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茹收回手,眉目冷厲:「偷東西還栽贓給別人,露露,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是這樣的人呢?」
「是她。」
程茹回頭,衝著過來的女警:「就是她偷東西。」
11
閔露露被帶走了。
這個八卦在當天晚上就開始瘋傳。
宿管阿姨後面又來了一趟,讓大家把嘴閉緊點。
閔露露很蠢。
蠢卻不自知。
上輩子謝述在我死後報了警,學校壓下了這件事,謝述卻不肯讓。
最後所有的罪責,都被程茹推到閔露露身上,自己幹幹淨淨被摘出。
這一世,我不會再讓謝述因為我,背負太多仇恨。
他應該,幹幹淨淨,做他理想的科研。
12
我難得在重生之後,睡了一個還不錯的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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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就去食堂找謝述。
謝述起得早,給我買了我喜歡吃的燒麥。
對我突然和他約好每天一起吃早餐這件事,謝述答應得很幹脆。
食堂賣包子的地方排了隊,我和謝述坐在角落,他拿了 mp3 在聽英語。
見我來時才摘下。
我捧著謝述給我買的豆漿,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看。
少年時的謝述面皮薄,耳郭隱隱有些泛紅。
面上卻不顯。
「謝述。」
「嗯。」
「你以後……想做什麼?」
謝述抬眼,眸色清澈,像雪原中幹淨純粹的湖。
「想從事科研。」
我愣了一下。
隨機笑開:「你肯定會成為很厲害的科研人員的。」
謝述望著我,笑了,伸手摸了摸我的頭。
分開時,我站在原地,看謝述走遠的身影。
少年挺拔如松。
可我看著,心卻如同針扎,細密地疼。
十年是很漫長的時間。
漫長到成了囚籠。
成年後的謝述是個很好的醫生。
技術高超,為人謙遜,兢兢業業地,對每個病人負責。
偶爾也有無力回天的人。
他面對痛哭流涕的家屬,隻能不住地道歉。
夜半的走廊空曠無聲,他站在窗邊發呆。
我在他身邊看他。
可我沒法安慰他,也不能給他一個擁抱。
靈魂沒有實體。
他的師兄忽然在走廊出現,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述。」
「生死是世間常事,我們也不是神,也隻能盡力而為。」
「我知道。」
謝述答。
回頭凝視虛空,卻正好和我的眼睛撞在一起。
四目相對。
我聽見他說:
「師兄。那是他們深愛的人。」
「那不是一瞬間的痛苦,是一輩子的。」
「思念會變成刺進心髒的針,反復發作,肝腸寸斷。」
「直至死亡。」
而他比誰都知道,這種痛苦。
謝述的眼睛裡是碎裂的光。
我知道他看不見我。
可有那麼一瞬間。
我看見他眼裡倒映出了一個小小的我。
13
我到教室的時候,已經快早讀了。
程茹一見我,立馬從座位上起身:「陳絮!」
「是你!」
「是你幹的,是不是?」
她瞪著眼睛,隱隱有些瘋狂。
我看了她一眼,面上盡是疑惑:「你說什麼?」
「是你看到了……」
她的話半路消失。
教室裡不少人的眼睛已經看過來了,前面還裝著監控。
她不能多說,也不會蠢到當面發難。
程茹扯過我的手,帶著狠勁把我往教室外面拖,在走廊上用力扇了我一個耳光。
教室的窗戶開了一條小縫,卻不敢完全打開。
有眼睛從裡窺探。
程茹狠狠瞪了我一眼,卻什麼也沒說。
重生改變不了我的家世和身份。
曾經那些霸凌行徑留下的陰影從未磨滅,它存在在我還有感知的每一個瞬間。
日復一日地折磨著我。
那些因為靈魂曾經變得平淡的感官,喝下慘雜著泥的髒水,被人用力擊打腹部的疼痛,還有用煙頭和打火機燙在身上的灼傷……
在我獲得生命時,變得再次鮮活起來。
程茹是我不能擺脫的噩夢。
14
閔露露退學了。
因為鬧到了警察那裡,學校雖然把這件事壓了下來,卻不會再收她了。
她來拿東西的那天,和程茹吵了一架,最後程茹的臉腫了好幾天。
程茹不缺跟班。
在閔露露走後不到一周,她身邊又出現了一個女生。
長得很漂亮。
也是我上輩子的熟人。
程茹喜歡周樹,可周樹喜歡的不止她,其中最密切的,就是簡秋煙。
十七八歲天雷勾動地火的時候,他們愛在無人的地方親熱。
上輩子,我偶然撞見過一次。
周樹從此記恨上我,他會在程茹面前,跟我說曖昧不清的話。
讓程茹覺得,我勾引了他的心上人。
霸凌的行為也從肉體,擴大到精神層面。
15
簡秋煙比上輩子出現得要早。
她代替了閔露露曾經的位置,卻又要比閔露露好上一些。
程茹他們把我堵在廁所,逼著我去喝廁所裡的水的時候。
我沒有動。
程茹瞥了簡秋煙一眼:「愣著幹嘛?她不動就真的放過她嗎?」
簡秋煙愣了下,還沒動。
本來站在門外的周樹卻闖了進來,一手拽住我的頭發,用力往後扯。
程茹打開洗手池的水龍頭。
不一會兒就蓄滿了。
程茹點頭,下一秒,男生的手用一種我無法反抗的力量,狠狠把我的頭摁進水池。
我拼命地掙扎,卻被用力按住。
肺部有水嗆進,痛苦卻不得解脫。
程茹的聲音在水面之上,縹緲得像在世界之外:
「陳絮。」
「你幹嘛要和我作對呢?」
周樹忽然扯起我的頭發,接觸空氣的一瞬間,我不受控制地劇烈咳嗽。
瀕死的絕望,一如上輩子跌落的瞬間。
周樹松了手,我癱坐在地,不住地喘氣。
「如、如果……」
「我、我都、咳咳、乖乖受著……」
「你就會、咳咳咳——」
「放過我嗎?」
程茹愣了一下。
隨即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一樣,捂著肚子哈哈大笑。
一直到笑出了生理性的眼淚。
下一秒,她抹掉那點眼淚:
「當然——」
「不,會,啦。」
「陳絮。」
「我最喜歡看的,就是別人服軟求饒,然後我再補上一刀。」
「直到,我覺得沒意思了為止。」
「說不Ṭū₉定,要等到你死呢。」
程茹笑意盈盈,勾起的紅唇像是毒蛇的信子。
垂在身側的手不斷顫抖,我用力地握成拳。
面前的臉開始變得模糊,無數張程茹的臉,在我腦海裡變換。
上輩子的,這輩子的。
作弄我後高高在上的臉,踩著我手蔑視的臉,報警後被撈出來無所謂又滿不在乎的臉……
臨死時涕泗橫流,求著謝述放過她的扭曲的臉。
最後都定格在那天。
我被她從天臺推下去後,微微訝然的臉。
16
程茹離開時的背影耀武揚威,就像打了勝仗的王。
地板上骯髒的泥水浸透我的校服。
藍白的顏色,一點點被染上棕黑。
我坐在地上,看著走遠的三人。
程茹不知道。
周樹和簡秋煙的手指,正背著她勾在一起。
重生不會改變一個人的體魄,智力,家世。
可是它還是送了我一個禮物。
比如提前知道很多事情。
不過細枝末節的小小改變,根本不會影響事物的軌跡。
比如被閔露露和周樹強壓進水裡。
希望你能喜歡我送給你的結局。
程茹。
它並不比你上輩子遜色分毫。
17
程茹的霸凌還在繼續。
吃早飯時偶然被謝述看見端倪,程茹手裡的圓規沒拿好,在我眼角留了一道小疤。
謝述放了筷子,眸子落在我臉一側,端詳半分,才問我:「絮絮,你眼角的傷是……?」
我露了個笑,用著和之前一樣的說辭:「不小心弄的。」
謝述沒說話,隻是看著我。
眸色分明。
我避開他的眼,笑著岔開話題:
「最近晚上熬夜學習,白天醒不來腦袋暈暈的,不小心就弄到了。」
他沒再繼續這個話題,好像相信了:「晚上不要熬太晚了。」
「身體最重要。」
我乖巧地點點頭。
下午放學時,程茹像是憋了一肚子的火氣。
鈴聲一響,我起身從她桌邊路過,把桌子上的東西撞落了一地。
程茹騰一下站起來,扯過我的衣領就往女廁所去。
她用力把我甩在牆上,一腳踹關了廁所的門:
「他媽的,老娘今天心情正好不怎麼樣,你還專門撞槍口上。」
她想扇我巴掌,被我躲閃。
氣不過,抄起邊上的棍子,狠狠砸在我肩膀上。
骨頭處的疼痛,讓人瞬間泌出了兩滴生理性眼淚。
第二下扇過來的時候,我沒有反抗,一邊臉上立馬火辣辣地疼。
程茹氣沒消,一隻手鉗住我的肩膀,一隻手對著另外半邊臉,就要狠狠扇下去。
我卻忽然大笑起來:
「程茹,你好傻啊。」
程茹愣了一下,手沒下去,卻更惱了:「你他嗎說什麼屁話呢陳絮?」
「你瘋了吧?覺得挨打不過癮是嗎?」
我隻是笑,彎了眉眼,看向她的目光卻帶了憐憫。
「你那是什麼眼神?」
「賤人!」
程茹用力扇了我一個耳光,我卻還是在笑。
「周樹最近冷落了你了是吧?」
「你知不知道為什麼?」
程茹被我戳中,動作一滯。
開口要問:「你——」
「因為他和簡秋煙在一起了。」
「程茹。」
「你知不知道——」
「每天放學,他們都會去舊器材室約會。」
「簡秋煙說你好蠢呢,他們在一起快一個月了你都沒有發現,還傻傻地約著周樹去看電影。」
「程茹,你怎麼不僅倒貼,還被人耍著玩呢?」
「你他媽放屁!」程茹暴跳如雷。
「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我笑:「信不信隨你,他們現在可能在一邊親嘴一邊笑你吧。」
「你他媽——」
程茹拿了棍子想打我,卻又堪堪停住。
「陳絮,他們今天要是沒在那裡,你以後就完了。」
撂下狠話,她轉身就走,步伐急促。
等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
我低下頭,攤開掌心握緊的鑰匙——
舊器材室大門的鑰匙。
不會有以後了。
程茹。
18
我沒有騙他。
上輩子,周樹和簡秋煙愛在那裡深入交流。
我們學校很大,舊器材室在校園最角落。
那邊有一片小林子,還沒有監控,基本沒什麼人過去。
隻有管理的老爺爺,每天會去開門關門。
老爺爺記性不太好,弄丟過好幾次鑰匙,偶爾會忘記關門。
上輩子器材室曾經發過一場大火,把建築燒成了一具空殼。
隻有我知道,是周樹做的。
他喜歡抽煙,和簡秋煙一塊兒時疏忽大意,火燒起來之後他卻逃了。
還威脅我不準說出去。
學校找不到人,也就不了了之。
程茹走後,我馬上跟了上去。
路上的人很多,越往那邊走人越少。
穿過樓棟時,身後卻有細碎的窸窣聲,我回頭卻不見任何人。
上輩子直到大火燃盡,他們才發現失火。
說明這邊根本沒有人來。
我壓下心頭的一點疑慮。
19
器材室的門輕掩著,裡面的人說話聲音,卻一點不差地傳出來:
「簡秋煙你這個賤婊子——」
「你他媽怎麼這麼賤啊!?跟他媽蕩婦一樣,脫光了被人——」
程茹的聲音戛然而止。
我站在外邊往門縫裡看。
簡秋煙的衣服還沒穿好,被程茹揪著頭發用力往後扯。
周樹試圖去攔程茹。
程茹手裡拿著一個鐵拍子亂揮,周樹躲閃,恰好撞倒身後的鐵架子。
放滿雜物的架子晃了晃,開始傾斜。
周樹嘗試去扶住,卻架不住。
他想喊人來幫他,卻沒有一個人聽進去了。
誰也沒有注意到,角落裡的煙頭,已經點燃了最近的墊子。
我扯開嘴角。
輕輕把鎖拉上,鑰匙旋轉兩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