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等了等,剛要轉頭去找□□,門卻“啪嗒”一聲被打開了。
林深青沒在哭了,垂著眼站在他面前。
淋浴間的蓮蓬頭被開到最大,但她穿著衣服,並沒有在洗澡。
她的意圖,好像隻是想拿水聲掩蓋哭聲。
賀星原知道她為什麼要用佛跳牆支開他了。
胸口像被千斤重的石頭壓迫,他突然覺得喘個氣都很費勁。
默了默,他擠進浴室把水關了,扶著她的肩問:“怎麼了?”
林深青低著頭一聲不吭。
他把她拉進臥室,讓她坐在床邊,屈膝蹲在她面前,仰著頭放輕聲問:“為什麼哭?是因為剛才在醫院拿到的確診報告嗎?”
這個角度,林深青的視線避無可避。她呆滯地看了他一會兒,終於開口:“我會不會也被抓進精神病院?”
她一雙眼腫得像核桃,聲音帶著濃濃的鼻音,問出的話也離譜得好像未經思考。
可是一個“也”字,卻讓賀星原把一切線索都串連了起來。
她為什麼抗拒心理醫生,為什麼不肯吃藥。
“不會,當然不會。你很快就會好,這不是什麼嚴重的病。”他看著她,“你告訴我,誰進了精神病院?”
“我媽媽。”
他皺了皺眉:“什麼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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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讀初中的時候。”
“那時候你跟媽媽在新爸爸家裡嗎?”
她點點頭。
“那媽媽為什麼進精神病院?”
“因為她瘋了。”她毫無情緒地說,“她在半夜掐我的脖子,說我不該來到這個世上,如果不是我,她就不會跟生我的爸爸結婚。”
“她還說,她跟新爸爸出軌,不是她的錯,這都是因為她長得太漂亮了,沒有男人會不對她動心。她說我以後會變得跟她一樣,被很多男人上……”
賀星原怔在原地。
林深青輕輕眨著眼睛:“我覺得不對,男人想上我是男人的事,為什麼我一定要答應?我不要那些看我一眼就想上我的男人,我覺得很惡心。”
賀星原從沒想過會聽見這樣的原因。
從沒想過,她對他所謂的徵服欲,是出於這樣的原因。
她不是非要全世界的人都愛她,她隻是在固執地尋找那些不會輕易愛她的人,渴望從他們身上汲取她認為的,幹淨的愛。
“我明明已經跟她不一樣了。”她疑惑地說,“可是為什麼現在,我要像她一樣看心理醫生,像她一樣吃大把大把的藥丸,像她一樣哪兒都不能去,隻好每天待在家裡,那最後,我會不會也……”
“沒有最後。”他起身把她抱進懷裡,“不會有那種最後。你不喜歡吃藥,我們就不吃藥,我會按醫生說的辦法治好你的。治好了以後,你不怕上天下海了,我帶你坐飛機,坐輪船,南極北極,你想去哪裡都可以。”
林深青沒再說話。
過了很久,賀星原發現自己的衣服湿了。
她攥著他的衣擺淚流滿面,卻不發出一絲聲音。
賀星原伸手去撫她的頭發:“為什麼不出聲?”
她搖搖頭,示意不想。
他開始笑,開始揉她的腦袋:“那以後想哭出聲的話,隨便哭就行了,不用躲進浴室,也不用開水,反正你家電子門隻輸了我的指紋,你還有什麼樣子沒給我見過?”
她突然從他懷裡抬起頭,臉上掛著淚,眼睛卻笑了:“動情的樣子。”
“……”
賀星原覺得自己就不該多問這一句。
因為這一刻,他發現自己並不像以往那樣氣急跳腳,那樣急於逃離曖昧的現場。
他心裡居然在想,那就哪天見一見吧。
哪天見一見,他也許就可以回答室友的問題,告訴他們——不叫姐姐了,叫嫂子吧。
沉默良久後,他點了點頭:“嗯,以後應該會見的。”
她笑著追問:“以後是什麼時候?”
“你聽話治病,病情有進步的時候。”
林深青“嘁”了一聲:“賀小公子,你不會真以為自己有這麼大魅力,值得我為了你乖乖聽話吧?”
“有沒有這麼大魅力,你不是應該知道麼?”
“……”
林深青記起了酒店那夜摸到的東西有多大。
他是在指這個嗎?
她愣了愣,奇怪地想,是她弱雞了,還是對手升級了,這人怎麼突然有點……叫她招架不住了。
第13章
林深青結束了最後的清闲日子。
何鈺松給的治療方案提到了放松療法和運動療法,並且舉例了能夠將這兩種療法完美融合的方式——瑜伽。
賀星原第二天就給她報了個瑜伽班。
林深青並不喜歡運動,尤其不理解,為什麼明明有錢,卻非要報個多人瑜伽班,跟一群女人一起對著鏡子拗高難度pose。
上完第一堂課,她就跟賀星原提出了這一點:“工作日下午來上課的,不是闲得慌的大學生小姑娘,就是在家沒事幹的老大媽,一到課間,一半在我耳邊問我用什麼牌子的香水,哪個色號的口紅,一半問我結婚了嗎,生孩子了嗎……嘰嘰喳喳,嘰嘰喳喳……”
她坐在副駕駛座嚼著口香糖,攤攤手:“我是要治病,又不是搞聯誼,為什麼不報一對一的課?你要是零花錢不夠,問我要啊。”
賀星原打著方向盤笑:“不是挺可愛的麼?”
“你說誰?”
“小姑娘和老大媽。”
林深青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
賀星原看看她:“你看她們練瑜伽的時候,沒發現自己柔韌性有多差嗎?”
她像聽見什麼好笑的話:“我一個插班生,跟老學員有什麼好比的?”
“那不說她們,我們學院女生身體素質也都很好,一字馬、下腰後翻隨手就來,你行嗎?”
“我能喝三斤白酒,你的女同學們行麼?”她無所謂地笑著,“術業有專攻,我不吃激將法。”
賀星原有點為難:“你非要我說下去?”
她看著他,等他說。
“靠一字馬和下腰後翻能做的,喝酒管用麼?”
林深青愣了愣:“你現在是在跟我開黃腔?”
底線之所以叫底線,是因為它其實隻有那麼細細一根,一次越界,就會再有無數次越界。
或者後來的這些,都已經不能稱之為越界。
賀星原沒說話,像是默認了。
林深青被氣笑:“你等著,等我給你劈出個花來。”
看著半分鍾前還在說“不吃激將法”的人,賀星原笑著踩下一腳油門。
他想,難怪有人說,不那麼聰明的女人反而比較可愛。
*
林深青“忍辱負重”地上了一禮拜瑜伽課。
一禮拜後,她在家裡那面全身鏡前給自己拍了張照,發給賀星原。
賀星原給她的消息設了特殊震動音,所以即便在上吳德的課,也第一時間拿出了手機查看。
結果差點把手機摔出去。
屏幕上,林深青穿著半身背心和隻遮到大腿根的熱褲,擰著纖細的腰肢劈了個一字馬。
他不知不覺盯著照片看了太久,忽然聽見講臺上吳德說:“劉敦,看看你左手邊那位同學瞧什麼瞧這麼認真。”
賀星原立刻抬頭,但快不過劉敦已經瞄見了他的手機屏幕,並大聲宣告:“老師,他在看黃片。”
“……”
滿堂大笑。
賀星原一手鎖屏,一手蓋上他後腦勺,把他頭往桌上摁,切齒道:“找抽?”
“幹什麼呢?”吳德一聲低叱,給了賀星原一個警告的眼神,敲著黑板,“上來解題!”
賀星原拿著課本走上講臺,一直到下課,才有機會重新翻開手機。
這個時候林深青已經發飆了。
三十分鍾前:「?」
二十分鍾前:「你們學院女同學在給你表演下腰?」
十分鍾前:「還是忙著做|愛呢?」
五分鍾前:「夠持久的啊。」
一分鍾前:「呵呵。」
賀星原顯然低估了女人的想象力,在教室門口翻消息翻得目瞪口呆,直接把自己課程表的截圖發了過去。
林深青:「哦,翹了課在做|愛?」
賀星原:「……」
他把課本扔到陳馳懷裡:“幫我拿回宿舍。”說著轉頭就走。
“哎你去哪啊,還有節馬原課呢!”陳馳在身後喊他。
他邊跑邊回頭:“不上了,都說是馬原了,馬克思還能不原諒我嗎?”
航大離白麓灣不遠,賀星原到得很快,開門就見林深青站在島臺前調酒。
他換了鞋走過去,拿起她面前調好的酒,加了幾塊冰塊到裡頭,晃了晃當水一樣喝盡,然後說:“你別喝。”
“我胃好了。”
“好了也不行,咖啡、濃茶、煙酒,都不能碰。”
林深青聳聳肩不置可否,開始整理島臺上的瓶瓶罐罐,把他用過的杯子衝洗幹淨,放回杯架。
好像她早料到他會趕來,在這兒調了半天的酒,就是為他準備的。
收拾完,她在沙發盤腿坐下,打開電視,百無聊賴地換了幾個頻道,說:“好無聊。”
賀星原知道她無聊了。
他本來就不認為她會誤會什麼,看到那些找茬的消息,他就曉得,她在用她的方式告訴他,她現在不想一個人待著。
所以他趕過來了。
他在她旁邊坐下:“那你想做什麼?”
林深青顯然沒什麼主意。
PTSD患者有條症狀,是對很多原本喜歡的事物失去興趣。
林深青並沒有到完全無法工作的地步,休假至今,主要是對釀酒提不起勁。
沒辦法讓自己投入到工作中去,卻又渴望擺脫無所事事的狀態。
賀星原提議:“遊泳怎麼樣?”
她腦子裡的弦“嗡”地一震,一瞬麻到全身。
何鈺松的治療方案裡,放松和運動都隻是基礎,最核心的一項叫暴露療法。
通俗地說,就是讓患者直面自己最恐懼的場景,通過努力克服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