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十幾年夫妻,誰不知道誰,關父明智地停止了爭辯,隻是說:“她知道用功是好事,實驗班和普通班區別大了去了,說是說高二還有機會,但和高一就進能一樣嗎?那是贏在起跑線上!她現在多學一點,高考就多一分。”
“我怕她熬壞身體。”關母憂心忡忡,“老關啊,我們是不是給閨女的壓力太大了?”
關父不知是因為天熱還是心煩,翻了好幾個身:“就你心疼女兒我不心疼?她馬上就是高中生了,現在不搏一把,以後就晚了。我們家的條件就這樣,沒什麼能給她的,你難道想她和我們一樣早起貪黑開館子?”
他隻有初中文憑,不懂什麼學問,卻知道三百六十行,坐辦公室吹空調的工作,總比賣口吃食有出息,自己窮點累點沒什麼,但不想讓女兒未來的日子過成自己這樣。
這個道理,關母也懂,他們這輩子就這樣了,一眼看得到頭,可孩子不一樣,現在輕松,以後就要吃苦,反之這三年吃點苦頭,往後才能過上好日子。
她嘆了口氣,軟下了語氣:“那你明天去菜場的時候買隻雞,燉點湯補一補。”
“補腦不是吃核桃更管用?”關父琢磨了起來,“我去稱兩斤核桃吧。”
關母反對:“核桃吃著麻煩,她也弄不來——你女兒手多笨你不曉得哦?”
“那買剝好的。”關父說,“也貴不了多少錢。”
關母很計較:“貴老多了,你買回來我給她弄。”
“你哪有這個功夫,店裡夠忙的了。”關父不耐煩地說,“就買核桃,睡吧。”
關母嘀咕了句,約莫又是心疼錢,他假裝沒聽到,翻個身睡了。
沒多久,房間裡響起了扯鼾聲。
第二天,東方還沒亮,關父就起床去菜場了。
店裡的面種類都是固定的:鹹菜肉絲面、紅燒大排面、紅燒鳝絲面、黑魚面、牛肉面、榨菜肉絲面、番茄雞蛋面,配菜也就那麼幾種,涼拌黃瓜、酸辣土豆絲、拌海蜇,再加個紫菜蛋花湯。
夏天食材經不起放,做餐飲也講究新鮮,所以他每天買的菜都是定量的,寧少不多,小本生意,經不起虧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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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的攤子都是熟悉的老人,看人過來,不必多說,三下五除二就把分量稱好,收錢的時候習慣性抹去零頭。
關父以最快的速度買完食材,踏進了一家剛開門的雜糧店。
這家店裡賣谷物雜糧,也賣瓜子堅果,老板娘是個身材偏胖的中年女人,動作麻利:“要點啥?我這兒都有。”
“這個多少錢?”關父指著櫃子上最顯眼的小核桃仁。
老板娘爽快地說:“一罐四十五。”
太貴了。關父下意識地皺了皺眉,猶豫了下,又問下面稱斤兩的薄皮核桃:“那這個呢?”
“三十五一斤,多買可以便宜點。”老板娘看出他手緊,主動問,“買給誰啊?”
關父馬上說:“我女兒,她馬上要讀高中了。”
老板娘了然,熱情地說:“學生是要多吃核桃,補腦,你買這一罐罐的吧,都剝好了的,吃著方便。”
關父下意識地搓了搓褲袋裡的幾張鈔票,眉心皺出深深的折痕。
“我這裡還有核桃粉,衝一下就能喝,也很方便。”老板娘給他拿了一罐,介紹說,“裡面有芝麻也有核桃,對學生特別好,四十塊錢。”
一大罐的粉末看著比一小罐的核桃仁多很多,關父衡量了下,覺得這個更劃算,遂點頭:“那就要這個。”
兩分鍾後,他提著兩籃子重重的新鮮食材,懷揣著一大罐的芝麻核桃粉離開了菜市場。
到面館的時候,關母已經開了門,正在打掃衛生:“買了嗎?”
“買了。”關父顧不得放下沉甸甸的籃子,把懷裡的核桃粉拿給她,“你別忙,先把這個給芝芝送過去,一會兒她起來就能喝。”
關母猶豫:“事情那麼多,我晚點拿過去也行,她沒那麼早起。”
“叫你去你就去。”關父捋起袖子,大步走進逼仄的廚房裡,“賣這個的說了,孩子喝了對腦子好。”
關母隻好同意了。
於是,這一天芝芝起床的時候,就看到了餐桌上放的核桃粉,下面壓著她媽的一張字條:[你爸早上去買的,補腦,你記得衝一杯喝]
她糾結地皺起了眉毛,該怎麼告訴爹媽,以形補形都是屁話,壓根沒用呢?更重要的是,核桃粉很、難、喝!
十分鍾後。
她撬開了蓋子,安慰自己:“算了算了,堅果是好東西,反正也不會比減肥餐更難吃了。”
下次再和他們科普闢謠吧。
考試將近,芝芝和莊家明在圖書館裡為自己準備了一次模擬考。
早晨出發的時候,天色暗沉沉的,好像隨時會來一場暴風雨,誰知道盛夏的天氣說變就變,才開始寫語文就出太陽了。
豔麗的金光透出厚重的雲層,穿透圖書館的大玻璃,正正好照在莊家明身上。他穿著件寬松的白色t恤,衣袂被暈染出一圈圈的毛邊,幾乎透明。
芝芝坐在他對面,好險沒看呆。
說來,從小到大她沉迷言情小說最重要的一個緣故,就是因為莊家明同學的存在,現實的男主角模板在此,怎麼會懷疑小說的劇情呢?她真·少女時代一直都相信《惡作劇之吻》裡的情節真的會出現。
尤其是莊家和他們家的關系的確親密,她毫不懷疑如果自己淪落街頭,莊家肯定願意收留她住下。
到時候豈不是可以……嘿嘿嘿?!
想想都美滋滋。
然而,美好的願望在高中生涯真正到來時破滅了。莊家明還是江直樹的現實版本,成績好,帥氣,超受女生歡迎,巴特,告白??
別說大庭廣眾之下告白了,就算是偷偷把情書塞到他抽屜裡,萬一被別人發現交給了老師,那就真的全校通報批評吧。
想想看,周一升旗儀式,校長操著一口帶有口音的普通發,抑揚頓挫地說:“某某班的某某同學,小小年紀不知道學好,居然給藍同學寫情蘇……”
oh,no!
至於言情小說裡的“公主”“少爺”什麼的,校園裡沒有,夜總會很多。
往事不堪回首。
芝芝長嘆一聲,託著頭看著對面的少年,心裡特別理解十年後喜歡十七、八歲男孩組合的粉絲。
她現在就是這樣的心態,他要不是高中生,恨不得馬上和他早戀。
目光太熾熱,莊家明驀地抬起頭來,下意識地摸了摸臉:“我沾上墨水了?”
“沒有,看你好看,隨便看看。”她低下頭去。
莊家明不信,覺得自己被青梅捉弄了。
默寫完了古詩詞填空,芝芝在做閱讀理解前又往對面的少年身上瞄了眼。他有個繼承自母親的習慣,喜歡用鋼筆寫字,字跡帶著筆鋒,極有風骨,和她用水筆寫出來的軟綿綿的字體完全不同。
但是……作為一個不愛好書法的人來說,看什麼字,肯定先看手啊。言情小說裡形容男主角,必然是像鋼琴家的手,白皙修長,在黑白琴鍵上跳躍時賞心悅目極了。
“你到底看著我幹什麼?”莊家明擰起眉頭,“有話直說好了。”
芝芝想了想,誠懇地說:“我就是覺得,我倆不在一個班也挺好的。”
“為什麼?”
“你影響我學習。”
莊家明拿起筆袋裡的橡皮砸向了她的腦門:“不要找借口,快寫。”
“你這個臭毛病得改一改。”芝芝把滾落到身上的橡皮丟回去,“會投籃了不起啊。”
莊家明又一個男神的地方是籃球打得普通,但投籃奇準,三分球一投一個進,站幾米外丟垃圾十次十中,鮮少失手。小時候去公園套圈,他次次能套中玩具,叫她恨不得套了麻袋搶回家去當童養婿。
“我也行。”她掂了掂手裡的橡皮,揚手一丟。
他背後路過的女生隻覺得手背一痛,書沒拿穩,哗啦一聲全灑在了地上。
芝芝一驚:“哎呀!”
莊家明趕緊站起來幫她撿書,連聲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沒注意,你沒事吧?”
“怎麼亂丟東西啊。”女生甩著手背,皮膚紅了一塊,要不是看他道歉誠懇又長得帥,哪裡肯輕饒,“下次小心點。”
“不好意思,不是有意的。”莊家明撿起了書,誠懇地說,“我幫你拿過去。”
女生餘怒未消,板著臉說:“那你幫我拿到借書臺去吧。”
莊家明二話不說,立刻接過她手上所有的書,抱著去了借書臺。女生咬了咬嘴唇,揉著手背跟了上去。
芝芝目瞪口呆:就多麻袋,給我一個道歉解釋的機會啊!她張了張口,又咽了回去,如果她自首的話,好端端的愛情片會不會就成了犯罪片??
過了會兒,搬完書的莊家明回來了,撿起滾得老遠的橡皮放回筆袋裡,對她說:“你就不要亂扔了,砸到人不好。”
芝芝眨眨眼,問道:“我砸的她,你幹嘛替我背鍋啊?”
“我先扔的,不怪你。”他反過來安慰她,“別怕,她不嚴重,沒青也沒破皮,就是有點紅,我已經道過歉了。”
芝芝哦了聲,表情有點微妙。
莊家明卻已經放下了,重新拿起鋼筆:“快做卷子吧,來不及了。”
芝芝更確定了,和他一個班的話,真的影響學習!
第8章 分班考
用二十幾天的時間,過完初中三年的課程,有可能嗎?如果放在一個月前,芝芝肯定會搖頭:開玩笑,不闊能!
但是現在,她做到了!
依靠每天九點鍾開始復習,一直到晚上十點鍾睡覺的瘋狂補習,她成功地將計劃本上的全部內容完成了。
今天是八月二十四日,離明天的分班考還有10個小時。
芝芝看著時間還早,準備臨時抱佛腳,再背一下古文和英語。然而才背了個開篇,臥室的門就被敲響了。
她扭頭去看,發現是父親站在門口,猶豫著不知道該不該進來:“爸?”
關父杵在門邊,沒進來的意思:“沒事,爸就是想和你說一聲,明天早上我送你去學校,一中在市裡,你要早點起來。”
一中在市區,而他們在下轄的縣城,過去大概要坐40分鍾到1個小時的公交。
芝芝趕緊搖頭:“不用了,我和家明哥說好了坐公交去。”開玩笑,他們家又沒有車,讓父親開個電瓶車載她去一中,折騰她也折騰爹,何苦來哉?
關父卻不同意:“你沒去過,我送你去,萬一找不到怎麼辦?”
“去過了。”她不假思索地說,“考場也看過了。考試在九點,明天我們坐6點20的車過去,堵1個鍾頭都來得及。對了,明天中飯就在學校旁邊吃了,考完再回來。”
關父沒想到女兒考慮得那麼妥帖,一時愣住了。
芝芝靜靜地看著他,心裡很清楚父親的詫異,但她的靈魂已經成年許久,喜歡自己掌控生活,不可能再事事依賴父母。
她需要他們慢慢習慣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