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馬也跟著一起去嗎?”芝芝想了下才問。
飛雁答了是。
芝芝安慰飛雁, “應該會沒事的。”
公主是注定會當上皇上的,芝芝並不覺得他會在一場瘟疫裡丟了性命。
飛雁蹙了下眉,似乎不太理解芝芝,確切說不太理解芝芝表現出的冷漠。的確是冷漠, 芝芝聽到公主出事的時候,表情都沒有多大變化, 仿佛隻是知道了今夜晚膳少了一道菜一般稀奇普通。而對比公主,他若是知道芝芝出了事, 哪怕是再小的事, 他的神色都能發現出緊張。飛雁雖然對感情之事比較遲鈍,但是她覺得芝芝和公主之間的感情並不對等。看上去, 公主身份高貴, 位高權重, 芝芝身份平凡, 甚至猶如蝼蟻, 可是飛雁卻覺得在感情上,兩個人的位置反而恰恰反了。
飛雁抬起袖子擦了下眼角的淚, “奴婢知道了。”
她站了起來, 便退了出去。
芝芝看著飛雁離開, 又把視線放到曾大夫的身上, “曾大夫, 今夜的藥可以不那麼苦嗎?”
“德夫人身體虛, 這藥若是減一分, 便少了一分藥效。”曾大夫拒絕了芝芝。
芝芝抿了下唇, “好吧。”
雖然芝芝說應該會沒事的,但是公主遲遲沒有音信,時間一點點過去,等到完全入了夏。芝芝在城郊的宅子裡熱得不行,加上又懷了身孕,晚上翻來覆去睡不好,短短幾日,臉就瘦了一圈,她也吃不下飯,一吃就吐。曾大夫開了藥,但也沒有什麼效果。
採苓看在眼裡,心裡格外著急,她幫芝芝扇風,但是芝芝還是熱,她額上都滲出了汗。今年的夏日格外熱,而且已經許久沒有下雨了,怕是要發幹旱了。
芝芝翻了個身,她側身躺著的時候,肚子顯得更大。她拿絲帕擦了擦自己額上的汗,眼神都有幾分疲憊。她沒想過懷孕是那麼難受,她低眸看著自己的肚子,“採苓,我怕我撐不到醋寶生出來的時候了。”
採苓聞言,就連忙說:“德夫人,你別亂說。”
芝芝搖搖頭,臉色都有些白,“這幾日我太難受了,吃了就吐。”她凝神看了下放著桌子上等涼的安胎藥,“那藥今天可以不吃嗎?”
她雖然這樣一問,但是採苓還沒有回答,她便又自己坐起來,“罷了,你現在就端給我吧,總是要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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採苓抿了下唇,“德夫人,要不奴婢去拿點冰過來。”
“冰?”芝芝看著採苓,“不是早就沒有,沒人給送了嗎?”
公主出事了,驸馬也在外面,哪裡有人顧得上她。
芝芝又擦了擦額上滲出的汗,“採苓,你把藥端過來吧,其他話就別哄我了。”
她喝了藥後,便重新躺下,躺了一會,她就叫採苓去休息。
“你辛苦一天了,回去休息吧。”
“奴婢幫德夫人扇風,夫人晚上睡不好,這肚子的醋寶也睡不好的。”採苓勸芝芝,芝芝搖搖頭,“我自己會扇,你快去休息,明日還要幫我扇風呢,你晚上不睡,明日怎麼辦?”
鈴仙前日中了暑,現在還起不來床,若是採苓再病,芝芝身邊就沒伺候的人了,飛雁雖然武功厲害,但照顧懷孕的人卻笨手笨腳。
這樣一說,採苓才勉強肯去休息,走之前跟芝芝說,若她夜裡睡不著便喊一聲。
芝芝勉強讓自己睡著,但隻覺得自己在火上烤,而醋寶也不聽話,時不時動一下。芝芝躺在床上,她穿得單薄,隻穿了一件紗衣,隱隱能透出衣服下的肌膚,但即使是這樣,她依舊熱得厲害。她模模糊糊地想起,她的生辰又要到了。她想起她去年七夕有一張畢方鳥的面具,那張面具真好看,比公主的惡鬼面具好看多了。
想著想著,芝芝還真睡著了,隻是夜裡又醒了幾回。
夏日就這樣熬著,白日蟬鳴聲都讓人心煩意亂,芝芝喝著百合蓮子湯,這湯沒有被冰鎮,放在桌子上,明明是等它涼,卻越來越熱。芝芝知道現在這個宅子裡的人都在擔心她,大家其實都吃不好睡不好,但因為要照顧她,什麼也不敢說,外面發生了什麼,芝芝也不知道。飛雁上次把公主失蹤的事告訴了芝芝,採苓私下找了飛雁,後來這外面發生的事,芝芝便不怎麼清楚了,就算問,怕是這些丫鬟也挑著好話哄她。
雖然不知道公主和驸馬現在是什麼情況,但怕是好不到哪裡去,這樣一比,倒是她比較舒適了。
採苓看芝芝今日把百合蓮子湯喝完了,不免有些欣喜,“德夫人,你今日胃口好了不少。”芝芝對她笑了一下,隻是她剛笑了一下,就伸手捂住了嘴。
隨後芝芝把剛吃的又全部吐了出來。
曾大夫說這是孕吐,再加上夏日,又旱,芝芝才如此難受。
芝芝雖然精神不好,但是心情還好,也沒有因為身體難受哭或者鬧什麼的,她隻是默默地在承受。
日子就這樣慢慢走,芝芝肚子越發大了,但人卻越來越瘦,本來合身的衣服倒顯得不合身了,她站在那裡,採苓都覺得芝芝要被風吹走了,若有風的話,這苦夏竟是連點風都難得施舍。
芝芝每日都強迫自己吃藥吃飯,吃了就吐,吐了便繼續吃。倒是周圍的人先看不過眼,採苓心裡急得掉眼淚,飛雁也看不下去,說要去京城。
芝芝攔住了飛雁,“你去京城做什麼?”
“奴婢……奴婢幫主子弄冰塊去。”
“冰塊?怕是現下隻有皇宮裡才有一點了。”芝芝又不是傻子,如今大旱,兩個月沒有下過一滴雨,河面都要被烤幹了,哪有什麼冰塊可以供她用,若是有早就送過來了,京城裡那些達官貴人此時應該跟她一樣,都是在熬著這苦夏。
公主也失蹤了兩個月了。
兩個月,芝芝都開始想,這人是不是還活著?
若活著早該出現了。
芝芝突然想到,她這一世發生的大多事情,上一世都沒有發生,而她會吸走公主的龍氣,這樣會不會把公主的命運給改了?
若改了,公主現下是不是已經死了?
第73章
芝芝看起來倒不是特別難過, 她每日還是努力地吃, 逼自己吃。吃十分, 吐九分, 那起碼也有一分留在了肚子裡。採苓每日會用量尺給芝芝量肚子的大小, 看腹中的孩子有沒有長大。
今日也不例外,採苓剛量完,外面就起了喧哗聲。芝芝把外衣穿好, “外面怎麼了?”
採苓也不清楚,她讓芝芝呆在房裡休息, 自己走了出去。
兩個侍衛和飛雁拿刀擋在前面, 但是他們在步步後退,他們面前是數十個衣衫褴褸之人,最讓人生寒的是他們的顏面部竟有腐爛的地方, 更別提露出來的手。這些人是得了瘟疫的難民, 可是怎麼會來到這裡。
那些人眼裡透著渴望, “老爺夫人們, 行行好好吧。我們隻是要點吃的。”
侍衛大喊:“滾出去, 否則休怪我們不客氣了。”
有難民聽見這話, 反而怒道:“行啊, 你們砍過來, 我們身上的血濺到你們身上,你們跟我們一起完蛋。”
“阿秀, 你看, 那裡有藥材, 他們當中有大夫。”難民中突然有人喊道。
“大夫?大夫在哪裡?”
“大夫是不是在他們護著的房間裡?”
“我們要大夫幫我們醫治!”
突然,那些難民就神情激動了起來,直直地往裡面衝,兩個侍衛和飛雁見狀,直接用手中的武器擋著,可這些難民不知道是入了魔怔還是什麼,看著刀劍,還直接撲上來。
他們是從西南逃過來的,帶的吃的早就沒了,他們不敢走官路,就走小路,若是路過有人家的地方,就上門去要吃的。一開始,他們隻是站在門口乞討,可是那些人把他們當成過街老鼠,避之不及,看一眼都露出嫌惡的表情。他們有罪嗎?他們隻是得了病,漸漸的,這些難民便開始心理扭曲了,他們遇見有人住的地方,就會直接闖進去,反正對方得不得瘟疫,跟他們又有什麼關系,他們活不了,這些人憑什麼活著?
尤其越接近京城,他們心裡的怨氣就越重,他們那裡民不聊生,可是這些人還在安逸地生活著。
憑什麼?
憑什麼老天爺如此不公平?
呆在房裡的芝芝發現外面的聲音越來越吵,不禁走到了門口,她剛打開了門,就看著採苓和鈴仙從前院跑了進來,兩個丫鬟看著芝芝,連忙跑了過來,“德夫人,您別出來。”
兩個丫鬟把門合上,從外面鎖上了,芝芝隨之一愣,此時就她一個人在房裡,“採苓,鈴仙,到底怎麼了?”
採苓聲音有些抖,“德夫人,外面來了一群難民,飛雁和流風流雲在攔著,但是因為對方是難民,便有些攔不住。他們根本不怕死。”
芝芝驚了下,“那……”
她想不出什麼好辦法,可是讓幾個丫鬟擋在外面,她躲在裡面,芝芝良心過不去。
“那些人是要什麼東西嗎?若是要,便給他們吧。”
採苓臉色蒼白,“他們要曾大夫給他們治病,可是曾大夫要給夫人安胎的,若是曾大夫給他們看病,染上瘟疫,夫人怎麼辦?”
芝芝哪裡見過這種架勢,她不過一個平民女,讀書讀得也不多,一個弱質女流,又挺著大肚子。
前院的飛雁和流風流雲見那些難民越發情緒激動,也顧不得太多,雖然不能用刀劍砍傷他們,但是能用打飛。他們巧用內力在武器上,隻是這些人當中有婦孺,飛雁和流風流雲都有些下不了手。
其中一個年邁的婦人便發現了,她抓著自己的孫子,“小宇,你跟奶奶一起過去,你去咬他們的腿。”
說完,她便把自己孫子推了過去,小宇是個瘦弱的小孩子,七八歲了但看起來跟三四歲一樣。他聽了自己奶奶的話就衝了過去,流風隻顧著擋著那些激動的大人,等到腿上一疼,才發現自己腿上居然掛著一個小孩。
旁邊瞧見的飛雁怒了,她一腳踢飛了那個小孩,她顧不得太多了,怒聲大吼:“行啊,你們要尋死,我今日就成全你們。”
說完,她便撕下自己的衣角,讓其變成一個簡易的布巾,她往臉上一系,隻露出一雙眼睛,她眼裡殺意盡顯。流雲見到自己兄弟被咬,也怒不可遏,也跟著飛雁一樣,他們不在顧及對方是難民,碰到自己要往刀劍上撞的,便直接殺了便是。
等飛雁和流風流雲真殺了人,那些難民反而害怕了,他們開始不敢往前衝,有的直接跪了下來,“求求你們了,我們隻是想活下去。”
飛雁冷笑,“你們想活下去,便不讓別人活嗎?滾出去!”
芝芝在房裡呆了許久,採苓和鈴仙才把門打開,她們一打開就說:“德夫人,那些人走了。飛雁給了點食物給他們,打發他們走了。”
“沒事了?”芝芝露出一絲笑意。
採苓和鈴仙卻笑不出,她們猶豫了下,才說:“流風被難民咬了,而且現下前院躺了好幾具屍體。”
採苓看著芝芝:“夫人今日就不要出來了,奴婢們會處理好的,曾大夫已經幫流風看治了。”
可是流風被咬了之後沒多久就發了熱,他被咬了便不讓飛雁和流雲處理那些屍體,他自己把屍體搬了出去,又把前院洗了,後來也不敢進院,就坐在門口。曾大夫檢查了下流風的傷口,一見就蹙了眉。
那個小孩咬得極深,那傷口顯得有些猙獰。
流風坐在地上喘息,“曾大夫,我應該沒得治了,我還是先出去吧。”
曾大夫搖搖頭,“你先別急,我先試試。”
說完,曾大夫站了起來,便去他的住處抓藥去了。
流風到了晚上就徹底昏迷了,流雲和飛雁隔著幹淨的布把他搬到了床上,曾大夫煎的藥需要一日三次地灌藥。因為曾大夫現在幫流風煎藥,芝芝的安胎藥他便讓採苓和鈴仙兩個丫鬟去煎,他自己不去碰。
這事無疑是雪上添霜,芝芝想去看看流風,但是他們都不讓她去,甚至碰過瘟疫難民的飛雁也是避開了芝芝,芝芝現在身邊就兩個丫鬟採苓和鈴仙在伺候,飯菜也是她們煮,忙碌下來,也瘦了不少,而最可怕的是,幾日之後流風身上開始起濃疹了,往外冒著黑色的血。流風染上了瘟疫,曾大夫給他喝了很多藥,但他的病情還是越來越重,身上的濃疹也越來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