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已經被撺掇了。
納蘭遠沉吟片刻:“明家老三是庶出子,且聽聞兒時一直養病在床,因而未曾在人前拋頭露面過,父親對此人也不甚了解。”
“我聽嶸哥兒說,他叫明珩,‘玉珩’的‘珩’。”
納蘭遠聞言一愣又一笑:“明家膽子不小,竟給小輩取了個這樣的名。”
“這名有何不對?”
“你不曉得,咱們朝的小太孫便叫‘明珩’,隻是前頭多了個皇室的‘湛’姓。”
納蘭崢低低“啊”一聲:“不該吧?”
“你這丫頭怎得一驚一乍的?”
哪是她一驚一乍,是這樁事當真太古怪了。
納蘭崢蹙起眉:“明家人就不怕犯了忌諱受牽連嗎?”
“許是那明三比太孫先出的世取的名吧。既然陛下都不追究明家人,要他們給小輩避諱改名,旁人又會說得什麼。”
她點點頭:“話雖如此……父親,您說,太孫會去雲戎書院念書嗎?”
納蘭遠似是聽見什麼好笑的話:“你當那東宮輔臣,太孫太傅和太孫太師都是擺設?”
“我想也是。”她撅著嘴說了一句,心道約莫真是巧合吧。
納蘭崢想事情想得認真時總喜歡皺眉頭,正出神呢,不意身子忽然一輕,竟是被抱了起來。納蘭遠將她揣得高高的,一面抬步朝外走去:“你這丫頭,小小年紀倒學會皺眉了,嗯?”
她一雙軟綿的小手親昵地環住父親的脖子:“這可不正是您的神-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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納蘭遠英氣十足的眉峰霎時舒展開來,朗聲笑道:“咱們國公府的姐兒就數你嘴最甜。”說罷又道,“嶸哥兒的事父親知道了,你這姐姐向來做得出色,隻是也該考慮考慮女孩家自己的事。你念書好,若有餘力,也可及早與你幾位姐姐一道學學女紅,養養性子。”
“女紅有什麼難的?我是國公府的小姐,該學些一般姑娘學不了的東西。”
“哦?愛念書是好事,你幾位姐姐都不大有書香氣,倒是你,年紀小,識字卻多,還寫得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
納蘭崢心道她會的多著呢,隻是平常不外露,怕嚇著人罷了:“父親,我說的可不是念書。”
“那你還想學什麼?”
“我想學嶸哥兒學的東西。”她撇撇嘴,“不過我知道您不會答應就是了。”
納蘭遠聽完前半句剛要發話,卻聽她自己給自己圓了後半句,這到嘴邊的訓話就說不出來了,轉而笑著刮了一下她那玉珠似的鼻尖:“知道就好。你雖聰慧,卻畢竟是姑娘家,舞刀弄槍便罷了。看些兵書倒無傷大雅,我瞧你給嶸哥兒寫的注釋還挺像模像樣的。”
“那當然了!那卷三略我研究了個把月呢!”
納蘭遠被她那得意模樣逗得“哈哈”一笑:“你若覺得做女孩委屈,想長長見識,過些日子父親帶你去春獵如何?”
納蘭崢愣了愣,訝異道:“您說的該不是三月裡的皇家春獵吧?”
“怎得,這就怕了?”
“才不怕!嶸哥兒也會一起嗎?”
“你弟弟也該到了與皇家往來的年紀了,若能得陛下允許,自然要去。”
納蘭崢也曉得現今魏國公府形勢大不如前,很多時候父親並不如何說得上話,聞言有些神色恹恹,隻是又想逗他高興,就說:“父親若能跟阿崢多學學唬人的功夫,去唬唬聖上,撒個嬌,這事準能成!”
納蘭遠笑得肩膀都顫起來。
父女倆你來我往打趣闲談,忽見廊子盡處遠遠走來一位老婦人,一身紫檀色缂絲長褙子穿戴齊整,肅著臉很有幾分威嚴。
納蘭崢霎時斂了笑意,掙扎著自個兒的小短手忙要下來。納蘭遠卻偏頭看她一眼,示意不必拘禮,抱著她上前去,朝來人頷首道:“兒子見過母親。”
她隻好也這麼沒規沒矩行了個不算禮的禮:“祖母。”
胡氏沒看她,隻板著張臉向納蘭遠道:“崢姐兒不小了,有手有腳的,還要你這麼抱?”
納蘭遠笑得十分好脾氣:“是兒子見姐兒乖巧,一時高興失了分寸。母親來找兒子可有要事?”
“無事就不能來看看你了?”胡氏覷了覷他,終於瞧了納蘭崢一眼,“崢姐兒先回桃華居去,祖母與你父親有話要說。”
她點點頭從父親懷裡爬下來,又仰起頭:“祖母,您還生阿崢的氣嗎?”說的是前頭公儀府裡鬧出的那樁事。她因傷寒被免了晨昏定省,又被禁了好一陣子的足,一直沒機會與祖母說上話,是以眼下才問。
“日後別再頑皮便是。此番是公儀府的徐嬤嬤恰巧路過救了你,再有下回可沒這麼好運道了。”又轉頭看向候在不遠處的綠松和藍田,“送姐兒回去。”
納蘭崢小嘴微張,霎時愣在了原地。隻是還不及詢問,就見祖母頭也不回走了。
她……她怎麼是被徐嬤嬤救的呢?
……
母子二人進了書房,納蘭遠親自給母親斟了茶,遲疑片刻道:“母親,您對崢姐兒是不是格外嚴厲了些?”
胡氏瞥他一眼,依舊板著臉:“你倒還看不慣了,是第一天認得你母親?”
納蘭遠聞言隻有訕訕笑著,不敢接話。誰叫跟前這位是他母親呢,還是太-祖皇親封的一品诰命夫人。
“兒子哪敢看不慣您,隻是您對其餘幾位姐兒卻不是這麼個態度,難免要叫崢姐兒傷心,她還小呢。”
“你又不是不曉得我為何如此。”她說著嘆了口氣,“都說這雙生子是會犯衝爭名的,你瞧瞧嶸哥兒那資質,實在叫人犯愁。偏崢姐兒可是聰慧極了,教她的東西從來不須有第二遍的。咱們國公府就這麼一個男丁,若是不成器,那家業可就毀了!”
“母親,這都是民間迷信的說辭,哪裡能信?崢姐兒又有什麼錯,您看她還不夠乖順嗎?便說您的佛經,她抄得比誰都勤快,且那字跡清秀工整得連她幾位姐姐都沒得比。再說她對嶸哥兒,那也是一門心思的好,就前幾日,您可知我瞧見了什麼?”
“瞧見什麼?”
“您曉得《黃石公三略》吧,那可是精深的兵書,生澀難懂得很,崢姐兒卻自個兒學了,完了還替嶸哥兒作了注釋。正因嶸哥兒資質淺薄,以兒子與教書先生的眼光,教習注釋無法面面俱到,反倒是同樣不大懂兵法謀略的崢姐兒,能站在嶸哥兒的角度考量,因此這注釋雖簡略粗淺,卻句句講在點子上。”
胡氏聽罷微微錯愕,竟難得說了糊塗話:“你沒得看錯吧,那真是三略?”
☆、第7章 試探
“錯不了,兒子初見也驚訝許久。”
“這可了不得!可惜卻是個女孩……”胡氏沉吟一會兒,忽然抬起眼來,“我兒,這樣好的苗子,怎能當女孩養了糟蹋?”
“母親,使不得!”納蘭遠不再賠笑,“女孩便是女孩,如何能當男孩養?兒子知道您憂心嶸哥兒前程,怕要斷送了家業,可這爵位卻是世襲不假,有兒子在,即便嶸哥兒將來庸碌些,也能謀個一官半職的。況且了,太太如今也有身孕了,未必不是個男孩啊!崢姐兒便是再怎麼如何聰慧,難不成還能舞刀弄槍?”
胡氏覷她一眼,沒好氣道:“我看你就是太寶貝崢姐兒了,生怕她日後嫁不得個好人家。我可也沒說要女孩家舞刀弄槍,那傳出去難道好聽?照我意思,你不如將她送去雲戎書院,說不得便能成個才。我朝至今疆域不穩,邊關動蕩,因而分外看重武學,凡事視才定論,對女孩家也不比前朝苛刻,先皇那一代,雲戎書院可是出過女官的。咱們崢姐兒未必不能!”
納蘭遠笑起來:“母親,您這下倒是不怨崢姐兒搶了嶸哥兒的慧根了?”
胡氏被嗆著,剜他一眼:“我前頭不也是可惜嶸哥兒?”
“兒子說笑的,您可別氣。”納蘭遠端了茶遞到她眼下,“雲戎書院這法子未嘗不可,隻是您也曉得,如今兒子人微言輕,崢姐兒沒個由頭,哪能進得這皇家書院呢。”
“這倒是。”胡氏嘆一聲,喝茶不說話了。
……
翌日清早,納蘭嶸照舊去雲戎書院上學,甫一進學堂便被告知自個兒的座位被調到了前頭第一排。
侍讀的小書童替他拾掇好了席面,他一頭霧水地坐下了,未等明白過來究竟便見面前攤開的書卷上方投了個人影。
抬眼一看,正是如今與他一席之隔的明三。
湛明珩穿了件月白暗青花對襟窄袖長袍,從頭到腳束得齊整,比起昨日的小廝打扮當真是好風姿。不過隨便往那兒一站,便將學堂裡這些公侯伯之後給襯得黯然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