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見自己的嗓音冰冷。
「喜歡,你配嗎?」
下一秒,江洛風呼嘯的拳風狠狠砸到林璟臉上。
10
江洛風和林璟在天臺上打架的事最終被定義為互毆。
盡管是林璟單方面被江洛風當沙包揍。
至於我,則是勇敢拉架的無辜學生。
本以為這件事在全校通報之後就草草收場,沒想過了幾天,便傳出了林璟為愛爭風吃醋,和校霸大打出手的小道消息。
那些先前跟林璟要好的男同學態度一百八十度轉變,避之如蛇蠍。
不用想我也能猜到是誰授意的。
自習課上,我用手肘戳了一戳江洛風。
「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他轉過臉來,黑框眼鏡下一雙好看的桃花眼分外灼灼:「你怎麼知道我就會自損八百?跟你這樣的優等生攀上關系,我淨賺。」
我的眼神從他飽滿唇峰遊移下一絲不苟扣到最上一顆紐扣的衣領,鼓起的胸肌在白襯衫裡邊若隱若現,這樣禁欲與野性的反差,連我這互聯網老色批都忍不住在心裡加載騷話。
男德在哪裡?禮義廉恥在哪裡?高清圖又在哪裡?
他輕咳一聲,耳根浮上可疑的粉色,坐得更端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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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過神,目光飄忽:「跟垃圾放在一起比較,拉低你身價。」
「那要是跟你的名字放在一起呢?」
他不假思索。
我愣在原地,心跳得很快。
「傻子。」
江洛風眼睫垂下來,纖細柔長,真就笑成了一個傻子。
小號上窮追不舍的人換成了林璟。
他對我捏造出的鄰校女生身份深信不疑,甚至沒懷疑過為什麼我的每一張照片都能恰到好處地戳在他癖好上。
我熱忱時他忽冷忽熱,我冷淡時他便發了瘋似表白。
遲來的深情比草都輕賤。
此處沒有說草不好的意思。
他殷切告白,脈脈含情。
【寶寶,我喜歡你,我們在一起吧。
【好想你,現在就想見你。】
該收網了。
釣了這麼久的魚,我也膩了。
我停在手機屏幕上的指尖敲下答復。
【好,明天傍晚七點,公園見。】
第二天下午我特意請了假,事先戴上黑長直假發,畫了精致漂亮的妝。
除了偏中性的毛衣和牛仔褲,簡直是活生生的女版蘇砚。
不演了,攤牌吧死渣男。
不出所料,在冷飲店門前一眼就望見我的林璟怔了一會,而後痴迷的目光緊緊粘在我身上,大步走近。
「寶寶,你好漂亮。」
事到如今,他依舊不敢承認內心不斷質疑的念頭。
而我無情地打破了幻想。
「林璟,我是蘇砚。ẗū́₀」
幹淨輕柔,一如男孩昔日音容。
沒等他開口,我自顧自地拿起桌上的卸妝水,把一張妍麗的妝容毀得亂七八糟,露出彩妝下潔白的肌膚。
「喜歡嗎?」
我彎起唇角,笑得十分惡劣。
林璟瞳孔瞪大,磕磕絆絆地問:「你為什麼……」
我屈指撫過嘴唇,口紅蹭過嘴角勾畫出的紅痕像一道猙獰的笑。
「因為我……就算是喜歡一條狗,也不會喜歡你啊。」
原話奉還。
他的臉色驀然蒼白。
11
走出冷飲店,鴨舌帽下,蘇砚殘存的情感讓我的眼淚止不住地流。
本就被卸妝紙擦得色彩混雜的臉更加狼狽,好在天色昏暗,沒人看見。
心中的鬱結消失大半,沉寂許久的系統出來刷了個存在感。
「宿主任務表現優秀,獲得一次許願機會。」
身後有人上前輕輕一拍我肩膀,又在我轉身時踏著滑板轉到身前。
不再是清冷少年打扮的江洛風朝我吹了聲口哨,衛衣短褲,張揚如烈日。
「乖學生放學了不回家,等我啊?」
但在看清我臉上跟彩妝混在一塊的淚痕後忽地慌了神,大手按在我眼下輕軟擦拭,像是捧著不易得的寶物:「怎麼哭得這麼兇,嚇到你啦?我道歉,我是狗。」
我破涕為笑:「沒事,沙子迷了眼。」
夕陽下晚霞柔和朦朧,映得江洛風的眉目好溫柔。
他微微垂著頭:「蘇砚,我有句話想對你說。」
「嗯?」
「COS 綾波麗吧。」
「……滾。」
他好像總會有讓我心情變好的魔術。
從管家口中聽說我和林璟鬧了矛盾的父母趕了回來。
又在得知事情真相後大發雷霆,克制不住怒氣要立馬跟林家解除所有商業合作。
我和林璟自小一起長大,兩家關系密切,商務上往來眾多,要真理清其中的千絲萬縷,又豈是一兩日能完成的工作。
可蘇爸爸隻壓抑著怒意,柔聲安慰說:「我們辛辛苦苦掙錢,就是為了能給寶貝兒子撐腰,不用擔心,爸爸會處理好。」
一旁的蘇媽媽也溫婉地握住我的手,隻在應和蘇爸爸的話時會透露出些許女強人的鐵血手腕:「蘇家還不需要看林家的臉色做事。」
有關蘇爸爸和蘇媽媽口中所說的「處理」,我沒有過問後續。
他們為了能夠有多一些時間陪在我身邊,把國外的工作全數推掉,每晚都會從公司趕回來一起吃飯。
餐桌上總是言笑晏晏,氣氛輕快。
這樣的家庭把蘇砚保護得太好,但也養出他如初雪般純淨單純的性子。
蘇砚墜樓的那一天,他們該有多傷心。
系統默然片刻,無機質的機械音聽著都似帶上了感傷:「蘇砚離世後他們轉手了公司,移居國外。」
怕是再看一眼小兒子生活過的故土,都會恨不得一同離開人世。
負心人隻付出一丁點悔恨的代價,局外人卻都在歌頌他的長情。
我對林璟同情不起一點。
沒了蘇家的扶持,林家每況愈下,曾經的公子哥林璟窘迫得用不起平日裡隨手送人的名牌,隻能來找我。
他漲紅了臉,眼裡有一點掙扎。
「砚砚,其實我一直喜歡你,隻是我不敢承認,不敢讓別人知道我喜歡上一個男人。」
我絲毫沒感到意外。
隻是他以為我還會像從前無數次那樣,沒有底線地依賴他、原諒他。
「我想過的,本來我們可以偷偷戀愛,畢業了就到國外留學,我們會永遠在一起。
「但是你毀了我的想象。」
「砚砚,我知道我做錯了事,可你也讓我受到了懲罰。
「再給我一次機會,我們從頭來過。」
我懶得琢磨他的表情和言語中帶有多少真情,那份真摯不摻一點私欲的愛意他不配擁有。
「說完了嗎?我要去班主任的辦公室籤保送協議書了。」
他攔住我的去路,臉色難看:「我們之間一點感情都沒有了嗎?」
我厭倦了這段時間林璟的糾纏、示好以及試探,忍不住用詞直白,隻希望他能夠聽進去。
「沒有,ťù⁾快滾。」
林璟還要再追,走出兩步卻被出現時機契合的江洛風抓住肩膀。
江洛風這幾天又酷愛上黑道大哥裝扮,手指上戴滿大金戒指,笑得陰沉:「別打擾我的大學霸,他還要輔導我上清華。」
其實我已經沒什麼可以教他的了。
因為……
這小子的成績早就穩居前十了啊!
12
十八歲生日那天,我用系統給的願望兌換了一個夢。
系統再三和我確認是否已經考慮清楚,畢竟異世界裡的願望千金難求。
我點點頭,堅定說我就要這個。
我送了林璟一個夢,一個本該屬於原世界線,真實又荒謬的夢境。
神情恍惚的蘇砚赤足走出醫務室,走上頂樓,決然跳下。
一朵鮮靈的花苞在綻放前便凋零,永遠定格在十八歲破碎糜爛的紅。
夢中的林璟或許想拉住他,或許想抱著他一起躍下,可不管他怎麼做,隻要入夜,就又會回到那個紅得刺眼的夢。
千萬遍看他零落,看他凝結。
妖異又可怖。
隻是再多遍的悔不當初,都換不回當年捧花微笑的明媚少年。
我冷眼旁觀林璟的崩潰和絕望,直到他紅著眼找到面前。
他顫抖地問:「夢裡是真的嗎?」
我殘忍擊碎他僅存的僥幸,目光森冷。
「蘇砚死了,被你殺死了。」
他驚恐萬狀,抱住頭大喊大叫,被趕到的老師架走。
後來我沒再見過林璟,聽說他高考答了兩科便精神失常,傾家蕩產砸錢上個三流學校又退學。
再之後出了家,口中常年念叨為人祈福,為自己贖罪,神神道道。
13
高考結束當晚,江洛風約我見面。
晚風炎熱,月光流銀, 少男少女嬉笑的打鬧聲散入夜色。
突兀蹿出來的周潛抱著束花, 表情誠懇地向我道歉,又被趕來的江洛風打得鼻青眼腫,哭喪著臉走了。
無人打擾,江洛風站在我面前, 扭扭捏捏不肯先開口。
我耐心地等,闲著細細看過他眉眼。
有句話說,一個人臉上最有神韻的地方是眼睛, 江洛風的眼睛像烈酒, 潋滟著熱烈、肆意的光芒, 十分逼人。
可每當對上我,那雙本是英氣驕縱的眼似是總會有無限柔情。
令人怦然心動。
像是終於下定決心, 江洛風破罐子破摔道:「其實我能聽見你的心聲!」
我淡定說:「我知道。」
「啊?哦, 你知道……」他松了一口氣, 隨後傻了眼,「你怎麼會知道?」
「傻子。」
我轉身就走,他跟在身後嬉皮笑臉。
「你誇我臉好看, 身材勁, 想看哥的腹肌就不要藏著掩著,大聲說出來。」
身後的聲音逐漸輕了下來,我放慢腳步。
江洛風低低地說。
「其實很久以前我做過一個夢,夢見你跟我擦肩而過,跳下了樓, 但我沒有拉住你。
「我知道你會笑話我把夢當真, 可是我一直記得夢裡你的樣子, 怎麼都忘不掉。
「也許是老天聽見我的願望, 有一天我突然就能聽見你的心裡話,我想這次一定要看住你,拉住你。
「不要再……」
我打斷他沒說出口的話,回過身用力地抱了抱他的腰。
「別擔心, 我不是溫室裡的玫瑰,我是無堅不摧的食人花。」
他笑起來,也緊緊擁抱我。
我們在月色下相擁, 一切盡在不言中。
但能被江洛風聽見心聲這件事, 得找個機會讓系統幫我屏蔽……
堅決捍衛色批一飽眼福的自由。
我過了個順心遂意的暑假, 又在九月開學季邁進心之所往的學堂。
一整個假期,江洛風都神神秘秘地不肯告訴我自己的成績和志願。
即使他的名字都被學校用大字報貼出來了。
和我並列在頭榜上。
開學第一堂課, 我早早來到教室,四周稀稀疏疏坐著幾位新同學,人並不多。
窗外陽光悠然,細碎光芒透過玻璃灑在桌面,舒適得讓人想伸個懶腰。
我託住下巴, 仰頭看向驕陽時恍然記起有著同樣好日光的那天。
有人腳步輕巧走到我身側, 身材高大,笑容明淨。
江洛風單手撐在桌沿,微微俯身,眼底故作的玩味一如昔日, 透出蜜糖般的溫柔。
「蘇同學,我做你同桌吧。」
「好呀,江洛風。」
我欣然回答。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