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當這個猜想真的被印證時,我還是不知所措。
他們談過戀愛。
所以,藺獻應該是喜歡她的吧。
所以,這段時間的縱容,真的隻是長輩對小輩的縱容而已……嗎?
不知什麼時候,周沅已經離開。
我轉頭看向藺獻。
他正朝我走來。
我完全藏不住自己的心情。
失落沉重得不行。
眼前被水霧隔擋,漸漸變得模糊,嘴角也沒辦法掛起掩飾的笑。
我僵著臉,問:
「藺獻,你們在一起過,是嗎?」
藺獻動作怔住,停在離我不近不遠處,我卻覺得相隔好遠。
好像心裡所有的猜想都被推翻,連帶著對他行為的思考也都全換了方向。
我怔怔地看著他,見他沉默地點了點頭。
之前問不出口的話如今脫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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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喜歡她嗎?」
沉默半晌。
我深吸口氣,近乎喃喃地繼續問:
「……那我呢?」
「你喜歡我嗎?」
8
直到最後,我都沒有得到這兩個問題的答案。
渾渾噩噩地回到家,關上房間門。
一直忍著的眼淚終於忍不住落下,洇湿枕頭一片。
晚上藺獻回來得很遲。
我第一次在自己的房間,一個人睡覺。
第二天醒來時,藺獻已經去公司了。
手機上躺著孤零零的短信。
【今天出成績,我中午回來陪你。】
眼睛腫得厲害。
但好在我已經收拾好情緒。
手指在屏幕上輕點。
淡淡回復:【不用麻煩了,我會看著報的。】
聊天界面上方的「對方正在輸入中」停留了很久。
我長舒一口氣。
放下手機,沒有再等。
中午,成績出來,與我原本猜想的差不多。
從高一開始,我的目標一直都是港理工,到高三的時候多了一個,想去京市看看。
但這個想法,在之前一直被我排在「留在港城」的後面。
留在港城,可以一直待在藺獻身邊。
可現在,這個想法不再穩定地佔據腦海。
幾分鍾後,鼠標幾乎沒有遲疑地按下確認。
藺獻問過幾次我報的哪裡,都被我敷衍過去。
直到開學前一周,我拉著行李在機場等飛往京市的航班。
猶豫了一會兒,打開跟他的聊天界面。
【我準備開學了,就先過去了。】
【你要去哪裡?】
【京市。】
回完,我關上手機,沒管手機不停的震動。
9
幸運的是,幾個舍友都挺好相處。
剛來的一周,因為不適應,加上心情仍未收拾好。
我知道自己表情很臭。
已經做好了可能舍友不太喜歡我的準備。
沒想到他們三個根本沒當回事。
中午和其中一個舍友顧舟去餐廳吃飯時,我趁機問了一句。
他笑了笑,不以為意。
「你從那麼遠來,不適應正常啊,慢慢來就好了。」
我抿了抿唇,心裡有些感動。
很快,我和他們也熟悉起來,幾個大男生玩幾局遊戲就可以勾肩搭背了。
其中我和顧舟比較玩得來,慢慢地也知道了一些關於對方的秘密。
比如,他喜歡他那竹馬,秦頌。
這事他不說我也知道,畢竟每次一見到秦頌,他立馬就跟戰鬥的公雞一樣,瞬間挺胸收腹,端正得不行,眼睛還隻會跟著人家跑。
我說的時候顧舟非不信,硬是耍賴也要我告訴他一個我的秘密。
猶豫了一會兒,我坦白了喜歡藺獻的事。
最後假裝灑脫:
「人家不喜歡我唄,有什麼的。」
可那晚夜深人靜時,我久違地想起了藺獻。
自從來了這兒,我刻意讓自己不去聯系他,不去打聽他的消息,敷衍地回復他的信息。
今天跟顧舟說到他時,我才恍然發覺。
我好像,是真的好久沒有見他了。
聊天界面也幾乎全是對方發來的白色聊天框。
我這樣,應該是放下他了吧?
10
寒假回港城,我沒想到一進門就在客廳見到了藺獻。
但幸好,在回來前我已經預想過了。
幾個月沒見。
他樣子沒怎麼變,感覺卻生疏了些。
我客氣地笑笑,忽視身後那道灼熱的視線,拿著行李回房。
我以為雙方都心知肚明,該保持一定距離的。
卻不知道藺獻怎麼想的。
老是找我,說哪開了新的餐廳一起去吃,哪又開了個溫泉度假村一起去玩。
我被弄得煩不勝煩。
終於在他又問放假有沒有想去哪旅遊時,將拒絕的姿態擺了個完全。
「țṻ³你工作那麼忙就不佔用你時間了,到時我自己看看去哪玩就行,謝謝啊。」
藺獻表情一滯,隨後垂下眼皮,良久低低回了個「好」。
我的思緒很亂,隻能靠逃避來獲得一時安寧。
但我清楚,腦海裡的那團麻繩,其實並沒有被解開。
它一邊跟我說:承認吧,你還沒放下他。
很快,理智開始反駁:
他不喜歡我啊。
他有喜歡的人啊。
可是,他不喜歡我,跟我喜歡他有什麼關系呢……
別說藺獻怎麼想,我現在連自己都無法想明白。
感性與理性相斥,我選擇了逃避。
連續在國外玩到除夕前兩天。
飯桌上熱氣蒸騰。
我和藺獻卻相對無言。
他突然問:
「畢業後會回來工作嗎?」
聞言,我抬起頭,想了想後點頭。
港城是我的家,我會回來。
他松了口氣。
「到時我把那些股份轉回給你。」
我皺眉。
才想起曾經他跟我說過家人離世後,最後算下來遺囑上分配了不少股份給他。
我搖了搖頭。
「這是他們給你的,不用轉回給我。」
「何況這些年來都是你在把持公司,要沒有你可能公司都不知道怎麼樣了。」
他淡淡道:
「這不一樣,對我來說你爺爺他們將我帶回家就已經足夠了。」
我驀地笑了下。
「藺獻,你口口聲聲說是我舅舅,但這樣看來,你根本沒把我們當你家人。」
他噤聲,沒再接下去。
以前年紀小或許我還不懂。
可現在我大概也清楚。
他當時才二十歲,比我現在也就大了一歲。
一息之間面臨親人離世。
隻剩一個十歲的侄子,還有驀然失了話事人一團亂的公司。
要怎麼才能擔起所有的責任?
面對了多少別人的質疑和挖苦。
又是解決多少困難才能穩坐在這個位置,將公司打理得越來越好。
相比起來,如今仍在為所謂愛情而苦惱的我,幼稚了不知多少。
11
沒理藺獻的挽留,一過完年我就馬不停蹄地回了京市。
我還沒能完全想清楚。
可我唯獨知道的是,無論如何,藺獻會一直是我的親人。
既然如此,我該做的便隻有放下他。
這樣,什麼都解決了。
隻有這樣,我才能正常地面對他。
時間過得很快,一眨眼四年過去了。
面臨分開,我最不舍得的就是顧舟。
港城和京市離得這麼遠,以後不知道要什麼時候才能再見了。
顧舟也很苦惱。
苦惱要不要跟秦頌表白。
雖然說在ŧû₃我看來,秦頌百分百喜歡他。
可自己這反面案例在前,我不敢亂跟他提建議。
於是,就在一陣慌亂中分別。
我沒回公司,而是用藺獻給的資金自己開了個小公司創業。
在外租了房子,時不時回家和他吃頓飯。
看起來還挺相敬如賓的。
我想,這應該就是最好的結果了吧。
得到顧舟準備來港城的消息,我開心地去給他準備好基礎的生活用品。
卻意外在一個餐廳外撞見藺獻跟他幾個朋友。
他的幾個朋友我認識。
我小時候見他們比較多,自從上了大學就很少見了。
秦牧熱情地朝我招手,我躲無可躲,隻好過去跟他們打招呼。
莫名其妙地被留了下來一起吃飯。
他們討論著其中一人最近準備聯姻的消息。
我默默地聽著。
話題卻驀地轉到我身上。
秦牧語氣揶揄:
「小楦兒也二十二了,肯定談過戀愛了呀,怎麼就不能聽?」
我無奈失笑。
在他明顯的八卦眼神下,我點了點頭。
「嗯,談過。」
他終於放過我,我轉回視線,餘光卻不小心看到藺獻握著酒杯的手。
指腹用力到發白。
之前一直很少喝酒的人如今一杯不停地灌。
我別過視線,不願再自作多情。
12
藺獻完全喝醉了,我作為他的侄子隻好乖巧地帶他回家。
將他放在沙發上。
我倒水回來。
目光落在他臉上,伸手拂過他蹙起的眉頭。
對面的人倏然睜開眼。
我淡淡地收回手。
時間是個很強大的東西。
盡管我還不知道自己對他的感情如何,卻再也不會影響我跟他的相處。
喜不喜歡又怎樣,不還是一樣地過。
一如現在,盡管被人當場抓包,盡管有一瞬慌亂。
我也不會再慌亂緊張地為自己解釋。
我給他遞過水。
「今晚怎麼喝這麼多?」
他沒回答,我也不管。
給他洗湿毛巾遞過去,看他模樣恢復了些清醒。
我站起身,拿東西準備回家。
下一秒,手腕被抓住。
夜色微涼,唯他手心不斷傳來熾熱的溫度。
寂靜的空間下,他的聲音被放大,好像連聲音中的悲傷也被放大。
「什麼時候談的戀愛?」
我按捺住心頭的起伏,笑了下。
「舅舅,不會現在還管我談戀愛吧?」
他頭垂著,我看不清表情。
隻能聽到他的聲音斷斷續續。
「沒有管,就是想問問,不想說也沒事。」
我閉上眼睛,克制自己忽略他聲音中的落寞。
在心裡默默告誡自己。
別多想了。
邊想著,將手抽出。
13
回到家躺在床上。
我滾來滾去。
用顧舟即將到港城的消息給自己洗腦。
卻無法控制藺獻還是時不時出現。
我無奈對天打拳,欲哭無淚。
一直不都控制得好好的,怎麼又這樣了?
見到顧舟的時候我簡直像看到救命稻草。
兩個連戀都沒有就失戀了的人抱團取暖。
我們住到了一起。
日子好像又恢復成了以前那樣。
除了在藺獻的多次說服加軟硬兼施下,把以前周末兩天回家和他吃飯變成了周五也去。
可這幾天,我總感覺背後好像總有道視線盯著。
顧舟也這樣感覺。
沒商量出個結果。
我忽然覺得自己挺戀愛腦的。
因為當我躺在床上,忽然想,這不會是藺獻吧……
……我無語了。
對我自己無語了。
頂著兩個黑眼圈對著顧舟說出這個猜想。
他忍不住手指一直點我額頭。
一臉迷惑。
最後得出結論:
「我們這段時間一起上下班吧,我怕你哪天會不會送死去了。」
我默默點頭,深深為自己所羞恥。
14
一次休息時,我和顧舟湊在一塊喝酒放松。
顧舟醉得很快。
我眼疾手快錄下了他出醜的模樣。
但笑著笑著,我忽然覺得他說的那些,我何嘗不是呢。
為什麼同樣的時間,我會喜歡上他,而他卻不喜歡我呢?
我想不通,唯有用「感情是無法控制的」來解答自己。
兩年時間一眨眼過去。
除了藺獻時不時有點奇怪外,我都習慣了這樣的生活。
甚至跟藺獻的關系也緩和了許多。
顧舟終於「放下」了,趁著秦頌爺爺生日要回京市一趟。
我好整以暇地看他收拾東西。
在他嘴撅得越來越厲害時強忍著笑回答:
「嗯嗯嗯,我信你的呀~」
在他離開後,我又變成了一個人。
一下子有點不習慣。
每天下班總要在外面兜一圈,不想回家面對冷冷空空的房子。
周五,和藺獻在外面撐臺腳時,我餘光一瞟,第一次發現世界這麼小。
我當時沒有騙他們,我真的談過戀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