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迫切想要通過羞辱我,來證明她在顧洲寒心裡的地位。
可我沒心思陪她繼續玩了。
「我還有事,先走了。」
我頭也不回地離開,身後隱隱約約傳來姜予的哭聲。
還有她壓抑著、幾近破音的聲音,「你不能這樣對我!」
我停下腳步。
下一秒,尖銳的耳鳴聲鋪天蓋地,淹沒了本就微弱的的爭執聲。
我努力去聽,卻還是什麼也聽不到。
鼻子有什麼溫熱的東西流了下來,帶著腥氣。
我抹了一把,滿手的血。
6
我幾乎是踉跄著跑回家,翻箱倒櫃地找藥吃。
自從和顧洲寒分手後,我的身體每況愈下。
醫生說,這是不可逆轉的器官衰竭。
看到檢查單的那一刻,我悲哀地發現系統說的話都是真的——
我隻是書裡的女配,是顧洲寒早逝的白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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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世界線被糾正,他徹底愛上了女主,我就會死去。
現在活著的每分每秒,都是緩刑。
藥吃下去有些冷,疼痛也沒散去。
我蜷縮在沙發上,忍不住回憶起過往的一點一滴。
我最怕疼,所以每次受傷,即使隻是割了個小口子,顧洲寒都比我緊張。
看著他眼睛紅紅地幫我貼上創可貼,我好像也沒感覺到痛了,反而起了逗弄他的心思。
「你不說我嬌氣嗎?」
曾經有位學妹對他一見鍾情,故意在他面前平地摔,一邊哭得梨花帶雨,一邊要他幫忙公主抱去醫務室。
顧洲寒冷著臉,當場把可憐兮兮的小學妹一把拉了起來。
小學妹被他嚴厲的目光嚇到,立馬稍息站直了。
「這不是能走嗎?那麼嬌氣。」
一番直男發言,徹底絕了所有桃花。
顧洲寒聽到我的話,笑聲震著胸腔悶悶作響。
「別人是別人,你是別人嗎?」
他沒有半點威脅地瞪了我一眼,把藥膏收拾好。
「你陪著我住在出租屋裡,吃著五六塊錢的盒飯和泡面,穿著地攤上廉價的衣服。」
說著說著,顧洲寒的眼睛又紅了,「我還認為你不夠嬌氣呢,不然你現在也不必跟我過苦日子。」
我摸了摸他的頭,也有點想哭。
那段日子是真的很難過。
顧洲寒和朋友創辦的小公司資金鏈斷裂,他兢兢業業地跑業務貼補窟窿,而那人趁機把所有錢卷走出國,再也找不到蹤影。
我的工資隻夠在寸土寸金的京城租個小房子,剩下的一窮二白。
所以,顧洲寒經常覺得虧欠我。
我摩挲著指尖的創可貼。
那是他新買的,我最喜歡的玉桂狗。
我吸了吸鼻子,抱住他的腰使勁蹭了蹭,「好疼,要親親抱抱舉高高才能好。」
顧洲寒還沒反應過來,著急地想看是怎麼回事。
直到看到我臉上的笑,才無可奈何地捏了捏我的鼻子。
「乖。」
彼時的愛太過濃烈,連疼痛都覺得是那麼不值一提。
而如今,我失去了愛,也失去了喊痛的權利。
因為再也沒有人會和顧洲寒一樣,把我的小傷口當成天大的事了。
我揉了揉酸澀的眼睛,忽然間泣不成聲。
7
不久後,顧洲寒要和姜予訂婚的小道消息傳得沸沸揚揚。
林翊深還挺關心我的情緒,旁敲側擊問我還好嗎。
說實話,不太好。
這種看著死期一日日臨近的感覺,確實不太好。
林翊深一看我的表情就懂了,猶豫了半晌還是沒說什麼。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經理讓你過去一趟。」
我大概猜出了是因為什麼。
沒想到啊,顧洲寒還是這麼記仇。
我嗯了一聲,把酒店的制服都收拾好,提著袋子準備去辦離職手續。
「蘇蘇,要不我陪你去?」
臨走前,林翊深抿了抿唇問我。
不就離個職,至於搞得如臨大敵嗎?
我有些哭笑不得,「不用,勞動法我還是熟悉的。」
被無故辭退,公司要支付補償金。
「工作年限每滿 1 年支付 1 個月工資;6 個月以上不滿 1 年的,按 1 年計算;不滿 6 個月的,支付半個月工資。」
林翊深:……
他哐的一下把門關上,「快去快去,白擔心你了。」
直到下了樓,我臉上的笑意才慢慢消失,長長嘆了口氣。
其實我還挺珍惜這份工作的。
因為我的身體狀況,很多公司都是在體檢關把我刷了,根本沒給我機會。
去經理辦公室的路上,許久沒見的小芳突然拉住我。
她捂著肚子,臉色蒼白,「蘇幸,你是不是準備上班?」
沒等我開口,她猛地把餐車推到我這邊,急匆匆地說:
「A909 的顧客點了支紅酒,要現在送過去。」
「我肚子不太舒服,你幫我送一下好不好?拜託拜託。」
A909,還是個住在總統客房的大客戶,難怪她這麼著急。
「我去送,你身體要緊。」
話音剛落,小芳一溜煙就跑不見了。
我坐上最高層的電梯,推著餐車敲了敲房門。
「先生,您點的紅酒。」
門內一片寂靜,連腳步聲都沒有。
我疑惑地皺了皺眉,不死心地又敲了敲。
「先生?您的紅酒到了。」
「來了。」略顯倦怠的低啞嗓音響起,熟悉到我好像就在哪裡聽過。
下一秒,門被推開。
微醺的柏木香氣幽幽散開,我呼吸一窒。
顧洲寒的浴袍松垮,露出大半塊精壯的胸膛。
他好像喝了點酒,目光迷離。
卻在看見我的一瞬間,立刻凝住。
像頭野獸一樣,敏銳地盯上自己的獵物。
8
「進來吧。」
顧洲寒先開了口,側身讓開一點距離。
我慶幸自己因為鼻炎發作戴了口罩,見狀又往上拉了拉。
把紅酒放在桌子上後,我轉身想走。
沒想到門哐當一聲,關上了。
走廊明亮的燈光被阻擋,室內隻餘下一地柔和的月光。
我的腳步被迫停下,顧洲寒就站在我面前,伸手想摘下我的口罩。
「曉曉,就這麼不想見到我嗎?」
他的語氣沒有之前那麼尖銳,反而暈染出一絲無措和茫然。
他真的喝醉了。
我偏過頭,努力調整呼吸,試圖讓自己的語氣平靜下來。
「顧總,你還有未婚妻。」
「假的。」他驀地開口打斷我。
我垂眸,盯著圖案繁復的地毯。
「你沒必要解釋的,我們已經分手了。」
我再一次把這個事實,攤開在他眼前。
顧洲寒的眼睛又紅了,在月光的籠罩下憑空多了幾分脆弱。
「不給我一次機會嗎?」
他離我更近了,近到我似乎能聽到他砰砰作響的心跳聲。
我沒說話,咬著唇後退了一小步。
顧洲寒默了默,垂著的手泛起青筋。
他自嘲地笑了笑,「我早該知道你心狠的。」
「剛過完紀念日就分手,你還是第一個,蘇曉曉。」
我一點也不心狠。
分手後,我做的十個夢裡有八個都是你。
我攥了攥手心,用疼痛維持公事公辦的語氣。
「沒什麼事的話,我就先走了。」
我已經顧不上自己有多狼狽了。
顧洲寒沒攔我,隻是目光沉沉,看我近乎落荒而逃。
快到門口的時候,他忽然叫住了我。
「能幫我帶句話嗎?」
我沒回頭,鼻尖有些酸澀,「可以。」
他啞著嗓子,帶著幾分不甘心。
「幫我問一個混蛋,她為什麼就不要我了呢?」
「明明我都蓋滿她的章了,為什麼還不來帶我回家?」
9
我險些沒控制好臉上的表情。
年少的顧洲寒酒量很淺,喝醉後也很粘人,遠沒有現在這麼克制。
他隻喝了一小口,耳尖連帶著唇都被染得紅豔豔的。
我戳了戳他的臉,他慢慢笑出了小梨渦,聲音罕見軟了下來。
「是在給我蓋章嗎?」
我忍笑嗯了一聲,他就反客為主抓著我的手,用力地戳著他的臉。
「那țů⁸我身上都要蓋滿曉曉的章。」
「我永遠都是曉曉的。」
他就那樣溫柔地看著我,看得我心尖發顫。
那天是我們的戀愛五周年紀念日。
他用攢了很久的錢,帶我來吃這家躺在我收藏夾裡很久的情侶餐廳。
能看到江上燃放的第一束煙花,也能看到落地窗外瑰麗的星辰。
「寶寶,你開心,我就開心啦。」
我根本抵擋不住這麼純情熱烈的告白。
可當我以為擁有了全世界的時候,腦子裡突然多出了一個陌生的電子音:
「世界線混亂……檢測到可綁定對象,女配蘇曉曉!」
無數繁雜的記憶被強制灌了進來。
我蒼白了臉,懷裡的玫瑰啪嗒一聲掉在地上,染上塵土。
顧洲寒注意到我的動靜,黏黏糊糊湊過來問怎麼了。
我愣愣轉過頭,看著他滿眼信任和依賴。
水意悄然漫上眼眶。
我勉強笑了笑,說沒什麼,想去趟衛生間而已。
喝醉後的顧洲寒很遲鈍,沒發現我表情的不對勁,也對我錯漏百出的謊言百依百順。
我躲進隔間裡,聽到系統對我說——
我們所在的世界,是一本偏離了原劇情的書。
如果世界線沒被糾正,我和顧洲寒都會死。
我會在某天回家的路上慘死,而他為了替我報仇,苦心籌謀手刃真兇。
血淋淋的場景在腦海裡閃現。
顧洲寒痛苦又解脫的眼神,讓我一顆心好像被無數把刀凌遲。
「那我應該怎麼做?」我啞著嗓子問。
系統回復我:「和顧洲寒分手,把世界線拉回節點。」
沒有我的顧洲寒會很快得到賞識,從底層開始闖蕩,一步步成為身價過億的商界新貴。
他會和女主姜予聯姻,先婚後愛,在曖昧的試探中逐漸愛上對方。
「可我會死。」我有些站不穩。
我會悄無聲息地死在他們愛情結晶出生的那天。
至此,顧洲寒心上的白月光,徹底成為不值一提的米粒。
我的眼淚大顆大顆落下。
這個世界很美好,有風有月,有顧洲寒,我一樣都舍不得。
系統沒再說話,隻是用冷冰冰的數據提醒我。
如果我沒和顧洲寒分手,我們一起死去的概率,達到了百分之百。
手機猛地叮咚一聲,是顧洲寒的信息。
他在語音裡興奮地說,第一束煙花要升空了,讓我快點回去看。
聽說有情人一起許願,能夠生生世世都相愛。
我想起了那雙熱烈又愛意滿滿的眼睛,和另一雙泣血疲倦的眼睛。
邁出衛生間的一瞬間,窗外的煙花忽然升空,在夜幕裡散開耀眼的絢爛。
和顧洲寒說的一樣,是一個漂亮的心形。
人群裡在歡呼,慶祝愛意亙古流傳。
我和顧洲寒沒一起看成。
以後也沒有機會了。
10
回憶紛至沓來。
我覺得自己就像個笑話,在不屬於我的故事裡,見證其他人的 he。
理智告訴我,我應該冷靜地離開這個門,從此和顧洲寒再無瓜葛。
可他的一番話,徹底把我的心防擊潰。
我都快要死了,為什麼還要顧忌那麼多?
「顧洲寒,如果有下輩子。」
熟悉的耳鳴扎得我鼓膜灼痛,每一寸空氣仿佛都扭曲了。
眼前的一切開始顛倒,混亂。
我的腦袋轟隆作響,脫力地倚著把手支撐身體。
「沒有姜予的存在……」
我深吸一口氣,聞到嗆人的血腥味。
又流鼻血了。
我粗糙地擦了擦,突然有點想笑。
其實在和姜予的恩怨裡,我並沒有落到下風。
她帶頭孤立我,在我護膚品裡動手腳。
我就轉頭站在天臺上,當著眾人的面發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求她放過我。
還把被她加了料的精華水塗在手臂上,委屈地指著那一小塊紅脹的皮膚,問她到底滿意了沒有。
校園輿論都爆了,連姜家都壓不下去。
校長和輔導員險些氣瘋,抓著她寫檢討書,還把她的獎學金給撤掉。
姜予被眾人異樣的眼神盯得難受,很快就搬回家裡住了。
在我眼裡,她根本不算什麼。
橫亙在我和顧洲寒之間的,從來是這該死的原劇情。
「也沒有系統的存在……」
系統立刻發出尖銳的警報。
紅光倒映在我視網膜上,閃得我快睜不開眼。
它像是生出了人類般的暴怒,連一板一眼的電子音都變得有些急躁。
「警告!警告!女配蘇曉曉的行為嚴重偏離世界線!」
倉促的腳步聲從身後響起,隨即又停下。
顧洲寒應該是站在我三步遠,我能聽到他強行壓抑的呼吸聲。
他不敢上前靠近我,隻敢站在一伸手就能觸碰我的距離裡,輕聲叫著我的名字。
嗓音不復之前的冷靜,多了慌張。
系統更生氣了。
「警告!警告!男主顧洲寒的行為嚴重偏離世界線!」
我再也控制不住身體,腿一軟便往後倒了下去。
被顧洲寒穩穩當當地接住了。
我想我現在大概挺醜的,滿頭的冷汗混著還沒擦幹淨的鼻血。
不然他怎麼會哭成這個鬼樣子。
我笑了笑,「聽到了嗎?它在阻止我們呢。」
顧洲寒的唇在抖,翕動了半晌,眼淚卻先滾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