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
他的摯愛已經死了。
我想到什麼。
「你……的愛人,不會是……我爸吧。」
「你!」
俞司氣得渾身哆嗦,一副我沒救的表情。
「不然你總讓我叫你叔叔,還對我這麼好幹嘛?」
我們關系變了,又像沒變。
那個女人是誰,我沒問過。
我心裡可以確定的是,俞司是喜歡我的。
他會開車領我去海邊。
也或者手拉著我,去看一場情侶電影。
接觸久了我才發現,俞司比我還了解自己。
我們像戀愛很久的戀人。
如果不是看到他的屍體。
我也許永遠不會知道他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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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那天如往常。
我穿好拖鞋,在房間裡喊了俞司兩聲。
沒人答應。
餐桌上煎雞蛋和面包還冒著熱氣,看樣子剛走不久。
我端起一杯牛奶。
早餐下肚。
我盯著空杯子愣神。
我向來喜歡放縱自己心意。
卻突然想起他媽讓他傳宗接代的事情。
該怎麼說服阿姨接受我們……
不計後果的歡愉後是手足無措的現實。
我端起盤子,恍惚間不小心打碎奶杯。
咬唇低頭撿碎片。
尖銳的玻璃瞬間劃破手指。
……
電視劇中那些劃傷手指不是假的。
去找醫藥箱的時候,我瞥到茶幾上俞司有封信。
不愧是老古董。
居然還活在上個世紀用書信交流的年代。
撕開。
上面筆觸蒼勁有力。
笑容僵在臉上,我捏著紙的手微微地顫抖。
【林昭對不起,我決定去國外深造。
【當初本想豢養一朵玫瑰,沒承想會被荊棘刺傷,好在傷口會愈合。
【但我不想再受傷了,我正視自己的情感後才發現,我始終把你當成一個小孩,一個需要我照顧的小孩。
【房子留給你,錢也轉到你的名下,你不總說我束縛你嗎,現在我放你自由。
【我知道,父母的死亡對你來說是不可磨滅的打擊,但外面已經安全了,曾經傷害你的人被警察抓住,你不用擔心。
【你可以去成為你想成為的那個人,盡情地做自己。】
信上字很多,越寫越小ṱṻₐ。
能看出,他要說的很多。
17
我強裝鎮靜,給俞司打過去電話。
居然空號。
換好衣服想出門。
卻發現門被反鎖。
俞司公寓在 18 樓獨戶。
跳樓不可能。
他想做什麼?
明知道我有幽閉症,不到萬不得已。
絕對不會把我鎖在家裡。
蠢貨,真當我傻。
那個人陰險狡猾,反追蹤能力那麼強,怎麼會這麼快被警察抓住?
有些東西在腦海仿佛破土而出。
他騙我。
他根本不可能去國外深造。
因為……
我一切都想起來了。
目睹父母死亡後的我,受了刺激。
選擇性遺忘。
所以我忘記自己毫發無損地從那間屋子走出去是因為俞司。
廢棄的工廠,男人已經喝得爛醉,手起刀落馬上要殺了我。
俞司突然出現。
「林昭抓住我。」
俞司冒著生命危險,推開他拉起我的手,拼命地奔跑。
刺耳的警笛聲制止男人追逐的腳步。
我暈倒的時候,我記得他緊緊地抱住我:「別怕,林昭我來救你了。」
我不認識他,他怎麼可能知道我的名字?
後來醒來,他站在我面前與醫生交談。
斷斷續續地隻記得父母被人害死,以為是警察救我出來。
我問他是誰。
他彎彎眉眼伸手說:「好些了嗎林昭?我是俞司,你父親的學生,從今後我來照顧你。」
以前總以為青出於藍勝於藍,他那麼厲害肯定是我父親教得好。
現在想想當時的他才多大,怎麼會拿起刀來那麼熟練。
他明明就不是我父親的學生。
18
陽臺!對,從陽臺下面跳下去,可以進到 17 樓鄰居家。
鄰居兒子正寫作業,看到我從天而降瞪大眼。
「是蜘蛛俠嗎?咦,樓上的哥哥。」
我說句抱歉,飛快地攔車去警局。
「我要報警找一個人。」
結果,我看到俞司照片裡的女人站在那裡。
不像第一次見面那樣。
她頭發凌亂,滿臉淚痕地對著警察說什麼。
看到我的時候眼神閃躲,想要走。
我攔住她。
「俞司呢?」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她渾身顫抖,衣服髒兮兮,還有血跡。
我紅了眼眶,大吼:「俞司呢?
「我求求你告訴我俞司在哪兒?」
「他……我不知道,別問我。」
警察怕我傷害她,控制住我。
冷聲地詢問:「你找俞司?你是他什麼人?」
……
叔叔?
他並不是我的叔叔。
沉默片刻,我盯著警察緩緩地吐出:「愛人。」
警察說要帶我去看俞司的遺體。
「你要有心理準備,嫌疑人被引爆炸彈。」
單拎出來那個字都能聽懂,加到一起反而讓我恍惚。
「你什麼意思?」
直到……
我看到俞司媽媽崩潰地跪在一個蒙著白布的遺體前。
我想要掀開,俞媽惡狠狠地推開我。
「都是你害了我兒子,也不知道你給我兒子灌了什麼迷糊藥,他從遇見你就像變了一個人。」
我好像失去感知世界的能力。
半天,我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你……說什麼?」
19
我出生在單親家庭,母親為了供我讀書去當人住家保姆。
她不停地告訴我,隻有努力學習才會有出路。
所以就算生病我也會堅持上學。
遇見林昭的那天,我因為長期省衣節食外加發燒,在上學的路上體力不支暈倒。
圍觀的人很ṱŭ⁺多,卻無一人上前。
小林昭就是在那時候撥開人群,頂著熾烈的太陽朝著我伸手。
我虛弱地看著面前才到我胸前高的人。
他吃力地想要扶起我,還朝著人群喊:「你們怎麼不幫忙?」
他的衣服很好看,很幹淨,身上的味道香香的。
他從兜裡掏出一塊糖,糖紙撥開,不等我反應過來。
嘴裡甜甜的味道就蔓延開來。
我其實很討厭吃甜的。
甜膩的味道會讓我覺得生活更苦。
但他就像一道光,鑽入我滿是裂縫的心。
小小的他用電話手表叫來他爸。
「這裡有人暈倒,爸你快來。」
他驕傲的表情我現在都記得。
「我爸是醫生,他會救你。」
我沒當真。
小孩子的話,大人聽聽就算了。
怎麼會真來。
就在我起身的時候,一個男人急忙走來。
林昭笑著撲上去抱住:「爸爸。」
中年男人急切地檢查我的身體。
最後笑眯眯地說:「一頓飯的事情,走,叔叔帶你去吃好吃的。」
雖然林昭忘了。
但那頓Ṭŭ₋飯足以治愈我貧困潦倒的童年。
20
再次遇見林昭是 9 年後。
明媚少年已經失去雙腿。
被送來搶救的時候,手腕上的血還在流逝。
眼神沒有往昔色彩充滿死氣。
不知道經歷了什麼,讓他患上嚴重抑鬱。
後來我才了解。
那位愛笑的叔叔被歹徒殘忍地殺害。
我把他接回家裡。
他太脆弱了。
好像一碰就會碎的花朵。
每天都是坐在陽臺靜靜地望向窗外。
我辭去工作,悉心地照顧。
一個女人找上林昭。
女人波浪紅裙,精致的臉布滿愁容。
不知道他們談論什麼,林昭瘋了般地抱頭大哭。
他離家出走了。
我要瘋了。
明明精神都好轉了,他怎麼會走?
還好我記住那個女人的樣子。
找到了她。
結果我得知一個令我震驚的消息。
原來林昭父母被這個女人的哥哥殺害。
女人哥哥因為精神疾病被關在醫院。
就在前幾天突然逃出來。
女人找到他是想告訴他跑。
可惜……
林昭終究沒有跑了。
他的屍體甚至拼湊不成完成的樣子。
那個惡毒的殺人犯,用一種殘忍的手段復仇。
林昭的離開, 對我來說無異於重磅打擊。
恍惚間,我從樓上下墜。
再醒來回到了七年前。
我飛快地跑到林昭發生意外的地方, 想要阻止這場悲劇。
所幸, 林昭的腿保住了。
可惜……
我要再早一點。
哪怕一點林昭的父母就不會死。
林昭問我是誰的時候, 我一緊張撒謊說是他爸的學生。
他很抗拒我。
我沒法解釋太多。
好在我比他大 6 歲,可以叔叔身份養他。
也許是我插手幹預, 林昭忘記了一些事情。
性格也像之前死氣沉沉。
正值青春叛逆。
喜歡與我做對。
恨我也好。
當不成戀人, 一直照顧他也好。
因為我心中一直在謀劃一個計劃。
錢包被林昭換走的時候。
我慌了, 沒有照片,我就沒辦法提前攔住那個女人對林昭報信。
他誤以為那個女人是我的初戀。
但我沒法跟他解釋。
我隻能將錯就錯。
果然……
那個男人再一次逃出來。
出來後的他迫不及待地想對林昭動手。
我才意識到。
他不死,林昭就會一直有危險。
所以我跟林昭撒了一個謊。
我說:「我出國了。」
哪怕恨我,也不想讓他再記起往日痛苦的記憶。
廢棄倉庫。
我拿著曾救無數人的手術刀,麻木地割著殺人犯身上的肉。
我要他感受林昭的痛苦。
感受他的絕望。
沒想到的是。
他居然有炸藥。
「嘭!」
巨大的爆炸聲掩蓋男人瘋癲的狂笑。
「有人陪葬也算沒白活一世。」
林昭。
你總說我限制你的腳步, 想要去外面闖蕩。
你看。
現在你自由了。
21
整理俞司的遺物時,發現一本被他放在保險櫃的日記。
日記本的封皮是黑色的,和俞司的人一樣冷漠。
翻開後發現裡面都是關於我的點滴。
每次和我接觸, 他都會記錄在冊。
【林昭吃辣會過敏,、喜歡棉花糖,卻覺得自己是男生不好意思吃。
【他對有對象的女生告白, 發現被耍後拉著我喝酒,真好……至少林昭現在是鮮活的。
【我安了監控, 他卻生氣說我故意找茬。
【怎麼會……
【我明明那麼愛他。
【撕毀了他的機票後,一切變得越發不可控制。
【傻小子, 有幽閉症坐飛機, 不是趕著去送死。
【算了, 要是恨我也認了,偏偏命運軌跡再次重疊, 該相愛的人無論經歷什麼最終都會被對方吸引。
【我沒想到他會被提前放出來。
【他想殺了林昭。
【我決不允許你再一次死在我的面前。
【這一次,一切都會被改寫。】
最後一頁停留在昨天。
【林昭, 替我照顧好我媽。】
再見。
請忘了我。
林昭,從今往後你自由了。
狗屁自由。
我捏著日記, 淚水暈開,字體被放大一圈。
討厭的俞司。
到死都這麼討厭。
沒有你,自由有什麼用?
22
俞司被火化下葬的那日。
我躺在放滿冷水的浴缸,安靜地割破手腕, 任鮮血四溢。
恍惚間, 眼前被一道白光照亮。
嘈雜的聲音鑽入耳朵。
「穿得這麼寒酸, 不會想訛人吧。」
「這麼大的孩子有手有腳非要躺在馬路中間, 一看父母就不是正經東西。」
手腕的疼痛消失。
睜開眼隻能看到一群大ṭů³人的屁股。
我的 183.2cm 大個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矮了?
小小的我被眼前人群遮擋。
我極力地撥開人群,鑽進去。
入目是虛弱倒在地上的少年。
一身洗到發白校服難掩青澀雋秀的臉。
他不著急起來, 眼睛在人群中左右巡視。
四目相對,他露出故作柔弱的表情。
「你好,能拉我起來嗎?」
我看著面前遞過來修長的手, 嘴角勾起。
「可以倒是可以,我需要先給我爸爸打電話,看他有沒有時間來救人。」
俞司也笑了。
令人為之著迷的笑。
「不用麻煩,給塊糖就行。」
我擦掉湿潤的眼眶。
緊緊地握住他的手。
「俞司, 一切都剛剛好。」
或許愛情最好的樣子,是相互治愈著。
少年在,光和救贖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