我躺在床上深深地陷進被子裡,忍不住感嘆這一切真好。
21.
褚時宇的試鏡很成功,趙遠謙導演認為他就是自己夢中最完美的男主角。
試鏡結果公布後表白牆都爆了,大家紛紛提前預定自己做褚時宇的最初一批粉絲,說男神苟富貴勿相忘,別忘了學校裡這群嗷嗷待哺的迷弟迷妹。
但評論裡被頂到最上面的還是程思燃。
男生得意洋洋地說:「不好意思,我哥和嫂子的粉頭已經被我預定了。大家自己找找別的位置哈。」
……
「你看,大家都好愛你。」
褚時宇帶我一起吃西餐慶祝試鏡成功,飯桌上,我忍不住這樣對他說。
「薇薇,你在我身邊後我是真的越來越幸運了。」
我的少年眼底的光更多了,他笑著笑著眼圈微微地紅了起來:「我現在覺得我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真好,這要是一場夢,我恨不得死在裡——」
下面的話他沒有說出口,轉而代之的是止於唇齒的嗚咽。
最後我狠狠地磨破了他的嘴唇,看著他舔著唇上滲出的血珠,對他說:
「不準提那個字。我們還會有以後的歲歲年年。」
「褚時宇,我們的故事才剛剛開始,我還要陪你走你未來的更加光輝盛大的人生。」
你就該站在雲端,就該最是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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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世界不該有任何憂慮,如果有,我一定會為你掃去。
他笑著點點頭,嘴唇嫣紅,眼尾也帶著一抹上挑的紅:「今天的薇薇真好看,還穿了裙子。」
我湊過去,在離他鼻尖不過幾釐米的距離停住,帶著幾分挑逗的意味對他說:
「褚時宇,知不知道,女孩子隻有在見自己喜歡的男生時才會穿裙子?」
「我還戴了綠色的發卡,在我們初見的那天你誇過的。」
「我還有很多好看的樣子,以後都給你看。」
22.
這個晚上我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中褚時宇剛剛自殺死去,全網癱瘓,他的一些粉絲憑借技術手段獲得了他生前一些未向世人公布的信息。
以及一些被經紀公司非法帶走,躺在他手機裡從未發出的微信。
那是他自殺前的最後一天。
他生前最後聯系的人是我。
這個傻子恐怕沒有想到,我的手機在一周前被人偷了,微信、QQ 早都登不上了。
但他知道的是,自己現在沒有網絡,所輸入的每一個字,都不會得到回應。
但他還是像以往我們相遇的每一天一樣,很熟練地跟我打招呼。
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下雨了。」
「薇薇,你說明天的天氣會好嗎?」
「突然想很矯情地嘆一口氣。」
「我這輩子,沒有妻子,沒有孩子,唯一有的是隻小貓,可我連保護它的能力都沒有。」
「薇薇,我是不是很沒用啊。」
過了五分鍾。
「今天我託人打聽到消息,我的小貓早就生病了,沒有人治療,它好像要死掉了。」
又過了一小時。
「好累了,可不可以不堅持了?」
「如果睜開眼睛能回到過去就好了。」
「哈哈,怎麼突然就唯心主義了,讀的那些年書都白讀了。」
這次,隻過了三分鍾。
「實在是太累了,睡會兒吧。」
「晚安,我的薇薇。」
他發了一個哄睡覺的表情包。
「把我所有的幸運都給你,你一定要快樂。」
……
我看著那些文字心痛得快要死掉。
我很難想象他當時是懷著怎樣的心情輸入的這些文字。
可我已經要窒息了。
少年幹幹淨淨地走進那個公司,可他們卻把他摧殘得不成樣子。
他們榨幹了他身上的每一滴血,最後還給我一個骨架。
我從夢中哭醒,顫抖著手指在備忘錄裡打下一行字:
「明天,一定要和褚時宇去買一隻像『薇薇』的小貓。」
23.
我本以為在我的努力下,褚時宇能免於被籤入那個黑無人道公司。
隻是我沒想到,命運的齒輪錯轉了幾輪,又讓我們遇見了。
「褚同學你好,我們是最大經紀公司 HO 的工作人員,我叫張舒,你的條件很好,有沒有意向加入我們公司?」
明明是褚時宇的老師孟傳友打電話讓他來送一個文件,可辦公室裡端著熱茶人模狗樣的卻是那個令我惡心到爆炸的男人。
張舒彼時還名不見經傳,可他在籤下褚時宇後,短短一年時間就成為業內極具盛名的金牌經紀人。
真是可笑。
靠的是什麼?靠的不過是喪心病狂地壓榨藝人,僱黑道打手逼著他籤下無良合約,讓藝人從起居到飲食都在他的監控下,他想讓哪個女藝人捆綁褚時宇就安排誰接近他,而除此之外,留給他的個人時間少得可憐。
他一個頂流,一個被無數粉絲奉若神明的大明星,連基本的睡眠時間都無法保證。
可我卻曾無數次地見他站在我的公司門外。
男人永遠都是戴著一頂鴨舌帽,戴著黑色口罩,隻露出一對憔悴的眼睛。
他把懷裡的一束薔薇花遞給我,對我笑一笑,想要伸手摸摸我的頭卻被我避開,他也沒有失落,隻是笑著看著我,仿佛能見到我一眼他就會很滿足。
「薇薇,我走啦。」他的聲音一次比一次輕,一次比一次啞。
其實每次看到他的背影,我都有種很強烈的衝動,想要撲過去抱著他,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都忍住了。
我以為他的世界風光無限,我以為我於他而言隻會是拖累,卻不承想,他已經累成那個樣子了。
……
「你們先聊,我有個會要開先失陪一下。」孟傳友滿臉掛笑地站起來,轉而看向褚時宇時臉上帶上了幾分威嚴,「珍惜機會,好好地聽人家的話。」
「為什麼要聽別人的話?」
孟傳友想走,卻被我毫無禮貌地攔住。
我冷笑了一聲:「孟老師,你到底是他老師還是他爹,你管得著嗎?」
收了錢就賣學生,天底下也就你一個了。
不好好地搞科研搞這種歪門邪道,可真是高校界的恥辱啊。
孟傳友先是一愣,隨即怒道:「你叫餘薇薇是吧,你怎麼跟老師說話呢?褚時宇,管好你女朋友!一點素質也沒有!」
然而褚時宇隻是笑吟吟地攬上我的肩膀,他略一頷首道:「孟老師,我覺得我女朋友挺有禮貌的啊,還喊你老師了。」
……孟傳友一把年紀被氣得夠嗆,他從沒想過自己這個忠厚老實的學生也能忤逆他,氣得一巴掌扣在茶幾上:「都給我出去!」
「好嘞~」褚時宇帶著我就走,孟傳友這才意識到自己收了人的錢別不辦事,又忙壓著語氣叫住了我們。
「回來,這還有位張先生要見你們,可別丟了咱們學校的臉。」
張舒也一臉親切地站起來,掏出名片:「同學你們好,我是——」
「丟了咱們學校的臉?」我已經堵在了門口,就是不讓孟傳友出去,「我怎麼感覺是你在丟學校的臉?」
「你到底在胡說八道些什麼?今天瘋了是嗎?!」孟傳友已經怒不可遏地開始咆哮。
走廊裡瞬間聚集了一群學生,教室裡也有人探頭往這裡看。
「老師,注意素質。」褚時宇的聲音已經沉了下來。
他轉而看向張舒,面無表情地說:「不好意思這位先生,恐怕你要失望了,我已經決定籤約趙導演的公司了。」
「同學別這麼草率地做決定啊!」張舒急了,一個箭步衝上前來,「我不是說趙導的公司不好,我是說從你長遠發展的角度考慮,還是我們公司更適合你啊,我們公司發展了 20 多年了,從香港起家,打造了無數影視明星,你籤約我們公司我能保證給你提供——」
「對不起,我還是選擇籤約趙導演的公司,也麻煩張先生不要再白費唇舌了。」
我遞給褚時宇一個肯定的眼神。
我男朋友就是好,答應我的事絕對不會反悔,任誰說都沒用。
「你就是個笨蛋!」同樣氣急敗壞的還有孟傳友,他兜裡剛收的卡還露出半邊,「放著大好前途不要去演個破電影,你以為你的青春能有幾年啊!」
「我隻想做一個認真演戲的演員,跟趙導的接觸中我能感受到我們是走在同一條路上的人,我心意已決,不會更改。」褚時宇的聲音明晰,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量。
那兩個人一時愣住了。
張舒,這一次,沒人再捧著你從一個受盡冷眼的小員工一躍成為頂尖的經紀人了。
這個公司的黑暗和痛苦,就留你獨自享受吧。
我笑眯眯地指指孟傳友的口袋:「老師,您的東西要掉出來了哦~」
在他倉皇的動作中,我加重了語氣:「我記得我爸反復地重申禁止學校老師收受賄賂,孟傳友老師,您怎麼要晚節不保呀。」
孟傳友睜大了眼睛:「你爸是?」
「薇薇姓餘,老師您忘了?」褚時宇攬上我的肩膀,笑著跟我對視一眼,「學校黨委書記,也姓餘。」
或許孟傳友在剛踏進這所知名學府時也曾滿懷憧憬與希望,或許他也曾有做一名好老師的信念,但他終究是被復雜的名利場所惑走錯了路,枉為人師。
24.
跟他走出教學樓的時候我簡直要跳起來,這配合得簡直也太好了!
所以說褚時宇不是看不明白那些,他隻是不想去鬥。
其他人的眼中有名利、有權勢,可他的眼中無比純粹,隻有老師、朋友、父母,以及他把所有的愛都給了的,我。
我們一起去寵物店選中了一隻無比親近我們的小貓。
在看到那隻小貓的那一眼,我們就決定是它了。
它跟「薇薇」長得不僅不像,可以說是迥異。
「薇薇」的全身都是雪白色的,可這隻小貓隻有尾巴和眉心中間帶著一點白,其餘都是淡黃色的。
可它在看到我們的時候就很親地爬過來,用毛茸茸的小腦袋輕輕地蹭我們。
尤其是對褚時宇,它還會發出輕輕的叫聲。
寵物店的店長說這隻小貓身體不好,先天性的,可我們還是選擇它了。
但這次我們沒有給它取名叫「薇薇」,而是叫「小餘。」
是餘薇薇的小餘,也是褚時宇的小餘。
「乖乖,雖然叫你小餘但你並不多餘,你會有爸爸媽媽所有的愛。」做檢查的時候,褚時宇隔著玻璃窗很認真地對小貓說,目光柔軟得像一個看到新生兒的父親。
他伸出手,像是在隔著窗撫摸小貓。
我將手放到褚時宇的手上。
「是的,小餘會有我們毫無保留的愛。」
25.
可是小餘有爸爸媽媽的愛,褚時宇卻沒有。
在一個寂靜的午後,他的媽媽找上了我。
褚時宇在學校的事情她都聽說了,她問我,知不知道張舒是什麼人,知不知道張舒背後的公司跟褚時宇的父親有生意合作,知不知道因為我的無禮讓他們家損失了多大的生意。
「如果你什麼都不知道隻知道隨著自己的性子鼓動他,那你就不配做我們褚家的兒媳婦。」
女人端著一杯咖啡,姿態高貴而冷豔。
有溫軟的陽光透過窗戶落在她身上,可她的眼神卻是無比鋒利:「我知道你家庭很有背景,是我們這種從商的人所配不上的,還是希望你放過他吧,你們並不是一條路上的人。」
我垂下眼睛,看著面前一樣樣無比精致誘人的點心, 笑了起來。
「阿姨, 這家下午茶我從前吃過, 不過是看著繁花似錦,實則一點味道也沒有。人亦如此,如果隻是徒有表面的繁華實則內裡破敗不堪, 那就不配當人。」
我抬起頭,毫不避諱地直視著她的眼睛:
「作為父母, 如果隻想把兒子當成維系家族繁榮的工具, 那你們大可換一個人培養。褚時宇從小到大, 每個夜晚都是被獨自地留在你們這所黑漆漆的大房子裡。你隻是看到他二天笑著給你們打開門迎接你們,可你有沒有想過,他在前一天晚上,是怎樣獨自度過的那些時間。」
「他對你們笑是因為他害怕被拋棄,他怕你們不要他,他怕自己連給你們開門的資格都沒有。這就是你唯一的兒子心裡的擔憂。你捫心自問,你有拿他當過兒子嗎?」
「你覺得你們很忙,培育的這個兒子也該為家族事業付出一切,所以你們讓他把前途押進一個和你們有商業往來的公司,可你知道那個公司會對藝人做什麼嗎?為了保持嚴格的體重不準他們吃飯, 連軸轉地接工作讓他們站著都能睡著……甚至還會把藝人灌醉了往各種有不良癖好的大佬房間裡送。」
「你知不知道, 曾經有個少年,拿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以死相逼才能逃出來?」
說到這裡的時候我已經近乎哽咽:「你根本不知道, 你也不想知道, 你隻需要知道你們的事業會越來越大。是啊, 一將功成萬骨枯,哪怕死掉的是自己兒子,你也不會在意。」
女人訝異地看著我,似乎是不明白我為什麼會有如此大的情緒波動。
「不好意思阿姨, 我這個人沒有禮貌,毫不客氣地說,你們完全可以不要他。」
我推開面前看似精致實則無味的點心,站起來。
「但你們不要, 我要。」
我看著我的少年正抱著小貓站在窗外,他伸手敲了敲玻璃窗,對我露出無比燦爛的笑容。
那一刻,我覺得這世間一切都值得。
「我隻要他快樂,我隻要, 他活著。」
我突然想起大一那年,他騎在單車上垂下眼睛看我,聲音苦澀而無奈:
「完「」或許在那個穿裙子、戴綠色發卡的女孩印入少年心裡時, 同樣還有一個,嘴角漾著梨渦、鼻梁上有一顆痣的少年印進女孩心裡。
他永遠都是笑著的,他笑起來時微微下垂的狗狗眼會發光。
他眼睛裡閃爍著的東西, 勝過這世間最美好的光景。
我看見了光, 原來那就是你。
27.
那年窗外的火燒雲和他, 構成了我青春最美的畫卷。
時隔很多年我都仍會清楚地記得,在那個熱浪翻滾的夏天,少年抱著小貓, 牽著我的手奔跑在陽光下。
他回頭對我彎唇而笑,目光撞進我心裡:
「薇薇,一起去看薔薇花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