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秋清安表情無波的點頭,視線往下垂落,就看到了她五根如蔥白皙的手指,上頭骨節勻稱,十分好看,隻是指間空蕩蕩,毫無痕跡。
他臉色一沉。
“你的戒指呢?”
第48章
和悅動作頓住, 順著他的目光看向自己手指,不自覺蜷縮一下。
“放在家裡了。”她低聲道。同樣看到了對面的人, 交疊著的修長手上戴著的那枚簡樸圓環,經歷了時光的打磨,表面不復當初鮮亮, 沉澱了歲月。
一如他們分開的這些光陰, 對彼此來說, 永遠空白。
秋清安眸色陰沉,眉間有著隱隱怒氣, 驀地,伸手一把拿走她面前的合同,冷聲開口。
“先不要籤了。”
和悅眼中驚慌失措望著他,唇微張, 嗫嚅兩下又徒勞閉上。
她僵直地坐在那裡, 微垂著頭,手放在膝頭漸漸攥緊, 雪紡裙布料被抓皺, 擰成一團。
“咯吱”——
刺耳的一聲響。
秋清安情緒終於到了臨界點, 猛地拉開椅子起身出去。
這一層是他的專屬區域, 隻有少數幾個人有電梯卡, 平時根本不會有人上來。
外頭一片寂靜, 悄無聲息,腳步聲變得十分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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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清安走到視野開闊的一扇落地窗前,從兜裡摸出了一盒煙, 打開,點上。
尼古丁讓焦躁的神經開始緩和下來,他盯著外頭景色,大腦漸漸冷靜。
瞳孔映著底下車水馬龍,玻璃微微反光,倒出他面無表情的臉,眼前浮現的卻是當年那一幕。
和悅走後,過了很長一段時間,秋清安才確認她真的不會再回來。
空空的房子不會再有人突然過來敲門,不會有人時刻給他發消息,廚房,地板,床上哪裡都失去了一道人影。
秋清安無數次在窗前從黑夜坐到天明,凝望著漆黑的天空,透出第一縷曙光,一點點變得澄澈明亮。
清晨的風清新微涼,木地板帶著他的體溫,發間仿佛能感覺到露水的湿潤。
在不知等待了第幾個的早上,秋清安盯著指間的戒指,一伸手,把它狠狠摘了下來,用力擲到了樓下。
幾乎在扔出去的那一刻他就後悔了。
仿佛有什麼東西徹底消失,再也回不來。
那種巨大的恐慌淹沒了他,秋清安呼吸停滯,立即起身狂奔下樓,在滿街雜亂中,彎腰一處處查看,手指翻過盆栽,垃圾,馬路縫隙,最後終於在一個下水道口看到了那枚熟悉的戒指。
隻差短短的一釐米,它就要掉落下去。
秋清安細細擦去上頭灰塵,重新把它戴到手上那一刻,胸口的空缺終於被掩上。
他站在路中央,風一吹,滿身冷汗。
煙頭不知不覺快要燒到指尖,秋清安食指在上面輕輕一掸,煙灰掉落腳旁的垃圾桶。
他站在那裡抽完整支煙,佇立許久,想起還在辦公室裡的和悅,正準備轉身回去時,聽到了身後的腳步聲。
“我看你一直沒回來,就想出來看看。”和悅解釋,秋清安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
他在原地不動,低眸睨著她,和悅手指動了動,最終還是抬起頭說:“對不起。”
“我以為我們分手了,你也不會再希望看到我戴著那隻戒指。”
“分手?”秋清安輕笑了下,幾縷發絲掩蓋住眉眼,點頭,視線望過來。
“也對,我們是分手了。”
他直起身,離開,聲音淡淡傳來。
“你先回去吧,我還有事。”
“等等。”和悅在後面慌忙抓住他,手指攥緊秋清安衣袖。
“那合同的事”
他腳步停住,回頭輕瞥她,語氣淺淡隨意,卻又重如千鈞。
“什麼時候那個戒指再出現在你手上,就什麼時候籤字。”
和悅在路上就立刻聯系趙媛,那個戒指被和悅收在梳妝臺的一個盒子裡,寄過來也要一周左右的時間。
處理好這件事後,她把目前情況都告訴了趙書,雖然很急迫,但也隻能等待,電話裡彼此沉默,最後傳來一聲嘆息。
這晚秋清安沒有回來,亦或者是他回了而和悅沒有發現,早上醒來一切如常,還是那個安靜空蕩的房子。
就在這漫長的等待中,和悅接到了和啟的電話。
趕回家裡,趙書也在一旁,看他的神色事情應該敗露了,和啟陰沉著臉,端坐在沙發上。
“爸。”和悅小心叫了聲,在他對面坐下。
“你這兩天去哪了?”他沉聲問,和悅看了眼趙書,桌子被重重一拍。
“我問你,你看趙書做什麼!”
“爸,對不起。”和悅心頭酸澀,低頭咬緊唇,道歉脫口而出。
這一切、事情走到這一步,都是她當年的一時鬼迷心竅,而造成如今的局面。
不管是對秋清安,還是對自己的父親,她都難辭其咎。
“你道什麼歉!”和啟訓斥,忍不住起身,朝趙書示意。
“聯系一下那個秋總,我親自找他談。”
“爸——”和悅大驚失色,立即仰頭叫道,和啟擺擺手,一副不欲多說的模樣。
趙書速度很快,而秋清安那邊也出乎意料的順利,不多時,兩人一同出門,外面響起了汽車發動聲。
和悅坐在沙發上,抱住膝蓋,面露茫然。
她一個人在客廳從白天待到天色微暗,腦子亂糟糟的,過往和現在發生的所有事情都如同走馬燈一樣掠過,又好似什麼都沒有,一片空白。
直到緊握在掌中的手機發出一聲細微的嗡,她遲鈍回神,緩緩抬起手,看到了屏幕上那一行簡短的消息。
“回來。”
是秋清安發的。
說不清什麼滋味,眼睛卻是一瞬間湿潤,鼻腔內發酸,一顆心都像是找到了歸落處。
“嗯。”
和悅忍著淚,低眸給他敲了一個字,飛快起身,落地的那刻,才發現雙腿麻了。
剛走出那扇雕花鐵門,就看到了前方開著車而來的趙書,他穩穩停在和悅面前,推開車門。
“小姐,我送你過去。”
和悅怔忪,好一會才反應過來,上去系好安全帶之後,試探地問。
“我爸呢?”
“和總先回公司了。”
“那他們事情談的怎麼樣?”
“我沒在場。”趙書神色如常回答,又轉頭看她。
“不過和總去公司了,臨走前,讓我過來接你。”
“哦。”和悅輕輕應,若有所思。
車子在景山別苑停下,看著和悅背影消失在門內,趙書才驅車離開。
和一集團依舊是燈火通明,趙書徑直上了頂樓,推開門,和啟似是在發呆,盯著面前桌上的照片。
趙書視線低下去,看到了上頭笑容燦爛的小女孩,正被和啟抱在懷裡,在親他的臉。
“和總?——”趙書驚疑不定抬頭,出聲叫他。
“照片是秋清安給的。”和啟面無表情坐在那裡,腦中依舊是先前的畫面。
他們的見面地點在一處私密性極強的私人會所,和啟把早已準備好的資料推到他面前。
一份醫院的檢查報告,一份視頻存檔,秋清安垂眸,剛看清肺癌晚期兩個字,耳邊就響起了他的聲音。
“你媽媽當年是自殺。”
“這份報告是後來在離事發地不遠的垃圾桶裡撿到的,完整視頻裡放大可以看到她當時手裡捏著什麼東西,被丟掉之後,下定決心衝出了馬路。”
“所以”視線落在那份報告上許久,秋清安才抬起頭,眼角微紅,死死盯著他。
“你剛好路過,就是那個契機。”
和啟沉默了會,點頭,“可以這麼說。”
“好。”秋清安頷首,短短時間內,已經調整好自己情緒。
“你今天找我,就是想說這個?”
“還有南海灣和悅悅的事。”和啟沉聲說,面色不虞的看他。
“如果你是為了報復,我想我當年已經做得仁至義盡了,你不應該拿這麼大的項目來發泄自己的私人感情,集團上下幾百名員工都靠著這份工作來養家糊口——”
“南海灣的事情我可以撥款。”秋清安打斷他。
“項目會順利進行下去。”
“不過,她得歸我。”
“我不會允許你傷害她。”和啟隱忍著怒氣回。
“錯了,傷害她的不是我,是你。”
秋清安好整以暇的拿出一疊照片,推到他面前,壓低聲音。
“如果阿悅看到這些照片,你說她會有多難過。”
和啟面色一變,視線定格在那上面,每一張,都可以看到鏡頭裡小女孩雪白可愛的臉,偶爾還有一位女人伴在身側,一家三口其樂融融。
“這件事情,我會親自和她解釋。”他抬起頭,咬牙道,秋清安點了點下巴。
“那和一集團上下這麼多人,你拿什麼解釋呢?”
威脅。
空氣仿佛凝固,和啟僵直地坐在那裡,攥緊拳頭,半響不語。
秋清安身體往後一靠,拿起擱在旁邊的手機低頭發信息,話音隨口傳來。
“對了,家裡阿姨做了她喜歡吃的芙蓉蒸蝦,我叫阿悅回來吃飯。”
說完,他抬頭一瞥。
“和總這麼忙,待會應該要趕去公司吧,我就不多留了。”
和悅推開門時,客廳裡一片漆黑,正中沙發那裡,坐著一道黑沉沉的影子。
她腳步頓了頓,試探叫了聲。
“秋清安?”
“嗯。”許久,那邊傳來簡短的回應。
是熟悉的聲音。
和悅略略放下點心,走近。
“你怎麼了”她話音剛落,就被人攬著腰抱過去,秋清安整張臉埋在她頸窩,手緊緊圈住她的身體。
和悅跌坐在他腿上,回過神後,伸手小心地摸了摸他的頭,安慰。
“沒事了”
不知道這句話又怎麼突然惹到了他,秋清安當即松開了手,把和悅一把抱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