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體的事我很難跟你解釋,你隻需要知道,他從2020年機緣巧合下來到了這裡,再過幾個月就會離開了。”霍鎮予淡淡的打斷他。
李樹眉頭皺得簡直要夾死蚊子:“我在問你手術的事,你跟我說這些亂七八糟的幹嘛?”
“你不信?”霍鎮予反問。
李樹冷笑:“我為什麼要信?”
“因為我媽隨時會有危險,我這個時候不可能跟你開玩笑,所以每一句話都是真的,你為什麼不信?”霍鎮予再次反問。
李樹愣住了,怔怔的和他對視時,腦子裡閃過很多之前從來沒有思考過的疑問,比如姜玉從來沒說過她的孩子是雙胞胎,但他卻看到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霍鎮予,比如這兩個人雖然脾氣不太一樣,但無意識時做的表情和動作,又幾乎一模一樣。
腦子裡的亂麻找到了線頭,然後一抽就變成了順暢的線索,他盯著霍鎮予看了許久,才茫然的開口:“你們真的是一個人?”
霍鎮予無聲的聳了一下肩膀。
李樹猛地回神,一臉疑惑的問:“為什麼突然告訴我這些?”
“因為霍沉是我一直拖著沒給我媽做手術的原因。”霍鎮予垂下眼眸。
李樹因為他這一句話,心裡生出了更多的疑惑,但因為等著霍鎮予接下來的話,生生的忍住了。
霍鎮予喉結微動,似乎在克制情緒,許久之後才面色平靜的開口:“他是從2020來的,經歷了很多我沒經歷過的事,所以也很清楚我媽的治療過程,他說……說我媽在做完手術之後,沒有多久就惡化去世了。”
李樹怔愣的看著他,發現他說的每一個字自己都能聽懂,拼在一起時卻聽不懂了。
走廊裡再次安靜,靜到遠方值班臺裡的護士輕輕挪動椅子的聲音都十分清楚。李樹茫然許久,才啞聲質問:“……什麼叫做完手術就去世了。”
“就是你聽到的那樣,”霍鎮予和他對視,壓抑到極致以後已經沒有半點情緒了,“這也是我們一直拖著不做手術的原因,我怕……重蹈覆轍。”
李樹怔怔的跟他對視,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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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鎮予輕嘆一聲氣,疲憊的閉上了眼睛。或許是身心都累到了極致,他閉上眼睛後,不一會兒呼吸就開始沉重了。
李樹安靜的坐在他身側,腦子裡一遍又一遍的回放他剛才的話,偶爾打起精神看向ICU的大門,更多的時候都是盯著地面發呆。
不知過了多久,他突然推了霍鎮予一下,本就睡得不踏實的霍鎮予瞬間驚醒坐直,眼底閃過一分茫然後才清醒,不悅的看向罪魁禍首:“你幹嘛?”
“做手術吧。”李樹目光炯炯的看著他。
霍鎮予腦子還沒徹底清醒,聽到他的話後愣了愣。
“不管是你還是霍沉,現在都鑽進了牛角尖,要知道按照你們的說法,你媽的情況已經不是你們能做選擇題的時候了,如果不手術,恐怕會立刻惡化,但如果手術的話……”
“如果手術的話,就會和霍沉經歷過的一樣,手術後惡化。”霍鎮予打斷他。雖然不想承認,但他心裡也是傾向於做手術,但一聽到李樹也是這個想法,他還是下意識的反駁,隻因為他想得到更多的理由,可以說服他做手術的理由。
李樹深吸一口氣,不負所望的給了他想要的:“手術從來不是病情惡化的根本原因,拖到最後才手術才是,如果你們早點做決定,說不定就不會惡化了。”
霍鎮予愣了愣,仿佛突然找到了新思路。
“這麼說吧,現在就是三種情況,一是不做手術,那估計很快就會惡化,二是做手術後惡化,三是做手術之後仔細養著,避開霍沉那個時候所有的錯誤行為,說不定就改變歷史了,你覺得應該怎麼樣?”李樹試圖用自己不太嚴密的邏輯跟他分析。
霍鎮予面對李樹最後提出的問題,突然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明明是他想要更多的理由說服自己答應手術,可真當李樹一條一條的擺出來時,他的第一反應竟然是逃避,把決定權交給霍沉。
李樹看出了他的遲疑,靜了靜後突然說:“我奶奶去年年初就偏住院了。”
霍鎮予神情微動。
“治了那麼久,眼看著就好了,卻又突然腦出血成了植物人,現在每天在ICU躺著,用特別貴的藥和儀器吊著命,醫生說她的病情很嚴重,幾乎沒有醒來的可能,而且一旦脫離儀器,就會立刻死亡。”
霍鎮予抿了抿唇,心髒像有小針在扎一樣,有種難以說清的難受。
“很多人都勸我,也包括相熟的醫生,說已經沒有了治療的意義,她躺在那裡,其實每天也很痛苦,她如果可以表達,肯定也想讓我放棄,”李樹想起這些,不由得輕嗤一聲,然後神色淡淡的和霍鎮予對視,“按照你們的說法,其實我也早知道了奶奶的結局,可我還是選擇治療,知道為什麼嗎?”
霍鎮予嘴唇動了動,沒能回答他的問題。
李樹的眼神逐漸堅定:“因為我不信命,隻要有一點機會,我就不會放棄。”
霍鎮予怔怔的看著他,第一次從他身上看到了藏在流裡流氣下的堅毅本性。
不知不覺已經凌晨兩點,在經歷了漫長的沉默之後,李樹伸個懶腰站了起來,居高臨下的看著霍鎮予:“做手術吧,就當給她一個活下去的機會。”
霍鎮予別開臉,沒有回應他這句話。
這一晚的對話在黎明之時結束了,之後兩個人誰都沒有再提起,偶爾在醫院遇上時,也沒有彼此點頭示意,仿佛還是當初的陌生人。
“我怎麼覺得你最近對李樹的態度挺好?”在又一次遇上之後,俞梨疑惑的問霍鎮予。
霍鎮予正在販賣機前挑飲料,聞言手一抖,直接戳在了黑咖啡上,表情頓時跟咖啡一樣苦了。
“你怎麼突然喝黑咖啡了?”俞梨疑惑。
霍鎮予掃了她一眼,故作淡定的回答:“換換口味。”
俞梨:“……”這麼多年都沒見你換過口味,怎麼現在突然換了?
似乎看出了俞梨的疑惑,霍鎮予怕她追問李樹的事,趕緊推著她回病房了。兩個人回來時,正趕上醫生巡房,一進去就聽到醫生嚴肅的聲音:“不管是什麼病,最怕的就是拖著,再拖下去,恐怕就算做手術,效果也不會好了。”
俞梨立刻看向霍鎮予,霍鎮予瞬間沉默了。
霍沉看了他們一眼,把醫生送出去之後,面無表情的回到了病房裡。俞梨看了一眼他的表情,再看看霍鎮予,最後和姜玉對視了。
姜玉拍了拍自己旁邊的位置,俞梨乖乖的走了過去,在她身旁坐下了,安靜的等著接下來的一場大戰。
果然,在短暫的沉默之後,霍鎮予突然道:“做手術吧。”
“我不同意。”霍沉立刻道。
霍鎮予不悅:“保守治療已經沒有用了,你沒聽見醫生說的嗎?隻會越拖越危險。”
“不做手術,還有可能活下去,做了手術就會跟我十九歲時一樣,我不可能答應的。”霍沉反駁。
霍鎮予冷笑:“不做手術哪來的活路?你不要自欺欺人了。”
“是你自欺欺人才對,眼前的這一切都是我經歷過的,當初我就站在你的位置,說著和你一樣的話,但後來呢?”霍沉冷聲質問。
俞梨弱弱開口:“你們不要吵了。”
然而沒有人往她這邊看,霍鎮予的火氣似乎更甚:“那是你沒用,我隻要好好照顧她,一定可以平安度過!”
“我跟你是一個人,你為什麼總認不清現實?”霍沉也愈發火大。
“我跟你沒話說!”
“這也是我想說的!”
兩個人吵完架,各自摔門而出,然後病房裡徹底安靜下來。
俞梨乖乖的看向姜玉,半晌小聲問一句:“現在該怎麼辦?”
“前幾次他們吵架的時候,你是怎麼做的?”姜玉反問。
俞梨仔細想了一下:“哄完這個,哄那個。”
“那就繼續。”姜玉給出答案。
俞梨無奈了:“媽!”
“那我該怎麼辦?”姜玉攤手。
俞梨確定她也沒有辦法後,隻好認命的嘆了聲氣,然後出門了。姜玉笑著看她離開,等屋裡隻剩下自己後,臉上的笑意才淡了下來。
俞梨走到樓梯間後,站在樓道裡猶豫一下,最後選擇先下樓,輕車熟路的走到醫院樓下花壇旁,停在了霍鎮予面前。
霍鎮予正一臉不高興的盯著地面,看到熟悉的鞋出現在眼前後,他頓了一下抬頭,在俞梨開口之前先說明:“別勸我,我是不會改變主意的。”
“……我沒想勸你,”俞梨在他身側坐下,扭頭看著他的臉,想了想後說,“霍沉也是擔心媽媽,才會跟你吵的。”
“誰不擔心啊?”霍鎮予反問。
俞梨抿了抿唇,無奈的看著他。
意識到自己無意間跟俞梨發了脾氣後,霍鎮予沉默一瞬,垂頭喪氣的說了句對不起。
俞梨微微搖頭,沉默地拍了拍他的胳膊。
“不能再拖了,必須得盡早做手術,”霍鎮予的眼角泛紅,將她的手包裹在手心裡,“真的不能再等了。”
俞梨眼圈也紅了:“嗯,我知道。”
“你也覺得該做手術對不對?”霍鎮予突然泛起一絲希望。
俞梨抿了抿唇,好半天輕輕點了一下頭。媽媽最近的情況越來越差,等待自愈跟沙漠等瀑布一樣離譜,唯一的希望就是做手術了。
萬一呢,萬一他們這次照顧得很好,媽媽痊愈了呢?
看到俞梨點頭後,霍鎮予眼睛一亮:“你去勸霍沉好不好,他最聽你的話。”
他說完頓了一下,再開口有些哽咽:“我不想讓你為難,可媽太聽他的了,如果他一直不同意,媽肯定不會答應手術的。”
俞梨沉默的和他對視,許久之後輕嘆一聲氣。
十分鍾後,俞梨出現在天臺,試圖和霍沉溝通這件事。
“來了?”霍沉溫和的看著她,和剛才在病房裡時判若兩人,“過來,讓我抱抱。”
俞梨乖巧的走到他面前,不等再往前一步,就被他猛地扯進懷裡,然後像要把她嵌進自己的身體一般,狠狠的抱緊了。
俞梨無聲的拍著他的後背,直到他放松些後,才小小聲開口:“心情有沒有好一點?”
“……嗯。”霍沉的聲音悶悶的,半晌松開了她,別扭的無理取鬧,“這麼晚才來找我,是不是剛才去哄他了?”
俞梨幹笑一聲,沒有否認。
霍沉伸手敲了一下她的腦袋,直到看到她的嘴撇起來,才揚起唇角抱怨:“為什麼要先去找他?是不是更喜歡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