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了。」
吃完最後一口煎蛋,我拿起餐巾沾沾嘴角,拒絕道:
「衣櫃裡爸媽準備好的禮服都是新款,隨便地挑一件就行了。」
我站起來,朝宋父宋母頷首。
「我用完了,爸媽慢用。還有,妹妹,面包要被你切碎了。」
戲謔地看了拿著餐刀在盤子裡劃來劃去的宋嘉韻一眼,我轉身回了房間。
隻留下宋嘉韻面對著宋父宋母看過來的眼神,雙頰氣得紅紅的。
原本我是不想這麼快暴露在其他人面前的。
暗處的刀鋒對著宋卿養女宋清苓,敵暗我明,危機四伏。
可被接回宋家,雖然我沒了無處不在的死亡威脅,但也讓我和宋卿完全地割裂開。
這些天以來,我盡力地找尋所有關於宋卿墜海這件事的蛛絲馬跡,可惜一無所獲。
哪怕是找了許多私家偵探,花大價錢調查,也很難大海撈針地查出什麼。
這些天,除了那篇宋卿的筆記,我竟再沒獲得任何線索。
我鎖上門,從保險櫃深處翻出來黑皮筆記本。
既然暗中調查進行不下去,不如把自己重新立成靶子。
他們必定是認為有什麼落在我手裡,才會處心積慮地要我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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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讓他們這麼以為下去。
我坐在電腦前,輸入密碼,登上了宋卿的社交賬號,把她最後一篇筆記挑揀著敲上去,還補了一個完整的結尾。
「為了防止刺蝟將事情告訴其他小動物,也為了報曾經的刺傷之仇,猴子和松鼠聯合欺騙了刺蝟。」
「他們將她騙到了森林裡的『死亡之海』邊,趁其不備,一把將她推進了墨色的深海中。」
和現實中宋卿的遭遇一樣。
我顫抖著手,給刺蝟敲下了一個下落不明的結局。
平復了一會兒心情,就聽見隔壁的關門聲,伴隨清脆的玻璃碎掉的聲音,還有宋嘉韻特有的又甜又弱的哭訴辯解。
「我不是故意的,這個花瓶本來是姐姐要的,我就放門口,準備給她送去的......」
「都怪我太笨了,關門的時候沒看見,還摔傷了......」
「媽媽別怪姐姐,嗚嗚嗚,都是我的錯......」
嘖嘖嘖,果然是個小綠茶。
房間的隔音效果不錯,但從門縫裡總是勉強地會透出些來。
宋父去公司了沒參與,宋母隻柔聲細語地安慰她,絲毫沒有攀扯我的意思。
我自然也不會自找麻煩出去摻和戰局,就在房間裡聽著她好一頓唱念做打,還順便地挑了一件黑色斜肩魚尾裙做晚宴的禮服。
拿著宋卿那顆世上絕無僅有的「溫斯頓鑽戒」比了比,這件華託式的拖尾禮服,倒是和它格外地搭。
外面母女情深終於是散場了,我把鑽戒掛回項鏈上帶好,將自己陷入柔軟的床裡。
於我而言,晚宴的重點,是告訴所有知道宋卿的人,我就是宋卿的女兒,他們在找的「知情人」。
至於宋嘉韻,不過是個能幫忙解釋我所有異常行為的幌子,調查過程中的調味劑。
5
不管宋嘉韻怎樣出招,在宋父的公務繁忙、宋母的隻管安慰、我的拒不下場之下,晚宴還是如期地舉行了。
宋父宋母在二樓招呼些大佬,就讓我和小綠茶先下去認認平輩的少爺和千金。
「姐姐,你沒參加過這樣的場合,有什麼問題可以問我哦。」
宋嘉韻穿著淺綠色的公主裙,裙子一層一層地蓬著,頭上鑽石的小王冠別著及地的淺黃綠色的頭紗,活脫脫地就是小公主。
她見到我,就一蹦一跳地過來,說是姐妹互助,言辭也帶了豪門千金的傲氣。
我看著她一身綠裙子,說話又嬌滴滴地,更像個小綠茶了。
「好啊。」我放下抓著的拖尾裙擺,優雅地將幾縷頭發松松地別在耳後,露出食指上帶著的溫斯頓藍鑽戒指。
眼見她表情難以克制地露出些不爽,我溫柔地催促道:
「走啊,妹妹。」
說著便踩著腳上那雙鑲鑽的黑色高跟鞋,穩穩當當地走下旋轉樓梯。
宋嘉韻撇撇嘴。
她身高比我低了一頭,裙子又太蓬,跟在我身後,有時隻能看見裙子,倒是比平常可愛許多。
眼瞅著我們二人都從旋轉樓梯下來,且「宋家大小姐」還跟在我身後,饒是再消息閉塞的人家,也知道我的身份非同一般。
一時間年齡相仿的平輩們都端著酒杯上前攀談,話裡話外頗有些八卦的意思。
宋嘉韻不情不願地介紹:「這是我剛找回來的姐姐。」
我心下感慨小綠茶的功力不到家,這種時候裝得再嬌嫩些,總能博取很多同情的。
像她這樣帶上不情願的語氣,就落了下乘。
端起侍者提供的白葡萄酒杯,我朝周圍微笑點頭,自我介紹道:「各位好,我是宋清苓,初次見面。」
聽見我也姓宋,周圍的少爺、千金好奇的神色越發明顯,當然,也有上下打量著我的。
挺沒禮貌的。
我直直地衝她看過去,是個衣著華麗的女生,在這場明知道有主角的宴會上,打扮得十分張揚誇張。
似乎是被我的眼神嚇到了,她喝了一口酒掩飾尷尬。
我沒有收回視線,向她的方向遙遙地祝了一下,也抿了一口酒,才收回目光。
宋嘉韻戳戳我的後背,笑得不懷好意,小聲道:「那是圈子裡最刁蠻的千金大小姐,許绾绾。你惹到了她,今天怕是要出醜了。」
小綠茶說得沒錯。
那位出了名的跋扈的大小姐見我如此行事,拎著裙擺就氣勢洶洶地走過來,生生地走出了千軍萬馬的氣勢。
旁人許是想看出好戲,都避著她,她一路走過來暢通無阻,氣焰越發高漲。
我本以為,這種等級的聚會,哪怕不合,大家也都唇槍舌戰。
沒想到,這位千金剛到我面前就將酒杯剩下的紅酒利落地潑到我身上。
我:......
這種場合下,大家杯子裡酒其實也就一點兒,她剛才又喝了一口,說實話,我除了裸露的左肩感覺到了水漬,其他基本上沒啥感覺。
我低頭看看衣服,感覺沒什麼影響,就準備友好地解決這次爭端。
沒想到小綠茶倒是先開口了。
「許绾绾你有毛病啊!」
宋嘉韻從我身側跳出來,真的是「跳」出來的,腦袋上的小皇冠晃了晃,手裡的酒杯差點兒飛出去。
「沒聽到她姓宋嗎?我們宋家的人你隨手就潑,有沒有素質啊!」
她越說越氣,氣極了就要撲上去撓許绾绾頭發。
我一把拉住她,將她圈在懷裡。
「別鬧,鬧大了不好看。」我在她耳邊低聲地說。
宋嘉韻一下子就安靜下來,也不知怎麼了,就乖乖地被我圈著。
「許小姐,這是宋家舉辦的晚宴,我作為主人向您祝酒,您非但沒有回禮還將酒潑在我身上,傳出去,旁人恐怕會質疑許家的家教。」
我看著許绾绾,吐字清晰,語氣沉穩。
許绾绾本就被宋嘉韻突然的發飆嚇到了,又聽我直指她的家教,眼眶一下子紅了,帶著哭腔鬧道:
「你算什麼宋家的人?不過是半路被認回宋家的,誰知道是怎麼來。宋嘉韻,你活得也太窩囊了,竟然讓一個野種壓在你頭上,我是在幫你啊,不知好歹。」
野種。
這兩個字聽得我牙根發痒,忍不住用舌頭抵了抵後槽牙。
孤兒院後來那個管事的經常這麼叫院裡的小孩,以至於我對這兩個字厭惡非常。
「既然許小姐無法保持自己的風度,在我再三提醒下還要辱罵我,那麼,」,我招了下手,對著一邊的服務生道,「麻煩你們和這位小姐好好地溝通一下,或者將她請出去。」
「麻煩你們和這位小姐好好溝通一下,或者將她請出去。」
服務生自然認得宴會的主家,當即介入,將許绾绾請到了一旁。
幹脆又不失風度地處理了攪局、落我面子的人,目睹了一切的少爺、千金們也明白了我不是軟柿子。
周圍看我的眼神都不再那麼隨意,既然大家以後都是一個圈子裡的,很多人都向我釋放了善意。
有些給我遞上了名片,也有些幹脆加了我的微信。
知道我被潑了酒要稍微地處理一下,就簡單地打個招呼後,三兩結伴地走開,隻等宴會開始。
我再看一邊乖乖巧巧地站著的小綠茶,臉蛋兒上還帶著薄紅,看著有生氣多了。
回想她剛才在我被潑酒之後炸了毛的表現,不由得帶上了點兒笑意:
「看來妹妹還是很心疼姐姐的嘛,生怕姐姐受欺負。」
我故意逗她,帶上了姐姐妹妹的稱呼。
「我那是......那是因為怕你丟宋家的臉!」她眼神飄了飄,傲嬌得很,
「還有,她潑你你不會潑回去嗎?還讓她指著鼻子罵。怎麼遇到外人那麼慫,平時對我你不是很會嗎?」
小綠茶和跋扈千金的應對方法怎麼能一樣?
我笑意更深了,親爸這個園丁當得還不錯,至少這朵小綠茶明是非又護短。
幫她重新卡了一下頭上剛才歪掉的小王冠,順手輕輕地拍拍她的腦袋,順毛:
「這不是有妹妹嗎?姐姐我就不需要太厲害了。」
她驕傲了一會兒,又扯著我往角落走:「不行不行,你剛被潑了,至少衣服是要換一套的。」
我被拉著東拐西拐了一會兒,就見在安全通道旁邊有一個隱蔽的電梯。
宋嘉韻一把把我塞進電梯,將房卡塞給我,交代道:
「爸媽在二樓會客,你從這邊上三樓,左手邊第一間,有媽給你準備的禮服。下面我先幫你應付著,你快點兒啊。」
6
小綠茶還是很可愛的。
純天然,無公害。
我一邊刷房卡一邊感慨。
剛進房間,還沒關上門,就聽見安靜的走廊裡,一個男人壓著怒氣的低吼:
「你把宋卿逼到跳海了!你怎麼敢!」
言語中提到的這個名字,狠狠地震顫了我的心。
我往走廊深處看,那裡光影有些暗,隻能隱約地看到是兩個人。
拖尾的禮服讓我沒辦法動作輕巧地靠近,心中焦急,也隻能將大半的自己隱藏在門內,盡力地側著身體,嘗試看得、聽得更清楚些。
就見說話的男人給了另一個一拳,直把他打得跌坐在地上。
「咳,咳!崔辰逸,你裝什麼好人?」
男人被打得岔氣,忍不住「咳」了兩聲,揉著胸口緩解疼痛,抬頭:
「一日夫妻百日恩,明知道我們對付的是你的老情人,還給我們提供便利的,不就是你本人嗎?」
崔辰逸僵著臉沒說話。
男人低笑,明明被人打倒在地,卻絲毫不顯頹勢:「拖您的福,宋卿才那麼容易被解決。」
低頭看倒在地上的谷峰,崔辰逸的聲音像從肺裡擠出來一樣:「我沒叫你對她動手。」
「那真是不好意思了,宋卿小姐不配合,我就用自己的方式處理了。」
谷峰肋骨生疼,強撐著地站起來,拍拍身上的灰,一手搭在崔辰逸的肩上:
「不過是個女人而已,兄弟想要,我給兄弟多找幾個。」
崔辰逸一把揮掉他的手:「滾!」
谷峰收回手,嘲諷地笑了幾聲:「行吧大情種,人都沒了,這種時候還深情給誰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