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芝又噓了一聲,然後擰著眉頭說:“公主啊。”
公主眼神微動,“為什麼?”
“因為……”芝芝慢吞吞地說,因為喝了酒,她那雙漂亮的鳳眼看上去比往日更加水汪汪,再加上她幾乎練了一個月的舞蹈,現在行為舉止都比以前更加嫵媚。蓮嬤嬤教的本來就是後妃獻媚皇上的舞蹈,那舞蹈講究的就是媚而不俗,豔而不過,多一分少一分韻味都沒有了。蓮嬤嬤要求嚴苛,對待芝芝毫不手軟,加上芝芝本來就有天賦,而且她在舞樂司學舞蹈的時候,那些舞女也是給皇家助興的樂子,那舞蹈跳的也不是大家閨秀會學的,那都是跳的勾引男人的舞蹈。
但這舞蹈又與青樓楚館跳得不同,她們畢竟身份在那,再者她們獻媚的對象不是普通人,所以舞蹈又含蓄卻又大膽,讓人聯想非非但是又怕是自己自作多情不敢輕舉妄動。
芝芝也不知道正經女子才不會學那些東西,她學了個十成十,也不覺得哪裡奇怪。她伸出手抓著眼前人的袖子,“你頭上這是什麼?閃閃的。”她說完便伸出手想拿,公主沒想到芝芝喝醉了竟然如此大膽,擰著眉往後一退,對方卻跟沒骨頭似的倒在了“她”的身上。
“起來!”公主聲音暗含怒氣。
可是芝芝拿下巴抵在公主的胸膛上,眼神還直勾勾地往公主頭上瞧。
她暈乎乎的,“好香啊。”她喝醉了,所以做事完全隻靠本能,她往公主身上嗅來嗅去,公主眉頭皺得更緊。芝芝口裡說著香,而她的鼻間卻是在吸著什麼東西,那東西像金色的碎片一般慢慢地被芝芝吸進了體內,隻是她看不見,而被她吸的人更是看不見那東西,“她”聽見芝芝一直說“她”香,怒了。
公主直接推開了芝芝,其實力氣用得不大,但是芝芝喝醉了,一個醉鬼被一推就倒地上去了。她結結實實地摔了下去,鑽心的疼痛讓芝芝一下子就哭了出來。她哭得十分傷心,眼淚不停地往外冒,又一邊揉著自己的手心。
公主忍了忍,低聲說:“不許哭了。”
芝芝沒聽。
公主聲音大了些,“不準哭。”
芝芝抬起淚眼看了公主一眼,這會沒聲了,就是默默掉眼淚。
公主垂眸看著芝芝,芝芝是被人強行從被窩裡拽出來的,她喝了酒,此時臉頰還紅撲撲的,而眼淚就珍珠似的不停往外流,一個嬌嬌弱弱的女孩子這樣哭,擱誰誰都要心有不忍。
“你若不哭,你想要什麼,本宮都賞給你。”
公主說完卻沒想到那小丫頭早就想好了,口齒清晰地不像個喝醉的人,“我想要你頭上那個閃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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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芝芝醒了的時候發現自己手裡居然有一支鑲玉金絲扭花步搖,她有些納悶。外間採苓聽見芝芝醒了的動靜連忙端著水進來了,瞧芝芝盯著手裡的步搖發愣,笑了下,“五姨娘您還是放下那支步搖吧,昨日非要握在手裡才肯睡,今日醒了還拿著呢。”
芝芝看看步搖,看看採苓,“這步搖哪來的?”
採苓答話,“公主賞的吧,反正您昨日回來的時候手裡一直拿著。”
“公主賞的?”芝芝懵了,她昨天不隻是喝了酒就睡了嗎?
“昨日佩蘭請五姨娘過去了一趟,後來也是她給送回來了,具體的奴婢也不知道了。”採苓解釋道。
芝芝腦子裡閃過一些模模糊糊的記憶,她記得她跪在了地上,然後起來了,後來做了什麼完全不記得了。她臉色白了,她不會說了什麼不該說的吧。
芝芝擔驚受怕了一整天,可是也沒等到宮媽媽過來罰她,芝芝這才心裡安了下來。她跟蓮媽媽學跳舞的時候,意外發現她自己身上青了好幾塊。芝芝想了好久,覺得公主昨夜是不是對她用刑了啊?
採苓幫芝芝沐浴的時候也發現那些青了的印子,她愣了好久,“五姨娘,您這是怎麼了?撞哪裡了?是練舞的時候摔了嗎?”
芝芝搖頭,她也不知道。
“沒摔,但是不知道怎麼弄的。”
“可能是昨日喝酒喝多了,不小心磕在哪了吧,奴婢去給您拿膏藥過來。”
那膏藥是上一次丫鬟青黛送過來的,據說是宮中珍品,採苓平時怕芝芝受傷,所以就沒有收在庫房裡,省得要取的時候麻煩。
芝芝便乖乖坐在浴桶裡等採苓回來,突然她聽到一聲響聲,似乎是從窗戶處傳來的。芝芝立刻有些害怕,她往水裡縮了縮,隻露出腦袋,眼睛往窗戶那邊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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採苓進屋的時候,發現芝芝已經穿好衣服坐在了榻上,隻是那衣服也不算好好穿,她褻衣帶子沒系好,露出一半香肩,裡面水紅色的肚兜若隱若現,芝芝皮膚白,這是採苓早就發現的。她原先也納悶,一個平民女子怎麼有資格進入公主府,成為驸馬的小妾,但芝芝這一身皮肉,卻讓採苓不得不服。公主府裡的女人夠多了,可沒有一個比芝芝要白,而芝芝除了皮膚白,身材好得有些過頭。尋常這個年紀女子都還是花骨朵,但是芝芝就是一朵已經綻放的花,無論是那纖腰,還是長腿,再或者是弧度優美的雪峰。隻是芝芝雖然長得妖媚,但是在公主府裡的穿衣打扮都是十分保守,幾乎連脖子上的肌膚都十分吝嗇露出來。
“五姨娘,你怎麼不出來了,還沒擦藥呢。”採苓走過去,把藥膏拿出來。
芝芝看採苓一眼,聲音嬌柔,“我冷嘛,還有這藥膏抵什麼用,不擦了。我要去睡覺了。”她說完就站起身往外走,採苓連忙拿了件披風追上去,“五姨娘,這雖然入夏了,但夜裡涼。”
主要五姨娘也穿得太少了吧,雖然這院裡沒有旁人。
芝芝走到門口的時候腳步一頓,“好吧,那你給我穿上嘛。”
回到房間的時候,採苓按照平日的習慣給芝芝隻留一盞燈,又換了熱水,開了半扇窗戶,她做完這一切就準備去外間睡覺,床上的芝芝卻突然喊住了她。
“今夜不要守著外面了,回去睡吧。”
採苓看了眼芝芝,芝芝隻是側臥在床上,一隻手撐著腦袋,略顯昏暗的燭火下,芝芝那張臉漂亮得有些過頭了,而且她此時鳳眼微眯,一副憊懶的樣子更是增添其身上的嫵媚。
“那奴婢今夜就不守夜了,若五姨娘有事便直接喊奴婢的名字就好。”
芝芝微笑著點點頭。
採苓走出門的時候皺了下眉,覺得哪裡有些奇怪。
她回頭看了一夜,芝芝此時還躺在床上,一隻腳伸出了床外,那隻腳在燭火的照耀下,竟然有著玉一般的光澤。
採苓壓下心裡的怪異感走了。
房門被合上的那瞬間。
芝芝便從床上坐了起來,她伸舌頭舔了下唇,有些遺憾地道:“剛剛那丫頭味道聞起來真好吃。”
“姐姐,你可別打草驚蛇。”一聲嬌媚的女聲響起,屋子裡就憑空出現一個女子,那女子臉色極白,但一張唇卻又異常殷紅,最重要的是那雙眼睛隻有眼珠,沒有眼白,看上去十分駭人,而那女子約莫二十來歲,衣服則是一身大紅色,衣服的花紋卻不似普通的花草而是骷髏頭,而她用來挽發的釵也是白骨的。
芝芝輕輕哼了一聲,“這我自然知道,我們此行的目的不就是為了吸一點龍氣嗎?那小龍現在還沒長大,而我附身的這丫頭天生帶鬼氣,是我們附身最好的容器。”
此時的“芝芝”已非芝芝。
女鬼嘻嘻一笑,“那姐姐倒是記得分給妹妹一點。”
“嗯。”
“芝芝”看著女鬼,“這自然,不過這怎麼吸食龍氣,我們姐妹兩個可要好好從長計議一番。”
女鬼聽到吸食龍氣,舌頭就忍不住伸出來,隻是那舌頭一伸出可不是什麼丁香小舌,血淋淋的還透著腥味,上面還有許多血泡,看著就讓人作嘔。
“芝芝”往後退了一步,一臉嫌惡,“你這都當鬼十年了,怎麼還不能把你這醜樣子收起來。”
女鬼一聽,老老實實把舌頭收了回去,但有點不開心地說:“姐姐,我死前就是個殺豬家的女兒,天天跟著我爹殺豬,連嫁人都沒嫁,又不像姐姐你,姐姐可是名動天下的名妓,我怎麼能比。”
“芝芝”瞪她一眼,“那你跟著我十年,什麼都沒學到?算了,你先下去吧,我要睡覺了,好不容易得了個凡人的皮囊,我還是好好呵護的。”
女鬼哦了一聲就要走,“芝芝”又喊住了她,“妹妹,這公主府裡的人你暫時還動不得,可別隨便找男人玩遊戲啊。”後面幾字冷冰冰的,暗藏警告。
女鬼有點不開心,但是也不敢忤逆對方,隻好老老實實地答應了。
第二日,採苓來伺候“芝芝”起床。
梳頭的時候,採苓低聲詢問:“還是梳昨日的發式?”
“不。”“芝芝”從鏡子裡看了採苓一眼,說來,她可是盯上這個皮囊許久了,隻是這個皮囊平日打扮都太過寡淡,讓她不喜,“前朝的靈蛇鬢你可會盤?”
採苓搖搖頭。
“芝芝”猜中了答案,“那我自己來吧。”
說著,她一雙素手宛如靈蛇一般靈活,迅速地梳好了,“芝芝”看了桌子上的首飾,“這些首飾太素了,可有其他的?”
有是有,隻是往日芝芝嫌太奪目,都讓採苓收起來的。採苓覺得今日的“芝芝”好奇怪,可是她又說不出哪裡奇怪。她從櫃子裡拿出一個木箱子,放到梳妝臺上,打開。
“芝芝”看了一眼,唇角扯了下,眼裡露出不屑,“倒都是俗氣東西。”
想當年她用的東西,哪一樣不是世間珍品,多少貴公子為她一笑而擲千金,連那皇帝老兒都要偽裝成普通富商與她私會,那時候她的首飾幾乎可以擺滿整個千金樓。“芝芝”嘆了口氣,等她吸了龍氣有機會再世成人,定當把她寶貝全部挖出來。那裡面藏的珍品富可敵國,誰又能想到一個妓女有如此身家,她死了之後,連屍體都沒人收,她心有怨氣,才在這世間纏綿百年不去投胎。
其實她有時候也覺得是自己錯了,可是她愛錢,而皇帝老兒的國庫裡的東西都快被她搬空了,所以她才勾結了外敵顛覆了前朝,但沒想到該死的裴允禮利用了她,還殺了她。
都說婊子無情,她就是無情又怎麼了。反正那些臭男人也不過是愛她的皮囊而已。
“芝芝”在首飾盒裡翻了翻,最後勉強拿出一支步搖,“這支倒還不錯。”
採苓看到“芝芝”手裡拿的正是她那夜喝醉從公主寢殿回來手裡握著不肯松手的那支鑲玉金絲扭花步搖,“這是公主賞賜。”
“芝芝”抿唇笑了下,將步搖插入頭發之中,“公主那裡好東西肯定多。對了,今日請驸馬過來用膳吧。”
採苓怔住了,“五姨娘要請驸馬過來?”
“對啊。”“芝芝”扭過頭看她,“你就說我心神不安。”
這倒是這個附身的女鬼失算了,她以為芝芝是驸馬的小妾,自然是同驸馬圓房過了,殊不知芝芝不僅沒有圓房,甚至從來沒有主動邀請過驸馬,連宴會上都不會多瞧驸馬一眼。這邀請,算得上明目張膽的邀寵了。
採苓一去驸馬的院子,其他幾個院都收到消息了。
如意院。
“去驸馬過去用膳?”二姨娘一驚,她尋思了下,便跟貼身丫鬟月竹說,“這事別管,那丫頭不是普通人,最近爹爹在朝中不好過,我們還是別有動靜,免得落人口舌。”
上次淑貴妃大鬧一頓,皇帝為了哄美人,隻好把三個兒子全部罵了一頓,“廢物東西,連你們妹妹都護不好。尤其是老二,這京城的安危朕可是教給你了,怎麼會有刺客!廢物!”又給了五千私兵給公主,這事才算平息。
她爹都寫信給她,讓她在公主府低調行事,莫惹公主生氣,畢竟公主是妻,她是妾,若為了驸馬得罪了公主便得不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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採苓回來回話說驸馬要晚上才有空過來。
“芝芝”聽見是晚上,便打發了採苓下去,順帶讓她轉告兩位嬤嬤,今天的舞蹈和唱小曲她不練了,身體不舒服。
採苓一走,昨夜那隻鬼妹妹就出來了,她看著“芝芝”,“姐姐,你幹嘛叫驸馬過來啊,我們的目的不是那一位嗎?”
“那一位豈是我們相見就能見的,這叫曲線救國。”“芝芝”諷刺地笑了下,“男人不都是一樣,隻要驸馬知道我的妙處,還怕那位不來?”
這對鬼姐妹是毫無廉恥之心的,尤其是那位鬼姐姐,她從小在勾欄院裡長大,見慣了骯髒事情,後來還敢為了錢財叛國,她後面又當了百來年的鬼,更是什麼都敢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