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昨晚發生的一切都是真的,那麼錄音筆一定錄下來了,對吧?
隻要聽到錄音,一切就能了然。
12
想聽錄音,必須用電腦。
所以我騙顧深下午留在圖書館自習。
本想讓他先走,好找機會偷偷溜回家裡。
可他說什麼也要陪著我。
我就故意讓自己在天井下曬了半個小時。
40 度的高溫天氣,直接頭暈眼花。
所以乖乖坐在那的男孩,看見我紅著臉踉跄走過去。
立刻失態地踢倒了椅子。
「我……頭好暈。」
是真的暈。
也順勢倒在他的懷裡。
熟悉的皂角香吸進鼻腔裡,心口都是滿足。
其實顧深挺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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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雖然不是黑皮肌肉男,也不喜歡和人打交道。
但是他斯斯文文,成績很好,對誰都溫文爾雅。
學校裡,暗戀他的女生不少。
所以我才更想戳破他的偽裝,讓高高在上的京大高嶺之花,甘願把心底那不為人知的齷齪一面捧在手心,對我搖尾乞憐。
我太壞了。
「我送你去醫務室。」
他的手在我額頭上試探了下。
眉頭皺了皺。
很熱吧,應該。
下一秒,他打橫抱起我。
原來冷酷無情的大學神,也有會為了一個人慌亂的時候。
13
如果他知道我是故意的,現在會是什麼表情?
我不會說的。
這場遊戲,我要贏。
他把我放在床上,看著針頭扎破皮膚,唇微不可察地嗫喏:
「可以幫我收拾書包麼?」
我柔弱可憐地躺在那,眼尾染上水汽。
他站那半晌,才木訥點點頭:
「好。」
我豎起耳朵,仔細聽著。
沒聽到他心裡想什麼。
所以我變得更加囂張。
等他走後沒多久,偷偷拔掉針頭。
繞開所有人,打了輛車。
尾氣一溜煙消失在夏日的蟬鳴裡。
街邊的樹木向後倒退,我的唇角卻越揚越高。
隻是沒想到,他的通話比我想象中早出現。
「東西收拾好了,還有別的麼?」
「你好好準備物理競賽就行,我掛完水了,想在醫務室多休息一會兒。」
今天的他也和往常不同。
曾經惜字如金,說什麼都簡簡單單一個「嗯」的人。
今日多了不少話。
「兮兮。」
「嗯?」
「你有沒有什麼要跟我說的。」
「呃……謝謝?」
「呵……
「中暑要及時治療,不然會有危險,可以吃一些藥。
「如果要活動的話……慢一點。」
我怎麼不知道,顧深還有這麼小老頭的一面。
「知道了大學霸。」
窗外烏雲遮住太陽。
夏天的雨還真是說下就下。
我握著口袋裡早就藏好的鑰匙,上了樓。
說不心亂是假的。
嘴唇甚至起了幹紋。
手機裡是顧深發的信息。
【東西收拾好了。】
【一會兒見。】
我搓搓手掌,感受著鑰匙插入孔中,嚴絲合縫的咔噠聲。
一雙男士運動鞋規整擺在門口。
是我爸的?我猜。
直到我走進書房。
粉色的電競椅上,斜靠著一個戴金絲邊眼鏡的男孩。
他慢悠悠轉過身。
衝我勾了勾唇。
「兮兮,這麼快。」
電腦屏幕是亮著的。
上面是不斷跳動的聲音波段。
文件命名:錄音筆-顧深臥室。
「要來聽聽麼?你醉酒叮嚀的聲音,好好聽。」
14
他摘下貓耳耳機,在手中把玩。
「你喜歡這樣的?
「我下次給你買。
「不過耳機……沒有衣服有意思。」
我下意識往後退了半步,撞上門框。
【慢一點,我會心疼的。】
我懷疑這根本不是他的心聲。
因為那雙猩紅的眼,和攥疼的手腕,都讓他看起來像個瘋子。
「世間萬物皆有守恆定律。
「可是兮兮,為什麼你是個例外?你一邊回來看我,一邊又躲著我,讓我不懂。
「兮兮,你真不乖。」
我咬著下唇,呼吸急促。
突然想到昨晚……
他給我戴上兔耳朵時,驚嘆的語氣:「好美,好乖。」
我垂下臉:「不是你想的那樣。」
身前響起男孩的輕笑聲。
「那是那樣,嗯?」
他抓過我的手,迫使我看著他的眼睛。
另一隻手,把貓耳耳機戴在我頭上。
昨夜的聲音猝不及防鑽入我的耳膜。
「這是你趕回來要聽的嗎?
「你的心裡,也有我吧?
「你聽啊,你叫我名字的時候,有多開心。」
鼻息重得不像樣。
他把我禁錮到雙臂之下,壓著肩,直勾勾望進我的雙眸裡。
猶如黑洞,要把我徹底吸進去。
「兮兮,你喜歡我的,對吧?」
這和我設想的完全不一樣。
不該是這樣的。
我本來是要拿著錄音的把柄,讓他在我面前搖尾乞憐。
可為何現在,他衣冠楚楚地將我摟在懷裡。
而我卻失了方寸……
貝齒叼著拉鏈,一寸寸滑落。
「貓耳怎麼紅了?」
吻緩緩落下,嗓音喑啞:
「兮兮不如昨晚乖,兮兮怎麼在抖。」
門外不知什麼時候響起腳步聲。
我怕得緊,身體瞬間前傾。
就這麼倒進他的懷裡。
他卻露出我從未見過的笑容,低頭吻住我木訥的唇。
一副很受用的模樣。
敲門聲響起的時候,顧深正單手將我摟在懷裡。
吻得密密麻麻。
我第一次知道腿軟是什麼感覺。
腰比今天早起還要酸。
門外是陸澤的聲音:
「兮兮,你在家嗎?有人說你去醫務室了,我想來看看你。」
15
他不知道,此時的我已經被吻得暈頭轉向了。
我幾乎整個人靠在顧深懷裡。
而他也很享受地,高高在上地,看著我仰頭,用祈求的眼神求他不要出聲。
「兮兮,你在嗎?」
「他叫錯了。」
顧深咬著我的耳朵。
「你不是兮兮,是,小溪。
「你說,他知道他現在找的人,正窩在我的懷裡麼?」
他輕笑,食指刮過我顫慄的唇。
幫我整理好衣裙,又衝著我的臥室方向點了點下巴。
在我跑過去很久之後,才懶洋洋地推了推眼鏡。
「來了。」
我看不到陸澤的表情,但聽得出他語氣中的詫異:
「顧深?兮兮呢?」
「休息。」
還是那麼惜字如金。
床上是他提前備下的藥和溫水。
陸澤把拎著的牛奶放在地上,禮貌卻生硬。
顧深還是站得筆直,看似隨意的姿勢,雙手卻攥得很緊。
「我一句她喝牛奶,你倒是記住了。」
【可她愛喝的不是這個。】
好一個陰陽怪氣。
我慢吞吞挪過去,陸澤看到我驚喜地笑笑,轉頭看向顧深。
「我有些話想要和兮兮說。」
「不用向我打報告。」
【想挖我的牆腳?】
陸澤有點怔住。
我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下一刻,顧深便抓著我的手腕,一把將我拽到身前。
我重心不穩向前栽,他的手穩穩託住我的後腰。
絲毫沒有顧及陸澤在場的意思。
「小心點。」
【沒了我你可怎麼辦。】
礙著外人在,我趕緊收回手。
他卻透過眼角的餘光衝我笑了笑。
【你說,他知道剛剛你在我懷裡發抖麼?】
我耳尖熱得幾欲滴血。
「你臉怎麼這麼紅?」
陸澤向前半步,巧妙隔開我和顧深。
【綠茶。】
「中暑嘛,還沒完全好。」
我勉強搪塞過去,故作鎮定抓著衣擺,卻能清晰聽到心跳撞擊血管的咚咚聲。
「你……坐。」
顧深眼角閃了閃,勉強讓了半個身。
【我不喜歡他,兮兮,把他趕走好不好。】
16
陸澤不知從哪裡變出一束花。
芳香頓時盈滿鼻腔。
「我知道這樣很冒昧,但是我想,可不可以讓我來照顧你?
「我是說……照顧你,不止今天。」
顧深一陣冷笑,不動聲色地向我靠近半步,伸手擋住他送來的花,和要獻的殷勤。
【一個學期換三個女朋友,花是上一個人不要的麼。】
我倒覺得好玩,沒想到他還有這麼刻薄的一面。
兩人之間的氣氛有些許微妙。
我有點尷尬地站在後面,不知道是接這個花,還是不接為好。
「照顧兮兮?你可以給她什麼?」
【綠帽子?】
陸澤笑笑,不自覺昂起頭,看向他的眼神藏著刀人的鋒芒。
「我媽媽經常和兮兮媽媽打麻將,算得上,知根知底。」
顧深的身形微晃。
手緊緊攥著下擺。
「如果和我在一起,會有兩個家庭一起來愛她。
「一個勤奮上進的孤兒,是不懂我們這些世俗快樂的。」
話鋒轉得有些突然。
我們誰也沒想到,陸澤會拿顧深的原生家庭說事。
顧深的父母早年遺棄了他。
除了一套小房子讓他生活,什麼都沒留下。
沒人會用這麼惡毒的話攻擊顧深。
所以他攔我的手,終究是松了松。
避開我的目光,表情怔怔。
耳邊突然一片寂靜。
原來人難過到極致的時候,是說不出話的。
而我,反手抓著他的手掌,用力握了下去。
「抱歉,我有喜歡的人了。」
「是誰?」
【是誰?】
兩個聲音同時響起,我就覺得很可愛,嘴巴忍不住笑得咧開。
「是同學。」
是你,顧深。
17
為了下周的物理競賽,我沒和顧深把話說開。
隻想讓他安心備考。
可學神卻成了可憐小狗,賽後拿了第一,看我的眼神也全是哀怨。
我捧著花來恭喜他。
他不鹹不淡地道了聲:謝謝。
「那我先走了?」我作勢起身。
「嗯。」
他嘴上說,心裡那個聲音卻帶著哭腔:
【你真的不要我了。】
你瞧,這世界上竟真有這樣的人。
哪怕委屈死,嘴上也不肯說個讓步的話。
所以我一邊慢悠悠地收拾東西,一邊拖長腔:
「據說這次冠軍可以去國外交換一年,你要去嗎?」
「可能吧。」
【我不想去,我想和你在一起。】
我挑眉,使勁咬著嘴唇憋笑。
「那你以後就見不到我了。」
「嗯……」
【我不想見不到你。】
「那你會想我嗎?」我雙手撐著桌面,探身向前。
他胡亂抓著水杯,往嘴邊送。
不得要領,嗆得咳嗽。
【想得要哭了。】
【沒資格。】
他還在為那天陸澤的話鬱鬱寡歡。
事實上,他這擰巴的性子,也大多源自父母拋棄他的缺失。
因為長這麼大沒有得到過愛,所以理所當然地覺得,自己不配被愛。
可他,是很好,很好的人。
「我收拾過陸澤,也跟他講清楚了。」
他的眸子亮了些。
「今晚來我家吧。」
【好!】
瞧。
我明明什麼也沒做。
但就一句話,一點甜頭都能讓他開心好久。
他真的好可愛。
「想笑就笑,別憋著。」
18
我把可以聽到他心聲的事情,從頭到尾講了一遍。
一邊說,一邊饒有興趣地觀察著他的神色。
我覺得,顧深可能覺得我有病。
「我想什麼你都知道?」
「嗯。」
「隻要我們在一起,離得越近,聽得越清楚?」
「沒錯。」
「這個症狀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從……那天晚自習,你說我的字好看。」
「那陸澤來找你。」
「我知道你不願意。」
他明顯還是有些疑惑。
「我想你證明給我。」
「好,你現在想些什麼,我就說出來給你聽。」
他沉吟片刻,起身。
高大的身影突然向我傾斜而來。
【吃飯有什麼意思,不如吃你。】
我臉騰地一紅。
「兮兮, 我剛剛在想什麼?」
「你……你說你不想吃飯。」
這叫什麼, 這種話我怎麼好意思說出口。
舌頭像打結。
「好像不太準, 是不是我離你還不夠近。」
他的手指劃過我顫慄的臉頰。
滑落到下颌時, 輕輕捏住, 強迫我抬頭看著他。
我緊緊咬著嘴唇, 害怕出聲。
【好想看你被我欺負哭。】
「兮兮, 我在想什麼,怎麼不說?」
【現在就說不出話了嗎?那後面怎麼辦。】
「顧深!」
我氣得又羞又惱。
可偏偏隻能被迫注視著他。
矜貴非常的外表,雲淡風輕。
「我在, 兮兮。
「是不是還不夠近?」
他的手指滑落,扶著我微微顫抖的腰。
鼻尖擦過我的唇。
狠狠吻了上來。
風吹起紗簾和我掛在窗臺上的風鈴。
叮當作響。
掩蓋屋內的細碎不成聲。
【又變成小溪了呢。】
「你說我想的,對不對?」
19
不知道過了多久。
每一秒都過得好久好長,在少年弓起的背上流逝。
直到鍾聲敲響, 日光墜落。
「你現在……信了吧?」
我目光呆滯地盯著天花板。
感受著被子被他拉到鎖骨處,又落下幹淨的吻。
「這不符合常理。」
「你都說, 夢是平行時空的現實了, 這怎麼就一定不會發生。
「萬一就是你的愛太多, 溢出來幻化成我能聽見的心聲呢?」
他沉思片刻,輕笑。
「兮兮說得很有道理。
「愛因斯坦在晚年醉心於神的研究, 或許就是參透,宇宙萬物的起源都離不開愛。
「從這個角度來說, 我對你的愛確實溢出來了。」
他扶著我喂水。
我沒好氣地擺擺手, 捏著吸管瞪他。
他不怒反笑。
「我記得,你喜歡貓耳對不對?」
怎麼突然說這個。
我覺得有些奇怪,於是坐直身子, 打起精神應付:
「不用買的。」
「現在不買,你別害怕。」
繃緊的身子在他的安慰下平緩了些, 我支撐著頭,看著他似笑非笑的眉眼, 沒好氣地問:
「那你要幹嘛?」
「我覺得有些尺寸我還不太了解。」
?
「我還想要再量一量。」
??
「別跑啊,過來。」
???
不是,你不累嗎!
20
顧深告訴老師要放棄出國交換。
「我想留下,有更重要的事情。」
被我攔下了。
如果愛情隻能是一個人變好的羈絆。
那我情願從沒有遇見過他。
我要他錚錚鐵骨, 要他志得意滿,要他走到那世界的最高處, 讓世人所看見。
而不是甘願在愛裡沉淪。
「我等你。」
說完這句話, 顧深的眼睛紅了。
他攥著拳頭,指甲深陷。
他皺起眉頭,好像受多大委屈。
「完「」卻感覺不到。
他想,如果他愛的人都願意助他飛翔。
他又怎麼能化作雨水,打湿自己的翅膀。
所以在他自己改變想法之前, 他拖著行李箱連夜走了。
沒讓林兮送。
在無數個月夜, 他盯著皎潔的月光, 想著他喜歡的姑娘。
她就像,給了他第二次新生。
沒有嫌棄他是個孤兒, 也沒有嫌棄他那些陰暗的心思。
而是大大方方地, 接受他,愛著他。
在顧深到達國外的第三個月,他攢夠了兩張機票錢。
公務艙的。
他覺得自己是配不上公務艙的。
但他絕不舍得他的女孩坐 12 小時的經濟艙來看他。
他早早就在機場等待。
舉著牌子。
像等待他的女神。
而他的女神,俏皮地摟著他的脖子。
「你猜我這衣服下面是什麼?」
他低頭, 看見她頭發上的發卡。
兩隻貓耳。
身體忽然,就不爭氣地熱了。
「兮兮,你猜我現在想了什麼?」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