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本準備悄悄地離開,不作任何告別,可江雪卻敏銳地察覺到了不對勁,當面質問我是不是要離開。
我沒有騙江雪,從與她相識的第一天起,我就沒有騙過她,所以坦然承認。
當得知我要離開時,江雪被蒙蔽的心才終於被喚醒一些,緊緊抱住了我,溫柔地告訴我她已經離不開我了,求我不要離開她。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更何況我與江雪之間還有實實在在的三年夫妻之情,所以我同意了。
自那以後,我與江雪之間好像又恢復了以前的狀態,她主外,我主內,處在墜落邊緣的燕國又被強行往上拉了一把。
至於林雲?則是被趕出了皇宮,隻能在皇宮外居住了。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多久呢?我清楚地記得是二十一天,因為在第二十二天我發現了江雪與林雲之間的書信來往。
我本想著兩人間隻是普通的書信來往,直到不經意間看見書信的內容。
普通朋友之間會聊這麼多、聊得這麼頻繁嗎?答案呼之欲出,隻是我不願承認。
那晚我看著躺在身邊的江雪,看著她精致的容顏,仿佛看見了這三年來的點點滴滴,看見了娶我那天意氣風發的她。
對啊,她是燕國女帝,而我隻是一名鄉野教書先生,我能說些什麼呢?我什麼都沒說。
日子還是和往常一樣平平淡淡地過,我也還是和往常一樣安安靜靜地縫補著逐漸出現各種漏洞的燕國,直到那天,那是我和江雪成親第四年的紀念日。
我在處理完各種事後,早早回了宮殿等待江雪回來,三年來,每年的紀念日我們都會一起過,一起暢談燕國的未來,一起相擁入眠。
三年都這麼過來了,可是這平淡無奇的第四年卻出現了意外,江雪沒回來,我等了很久都沒有。
是今天要處理的奏折太多了?還是最近太忙忘記了紀念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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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試圖為江雪找一個理由,可是找不到,因為答案已經有人告訴我了。
江雪去了皇宮外,去了林雲住的地方,因為今天是林雲的生日。
林雲的生日和成親紀念日是同一天嗎?真巧。
那晚江雪沒有回來,我不知道是喝太多酒醉了,還是念及舊情留在了林雲那裡,但這都不是我在意的了。
或許從發現江雪與林雲有書信來往的那天起,我就已經不愛她了吧,現在隻是徹底死心罷了。
大清早,我收拾好了行李,我並沒有什麼行李,隻是換上了我進宮時穿著的那件素色長袍。
幾年沒穿過了,素色長袍還是那麼合身,看來我並沒有因為皇宮富貴的生活長胖。
這些年裡,江雪一直勸我將這件長袍丟了,理由是太舊太廉價,不符合我的身份,每次我都笑著拒絕江雪,理由也很簡單。
這件長袍是我當初唯一帶進皇宮的東西,留著有個念想,挺好的。
我在皇宮內吃了最後一頓早餐,感覺時間差不多了後,就向著皇宮外走去。
今天的天氣很好,是晴天,朝陽揮灑在身上暖暖的,讓隻著了一件長袍的我沒那麼冷。
說起來也挺離譜的,這是我這些年來第一次出皇宮,路不是很熟,但隱約還能記得起來。
對於這次的離開,我沒有告訴任何人,也沒有留下任何書信,就安安靜靜地走,如我平時安安靜靜地看書一般,我不喜歡喧鬧。
本以為江雪不會知道我的離開,等她發現時我應該已經出了王城,可不知是誰看出了我的想法,將我要離開的消息提前告訴了江雪。
這也就導致當我才走沒多遠,就被江雪帶著一眾禁衛攔住了,她冷冷地看著我。
看見江雪後我沒有打招呼,她也沒有說話,我默默地往前走,她默默地看。
直到我走到她身邊,即將錯過時,江雪才發問:「你要去哪兒?」
「出去走走。」我停下腳步。
「你是要離開了?」江雪眼神凌厲。
我沉吟片刻,點頭:「是的。」
「為什麼?不是說好不會離開我的嗎?」江雪質問道。
聞言,我輕笑一聲:「我離開的不是你,我離開的是江雪。」
「就因為我昨晚上沒回來?」江雪敏銳地發現問題。
我搖頭:「不是。」
「我說過了,我和林雲之間真的沒有什麼,昨晚上也隻是喝醉了酒,在他家裡休息了一晚而已,什麼都沒發生。」江雪滿臉不耐煩地解釋。
「嗯。」我點頭。
「你能不能不要再無理取鬧了?」江雪死死盯著我,「我也要有我的生活,我也要有我的自由,我是這燕國的女帝,是燕國的王!」
「沒錯。」我再次點頭,神情平靜。
「那你呢,你是誰?」江雪問。
我笑了笑,答:「一名鄉野教書先生。」
聽見我的回答,江雪大怒:「你就那麼想做回你的教書先生?」
我扭頭看著江雪因為生氣顯得有些猙獰的臉龐,道:「村裡有新的孩子了,我的夢也該醒了。」
江雪發現我自始至終都是那副平靜的模樣後,怒火更甚:「信不信我讓你永遠也走不出皇宮?」
「我信。」我依舊平靜。
說罷,我頭也不回地邁步向皇宮外走去,不顧那些禁衛充滿殺意的眼神和手中閃著寒光的利刃。
這些禁衛是江雪親手培養出來的,隻聽江雪的命令,江雪一聲令下,不管面對的是誰,他們都敢下殺手,哪怕是與江雪相伴了多年的我也不例外。
江雪站在原地看著我離開的背影,舉起手想要下令殺了我,可是到最後還是沒有說出那個字,也不知是念及舊情,還是於心不忍。
在眾人的目光中,我不快不慢地走在皇宮的青磚上,向著宮外的方向。
恍惚間,我好像看見了幾年前進入皇宮的我,那時的我也是一身素色長袍,也是在眾人的矚目下行走。
隻是那時眾人看我的目光是期待,是好奇,而現在他們看我的目光是冷漠,是殺意。
其中變化最明顯的當屬江雪了,當初她的眼神是有多麼溫柔,現在的眼神就有多麼仇恨。
時間真的改變了很多啊,我輕笑一聲,慢步走到皇宮門口,停下腳步,回頭看去。
皇宮還是那個皇宮,但人已經不是當初那個人了。
我回頭不是在看江雪,而是我這些年的經歷,我仿佛看見了那名帶著喜悅進入皇宮的教書先生,看見他也在對我笑,笑著大夢一場空。
我離開了,從我邁步走出皇宮的那一刻開始,我和江雪之間的緣分就徹底斷了。
聽說,我離開的當天,江雪就將林雲接進了皇宮。
聽說,第二天我就被江雪宣布廢了,並下令所有人不準再提我。
聽說,第三天江雪就大擺宴席迎娶了林雲,讓林雲徹底取代了我的位置。
我回到了當初的小鄉村,回到了因為常年沒人居住荒廢了的茅草屋,回到了那間破舊的小小私塾。
當初的頑童如今都已經長大了不少,但村裡又有了新的頑童,我又成了一名清闲的鄉野教書先生,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平淡生活。
春夏秋冬,四季輪轉,一年過去,聽聞燕國女帝誕下了一名皇子。
原來不是國家還不夠強大,原來是因為枕邊人是我。
那天我罕見地在村口的酒鋪打了三斤米酒,喝了個酩酊大醉。
我也不知道那天我為什麼要喝酒,隻是想喝了。
又是一年,燕國國力衰退,邊境發生了戰亂,村裡幾名我曾教導過的孩子選擇入伍,可卻再沒歸來。
次年寒冬,邊境戰亂結束,燕國敗了,籤下了割城賠款的恥辱條約。也就是從那年寒冬開始,戰亂越來越多,四周的國家都嗅到了燕國衰落的消息,紛紛像嗜血的惡狼想要撕下兩塊肉。
後年開春,燕國開始大肆徵兵青壯年,村子裡的青壯年都被徵走了,可能是看我太過瘦弱,徵兵官放過了我。
但從那時開始,日子越來越不好過,很多年邁的老人和婦女下地幹活的時間越來越長,就連我這個鄉野教書先生也失業了。
好在我有幾畝地,也有著一把子力氣,不至於餓死在村裡。
那年秋收,燕國多方失利,接連戰敗,國土面積被迫縮水了一半,還是在那個秋天,數名年邁的老臣找上了我,請我回皇宮主持大局,給我留了個宰相的位置。
我拒絕了,任憑那些老臣再怎麼哭訴,怎麼曉之以情動之以理,我都沒有動搖。
或許是看見了燕國的未來,那些老臣回到王城後,接二連三地收拾家當投奔了其他國家,燕國愈加衰落。
那年春節,我和往年一樣獨坐在小院中看著書,門外卻突然來了一隊人馬,帶隊的是江雪,她身邊還站著一名小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