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不帶什麼惡意,就是單純的三姑六婆,鹹吃白菜淡操心。
昭夕抱著手機,鬱悶地坐在沙發上,給小嘉發信息——
“又要團年了,戰鬥服準備好了嗎?”
她是個大方的老板,回北京後,就給小嘉放了大假。
小嘉不是北京本地人,畢業後跟了她,雖說工資挺高,但那時候北京的房價已經漲了起來。
後來在郊區買了房,把父母接了過來。
昭夕給她放了假,讓她回家多陪父母。畢竟自己這種工作性質,小嘉全年都跟著她四處跑,和家人相處時間著實不多。
小嘉的信息回的很快——
“早準備好了。保準閃瞎三姑六婆的眼,美得她們屁話都能少說幾句。”
昭夕笑出了聲。
她的小助理,似乎一向都對老板信心爆棚啊。
*
隻是昭夕無論如何沒想到,爺爺可不止跟她聯系了。
昭媽媽端了一盤剛切好的橙子,從廚房出來,“爸,吃點水果。小隨今天剛拿回來,說是人家從新疆帶回來的。”
昭爸爸在一旁看報紙,聞言抬頭,“就叫爸吃,不叫我吃?”
“吃個水果還要我盛情邀請,怎麼,需不需要我給你喂到嘴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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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兇。”昭爸爸合起報紙,搖頭道,“我算是知道為什麼昭夕一點沒女孩子的溫柔氣了,都是遺傳。”
夫妻倆你來我往的,倒是沒見老頭子作聲。
回頭一看——
老頭兒戴著老花眼鏡,正使著一指禪,一下一下戳手機屏幕。
昭爸爸問:“爸,您玩什麼玩得這麼認真?”
“微信。”老頭兒頭也不抬,還在可勁兒戳。
昭媽媽笑了,“您老還挺時髦。”
“上回在醫院,我不是加了小程嗎?還沒發過信息呢。”
昭爸爸一頓,“剛才不是說給昭夕打電話,讓她請小程來團年嗎?”
“唔,倆孩子好像吵架了。”爺爺若有所思,扶扶眼鏡,“我讓她請小程來過年,她推三阻四的,最後跟我說要加班。”
“大年三十前一晚,還加班?”
“是啊。哪個單位也不會這麼不近人情。”爺爺嘀咕,“我養大的孩子,我還不知道了?她還以為拿了個最佳女演員,演技就逼真到連老頭子都能蒙過去了。我還沒老眼昏花呢!”
昭媽媽樂了,“那您戴什麼老花眼鏡?”
爺爺:“……咳!!!”
夫妻倆對視一眼,笑了。
爺爺專心致志點出了程又年的微信,一指禪戳了好半天,終於把信息給發出去了。
依他對昭夕的了解,小姑娘倔著呢,肯定是吵架了,壓根兒沒過問小程,直接就以加班的借口給推拒了。
這不行,今年好不容易有機會爭口氣,他一定得爭取到小程登門!
另一邊,程又年正在書房寫論文。
手邊擺了厚厚一摞資料,屏幕上已有好幾萬字,數月的努力盡付其中。
一旁的手機忽然震動了一下,屏幕亮了。
他掃了一眼,目光忽然一滯。
隨即放下手頭的事,解鎖,打開了新消息。
消息來源於一位他想都沒想過的人。
短短六個字——
【昭爺爺】:小程啊,在忙嗎?
第30章 第三十 幕戲
第一眼看到那條信息,程又年的確有種不祥的預感。一分鍾後,他回復了。
【小程】:在寫論文,不忙。
【小程】:您有事找我?
隔了五分鍾,對面才又發來下文。
【昭爺爺】:哦,是這樣的。臘月二十九我們家團年,想請你來吃頓飯,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一口氣戳這麼多字,可費了老頭子不少事。
程又年一時沒回復,怔怔地看著屏幕,不知該說什麼。
好一會兒,手機又震動了。
【昭爺爺】:我聽昭夕說你要加班?
既然她都這麼說了,他很快接了下去。
【小程】:手頭的事比較急,的確要加班。
消息發出去後,眉頭擰得有些緊。
當初她一句“善意的謊言”,後續不僅欺騙了發小,還連帶著把一家人都哄了進去。
給了老人家一時希望,後續卻有無數個失望等著他。
程又年從小就誠實做人,此刻不免有些後悔。
【昭爺爺】:那,加班總有個時限吧?要不,下班了過來坐坐?
【小程】:下班太晚還上門叨擾,實在怕打攪您。
【昭爺爺】:沒事兒。你能來,老頭子就是熬通宵也高興。
【昭爺爺】:那咱們就說好了,來坐坐?
最後的問句,看似簡短,但隔著手機也能體會到老人家的一片殷切,還有些小心翼翼的試探。
程又年知道,若是鐵了心推拒,這個麻煩是可以避免的。
可這幾天他總是走神,時不時回想起在中戲的辦公樓樓道裡最後見到的那一面,倒沒有因她最後的刻薄質問而惱怒,隻是她的眼神……
程又年一遍一遍想起昭夕的眼神,又回憶起他說的那些話。
比刻薄,她不及他。
他不得不承認,出口傷人的是他,他有錯在先。
也不是沒想過道歉,但消息遲遲沒有發出去。
畢竟那天她已把話說到了那個份上,聽上去就差老死不相往來了。
他無聲地嘆口氣,這事的確是他處理的不好,從一開始就不該衝動妄為,後續更不該言語相譏。
四合院裡,爺爺殷切地盯著屏幕,像是能從手機上看出朵花來。
片刻後,他收到了回復。
【小程】:好的,我會早點來的。
爺爺眉開眼笑,摘了眼鏡,扔了手機,從桌上叉了塊橙子送到嘴邊,隻差沒歡呼了。
昭爸爸問:“怎麼了這是,有什麼好事兒?”
“不告訴你。”
爺爺心道,誰家還沒個拿得出手的孫女婿了?
一群三姑六婆,今年就讓你們開開眼。
哼!
*
臘月二十九,小除夕。
家家戶戶都在這一天置辦家宴,親戚上門拜訪,此所謂別歲。
地安門的四合院裡,昭家請了合作多年的大師傅,師傅又帶來了小徒弟。
徒弟倒是一年換幾個,師傅永遠是那一個。
年年今日,都在四合院裡準備年飯。
當年昭爺爺還在制片廠時,食堂的廚子家逢變故,求助無門。老爺子心善,明知這錢借出去可能收不回來,也還是不忍看一家老小受難。
那個年代,國企的員工尚且吃著鐵飯碗。廚子的兒子繼承衣缽,老子退了,兒子又頂上,繼續進廠做後勤。
後來感激在心,年年都上四合院來幫忙。
老爺子其實也不願麻煩人,但沒法子,演藝世家嘛,技能天賦都點在了藝術之上,一家老小都不具備下廚能力。
昭夕倒是振振有詞:“君子遠庖廚。這說明咱們一家都是君子。”
老爺子言簡意赅贈她一字箴言:“呸。”
傍晚六點,開飯了。
昭夕是踩著點來的,一進門就被誰家嬸嬸拉住手臂。
“喲,主人家怎麼來得比客人還晚?”
“是啊是啊,我們可是下午早早就登門了。”
昭夕心道:就是知道你們話多,來得早,才這個點來。要不我能有家不想回嗎?
院子裡鬧鬧哄哄的,全是人。
大家嗑著瓜子,吃著瓜果,沸沸揚揚地談天說地。
無非還是往年的話題。
她一來,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這群人的招數還是老一套:欲抑先揚。
先誇她——
“一年不見,昭夕又漂亮了。”
“瞧瞧,水靈靈的,太討人喜歡了。”
“可不是?這都多大了?要是我沒記錯,今年都二十七八了吧,怎麼還跟個小姑娘似的,皮膚真好,真水嫩。”
技巧嫻熟,還知道拿年齡當轉折。
果不其然,很快有人承上啟下了——
“哎,離三十越來越近了,咱家夕夕找著對象沒?”
咱家夕夕。
昭夕:誰是夕夕。難聽死了。
可表面還得笑嘻嘻,拿出昭家人的涵養與氣度來,“讓表嬸操心了,是我不對。年年就見您一次面,還要您過問我的終身大事。”
“那到底找著沒啊?”
昭夕避而不答,這群人就開始說上了。
誰家女兒今年才二十四,已經抱了個大胖小子。
其實女兒家,不管多有出息,相夫教子永遠是最終歸宿。
是啊,拋頭露面,始終叫人說些闲言碎語,這樣不好。
其實她心知肚明,那些不愛聽的話裡,除了炫耀自家子女的心態,也有實打實的關心。否則她們大可恭維她就完事,犯不著說這些。
要不是知道這一點,以她這暴脾氣,還能忍?
可了解也不代表她愛聽。
礙於爺爺也在一旁坐著,不澄清就說不過去了,昭夕很快說:“沒有啦,其實我找著對象了。”
三姑六婆來了勁,追著撵著往下問,刨根究底。
昭夕疲於應對,餘光瞥見門外人影一閃,孟隨出現了。立馬喜極而泣,把難題拋給哥哥——
“嗨,我哥還滿三十了呢,他都不急,我急什麼?”
果不其然,一句話,成功把注意力拉到了孟隨身上。
於是孟隨才剛進門,就聽見來自妹妹的陷害。
他倒是淡定,對上昭夕的視線,溫文爾雅地笑了——
“我倒是想成家,但沒辦法,爺爺就我們倆孫兒。你成天就會瞎折騰,我這當哥哥的除了給你收拾爛攤子,還得光耀門第不是?”
“……”
孟隨衝親戚們笑得人畜無害,“男子漢大丈夫,立業要緊。總不能一家兩小,個個都是混吃等死的。”
大家紛紛點頭,隻差沒對模範大哥豎起大拇指來。
昭夕:“……”
狗東西。
比口才,比賣慘,比人模狗樣,她永遠比不過孟隨。
於是昭夕的小除夕照例過得慘兮兮的。
她隻顧著為自己解圍,試圖從三姑六婆的八卦裡抽身而出,卻沒發現爺爺坐在一旁哼著歌,看著報紙,一臉鎮定。
往年明明老爺子也很不耐煩聽這些,今年卻很沉得住氣。
他想:爾等長舌婦,你狂任你狂。等我的孝順孫女婿來了,還不把你們震得魂飛天外!
*
六點半,院裡開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