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失憶後救了將軍一命,將軍執意娶我這個漁女為妻,婚後我為他產下一子。
兒子長大後天真地問我:「為何別人的娘親都是千金大小姐,我娘親卻是個打漁的?」
將軍背著我教他:「你娘挾恩圖報,逼我娶的她。」
當夜,兒子打翻我燉了一夜的魚湯:「一股魚腥味,我不想喝!」
他跑到郡主面前:「郡主娘娘,你能做我的娘親嗎?爹爹戰功顯赫,我現在的娘配不上他!」
郡主與將軍對視一眼,兩人都紅了臉。
後來我跟郡主一起落水,沉入水底前,看到父子倆的手全往郡主伸去。
我忽然覺得厭了,任由水流吞噬我的意識。
再睜眼,卻在皇宮裡。
九歲的小皇帝撲進我懷中,奶呼呼地喊:「母妃!!我終於找到你了!」
「你是?」
「我是小皇帝,我是你的寶貝皇兒啊!」
我全想起來了。
原來,我是流落民間的貴妃。
哦,現在——該叫我太後了!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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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娘親和我一起掉進水裡,子期你先救誰?」
「當然是救郡主娘娘了!我娘是個打漁的,她自己會遊泳,又淹不死,讓她喝幾口水怎麼了!」
賞花宴上,安陽郡主被周子期的回答逗得掩面直樂。
她樂完看了一眼一旁的周恆:「將軍,你兒子嘴真甜。」
周恆笑了笑,並沒有反駁周子期的答案。
郡主伸出白皙的手捏了捏周子期的臉頰:「你啊,真像你娘,跟你娘一樣機靈。」
「我娘哪裡機靈了?她除了給我熬湯哄我睡覺,什麼都做不好,這些事,府裡的奶媽也能做,我才不要像她呢!沒出息!」
郡主眼底的笑意更深:
「你娘親機靈的點在於,早早看中你父親會是大將軍,所以九年前就知道用救命之恩逼你爹娶她入門,不然她一個漁女,怎麼能嫁大將軍呢?她可是個聰明人啊!」
周子期撇撇嘴:「爹爹早跟我說了,娘親當年為了功名利祿挾恩圖報,別人家的娘都是千金大小姐,隻有我的娘是個上不了臺面的漁女,對我爹和我的前途沒有任何助力!還是個拖油瓶!」
他小心翼翼地用雙手捧住郡主戴滿珠寶的手:「郡主娘娘,我想換個娘,你願意做我的娘親嗎?」
郡主兩頰一紅,看了一眼周恆,兩個人都鬧了個大紅臉。
「可是你娘是你爹爹的正妻,她沒有大錯是不能休妻的,我又不可能給你爹做妾,所以啊,雖然我也很喜歡小子期,但做不了你的娘親。」
周子期十分失落,嘀咕了一句:「我娘真礙事。」
他說這話時,忽然看到橋上我的身影,一時愣住。
2
我便是他們口中登不了臺面的娘、挾恩圖報的妻。
九年前,我在海邊救下重傷的周恆。
他醒來後執意求見我的父母,說要以身相許來報救命之恩。
可我無父無母,沒有過往二十年的記憶,更不知自己的來處和歸途。
在我迷茫時,周恆信誓旦旦地說要給我一個家。
後來我才知道,那時先帝暴斃,攝政王發動內亂,一時人人自危。
身為軍中將領的周恆為了明哲保身,選擇在漁村暫避鋒芒。
為了隱姓埋名,他娶了我這個漁女做掩護。
後來皇城局勢明朗,周恆恢復身份回京。
他帶上我,是因為那時我腹中有了身孕。
回京時他大肆宣揚,他的正妻不是高門貴女,而是對他有救命之恩的漁女。
人人都贊他知恩圖報,不攀高枝不貪功名利祿。
十個月後,我拼了半條命生下周子期。
接生的產婆私下告訴周恆:「夫人像是之前便生過一胎。」
他衝進產房逼問我是否有過別的男人。
我沒有記憶,沒法給他答案,也無法為自己辯駁。
從那時起,周恆對我的態度就變了。
他嫌我臉上有疤,讓我用面紗遮面。
又說兒子還小,不準我隨意出府,隻在內院育兒。
那段時間,襁褓裡的周子期與我相互依偎。
我盼他聰明,日日為他熬煮魚湯。
我盼他平安,親手縫了一個又一個平安符。
子期很快長大了,他跟周恆像了十成十。
那日子期從學堂歸來,天真又殘忍地問:「為何別人的娘親都是千金大小姐,我的娘親隻是個漁女?」
周恆背著我教他:「當年是你娘挾恩圖報,逼爹爹娶得她。」
那一晚,周子期打翻了我的魚湯,嫌我身上有魚腥味。
後來周恆仕途順暢,步步高升,成了宮宴的常客。
周子期經常跟著他爹出入達官顯貴的宴席。
他第一次從宮宴回來,當著我的面誇:
「郡主娘娘高貴又漂亮,還給我糖吃!
「我要是郡主娘娘的兒子就好了,她一定會很寵我!會帶我去見很多世面,說不定還能把我送進宮裡培養!」
他滿眼都是對郡主府的向往,目光轉向我時,明顯暗下來。
就如此刻,他看到橋上的我,驚訝過後,便是不加遮掩的責怪與嫌棄。
我手中提的食盒裡放著一碗魚湯。
周子期天生有喘症,秋日天涼最易復發,他任性不肯吃藥,我隻能把藥熬進湯裡。
今早出門他忘了喝,我隻能給他送來。
如今看來,這碗魚湯不如拿去喂狗。
狗喝了,還知道朝我搖尾巴、逗我開心。
周恆見我來,也毫無反應,隻坐著品茶,顯然不想在這種重要場合和我扯上任何關系。
我突然覺得很累。
這些年,在這對父子身上投入的心血,到底圖了個什麼?
我轉身要走,郡主的聲音忽然從後面傳來。
「那位就是周夫人吧?」
我頓住腳步,君臣有別,隻能轉身向郡主行了一禮。
安陽郡主斜靠在花園的美人榻上,搖著扇子端詳著我臉上的面紗:
「夫人以輕紗遮臉,從不輕易走到人前來,周將軍,你這是金屋藏嬌啊!」
「賤內相貌醜陋,何來藏嬌一說?」
周遭都是達官顯貴,聽了周恆的話,目光朝我投射而來。
有人低聲議論:「這便是當年那個死活要周將軍以身相許的漁女吧?」
「這麼多年少見她出來走動,連她長什麼樣都不知道。」
「聽說她相貌醜陋,面紗之下不知是人是鬼呢!」
郡主也對我的容貌感興趣,她走上橋,要揭我的面紗。
橋下的周子期不安地看著這一幕。
他怕極了被人看到他有個身份不高、面容也醜的親娘!
在郡主碰到我面紗的那一刻,周子期忽然衝上來將我撞開:
「你為什麼來這裡?不要給我和爹爹丟臉!」
我被他撞得踉跄兩步,手中的魚湯摔落在地。
趁亂時,郡主忽然伸手拽開了我臉上的面紗!
她本想看我出醜。
卻在看清我面容的那一刻,不可置信地瞪大了雙眼,像是受到巨大驚嚇:
「你、你是?!」
3
郡主想逼近我,腳下卻忽然被濃稠的魚湯一滑,身形一晃往橋下跌去!
她摔下去前猛地抓住我的胳膊,把我一並拉下水!
「救命!救命!!」
水裡,郡主一個勁地撲騰掙扎,她用雙手不斷拍打水面,有意無意將我按入水中。
水下,她的雙腳拼命朝我踢蹬。
我是會水的,本想將她託舉上岸,卻被她一腳踹到胸口。
登時五髒六腑移位一般,我眼前發黑,在水裡慢慢脫力。
我和郡主一起沉下水底時,周恆扎了進來。
冰冷的湖水中,他與我相視一眼,毫不猶豫地繞開我,徑直朝郡主遊去,將郡主一把抱入懷中。
岸邊,周子期伸著他的手,拼命去抓郡主。
受我救命之恩的丈夫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別的女人。
我用生命哺育的兒子正伸著他的小手急著去撈他眼裡高貴的「娘親」。
我心如死灰,身體徹底脫力,任由水流填滿我的所有感官。
郡主被救上岸後,嗆出幾口水。
周子期連忙用小手給她拍著背,周恆急著讓人去熬驅寒姜湯來。
有人在橋上催:「周將軍,你夫人還在水裡!快去救啊!」
周恆不緊不慢地道:「她是漁女,在水裡不會有事的。」
他朝橋上的官宦子弟作揖:「今日賤內當眾失儀,還請各位海涵!」
周子期賭氣地說:「娘親如此不懂事,就讓她在水裡多喝幾口水吧!」
父子倆又是給郡主搓手又是給她喂姜湯。
等郡主身體徹底回暖後,湖面已經平靜一片。
周子期有點慌了:「爹,娘親怎麼還不上來?」
周恆說:「她一定是故意的,想看我們擔心,真麻煩!」
他不耐煩地重新扎進湖裡。
水下一片人為掙扎過的渾濁。
可除了雜亂的水草,哪還有人影?
隻有一枚玉佩漂浮著,周恆伸手抓住了玉佩,看清玉佩紋路後,心口猛地震蕩了一下。
玉佩上刻的是海上明月。
我失憶後,隻記得自己似乎姓沈,於是為自己取名沈明月。
周恆說我當日一襲白衣出現在垂死的他的眼前時,正如蒼茫晦暗的大海被升起的明月所照亮。
玉佩是大婚之日,他贈給我的定情之物。
他浮出水面時,周子期問:「爹!娘親呢!」
周恆茫然地看向御花園的湖面。
是啊,他的妻子呢?
4
我沒想到自己還有命再睜眼。
入目是金碧輝煌的龍鳳帳頂,滿室藥香撲鼻。
我的身體是如此自然地融入了這滿堂金玉之中,仿佛這原本就是我的家。
「娘娘醒了!」
「母妃!!!」
一道稚嫩的聲音傳來,緊接著,一個金黃色龍袍小孩湯圓一樣滾進了我的懷裡。
「母妃,兒臣終於找到你了!」
「你是?」
奶呼呼龍袍小孩撥開頭上的珠玉冕旒:
「我是小皇帝。」
他哇哇大哭吹出一個鼻涕泡泡糊我臉上:
「我是你的寶貝皇兒啊!!」
5
我看著小皇帝與我俏似的眉眼,失去的記憶在這一瞬間回歸。
我想起了我的來處。
我是國公嫡女沈今宜。
我沈家掌管北越水師,統管四海九河的水上商道。
這樣的家世下,我順理成章入宮為妃。
二十歲,我產下皇子蕭元承。
同年,皇帝蕭崎疑心沈家,將月子中的我綁去御船,企圖以我為誘餌,圍殺沈家水師。
那一日,海上戰火四起。
在沈家軍接管御船前,我被蕭崎的心腹拽著頭發撞在甲板上,而後扔入海裡。
沈家水師近乎把整片海域都倒過來找了一遍,始終沒有找到我。
人人都以為我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