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一個字:【嗯。】
我趕忙回:【在忙嗎?你們工作時間是不是都很忙?】
發完這句,我都忍不住給自己點了個贊。
我可太會聊天了!
這麼冷場的回復,都能再拾起話頭來。
李墨:【沒有很忙,隻是剛剛被同事拉著講八卦。】
我:【什麼八卦,講來聽聽?】
這不就聊起來了嗎,我也太會了!
李墨:【他們說,今天產科病房那邊,有人去給自己丈夫的小三送雞湯。】
我哽住了。
半晌後,我說:【你們醫院平時都這麼八卦嗎?】
李墨:【平時也不,除非是特別炸裂的。】
我的沉默震耳欲聾。
我說:【不早了李醫生,我去洗澡了,下次再聊。】
放下手機,我癱在床上。
好羞恥,好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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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怎麼能丟臉丟成這樣。
值得嗎?
看了看自己住的別墅。
嗯,值得。
八卦的人要是知道我孩子的父親給了多少,隻會覺得我命好。
這時,手機又收到信息。
趙子矜:【悅瑾明天還想喝那個雞湯,能不能再麻煩你一次?】
我秒回:【好的,放不放蔥花?】
8
從醫院出來時,下起了雨。
車停得有點遠,我正望雨發愁,陳晨打來了電話。
她一通鬼哭狼嚎:「許桃,我又在加班,你順便替我去看看我兒子啊!」
「它獨自在醫院也不知道過得好不好,它最怕下雨打雷了!」
陳晨寄放狗子的寵物醫院就在旁邊。
我瞄準寵物醫院大門,一頭扎進雨裡。
門從裡面打開,我像隻落湯雞般,被一隻手拎進了室內。
那人又遞來一條毛巾。
我擦著頭上的雨水感激道:「謝謝謝謝……」
抬頭才發現,面前的人膚白貌美,骨相清絕。
是李墨。
「李醫生?你會怎麼在這裡?」
「我就是這裡的醫生。」
「你不是旁邊人民醫院的嗎?」
「你見過哪家人民醫院有動物內科?」
李墨面露無語。
我也有點無語。
「那為什麼那邊醫院的小護士都認識你?」
「因為院長是我爸。」
哦。
我就說,蘇悅瑾養的魚,不會隻有美貌這麼簡單。
看完狗子,我在窗前坐著,喝著李墨衝的咖啡。
三年前,我就是在這裡,撞破了趙子矜和蘇悅瑾的奸情。
他們二人抱著狗,有說有笑。
趙子矜看狗的眼神比看我深情。
放棄了事業一頭扎進婚姻,是我做過最錯的事情。
但好在,我沒有放棄鍛煉。
那天,我用自己的拳頭讓他倆明白了什麼叫惡人自有惡人磨。
想到這裡,我問李墨:「李醫生,你在這裡工作多久了?」
李墨說:「三年了。」
我奇道:「這三年,我也來過這裡很多次,為什麼對你沒有印象?」
李墨面色不悅:「你眼裡哪裡看得見別人。」
「那你對我有印象嗎?」
「當然。」李墨沉吟片刻,突然笑了。
「你的拳頭很硬,揍人的姿勢很帥。後來每次你來,大家都夾起尾巴做人。」
時間真是一味良藥。
曾經難以愈合的傷口,經過三年的時間洗禮,早已結痂褪去。
甚至可以拎出來坦然說笑。
我笑道:「這附近有家好吃的館子,要不要去嘗嘗,邊吃邊聊?」
李墨說:「行,你請客,我買單。」
9
飯館位於深巷中。
李墨撐了一柄傘,我倆步行來到飯館。
傘一收,一對璧人出現在我面前。
是趙子矜和蘇悅瑾。
四目相對,大家都沉默了。
如果尷尬有形狀,一定是我們四個當下的模樣。
趙子矜看著我,眉頭蹙得很深。
我有點心虛解釋道:「兩個成年人用一把傘,隻能擠一擠了。」
趙子矜冷哼一聲:「擠得未免有點過於瓷實了。」
李墨看了看我:「你在解釋什麼,有解釋的必要麼?」
趙子矜道:「為什麼沒有?她和我還沒有正式離婚。」
李墨看了看他身旁的蘇悅瑾,笑了。
「你也知道自己還沒離婚?」
氣氛瞬時到達了冰點。
也不知道最近是犯的何方太歲。
處處都是修羅場。
趙子矜看我一眼:「你跟我過來。」
我磨磨蹭蹭跟著往前挪。
身後傳來蘇悅瑾的質問:「我約你吃頓飯難於登天,你卻跟她一起來吃飯。怎麼,口味變了,喜歡大齡婦女了?」
李墨語調平靜:「你不是和她同齡嗎?」
蘇悅瑾急道:「我和她怎麼能一樣……」
李墨接話飛快:「也是,她長得比較年輕。」
蘇悅瑾跳腳:「她已經結婚十年,有個九歲的兒子了!」
李墨說:「哦,你也知道人家有家庭,有兒子啊。」
聽得我肅然起敬。
人的嘴怎麼能毒成這樣。
好想也這樣刻薄地活一次。
這邊,趙子矜站定了,轉過身看著我。
「那天分配財產,是我衝動了。悅瑾每天都在跟我吵架,許桃,你那麼祝福我們,也不想看見我們變成現在這樣子吧。」
我看著他一張一合的嘴,怎麼也想不明白,人怎麼能說出這麼惡心的話來。
「怎麼,反悔了?」
「要不是因為公司資金鏈出現問題,我也不想這樣。許桃,財產我們重新劃分,一人一半吧。」
他深吸一口氣,繼續說:「原本急著離婚,也是因為悅瑾懷孕了,不想讓孩子生下來沒有爸爸。現在,其實倒是不那麼急了。」
我笑出聲:「趙子矜,我沒聽錯吧,你是在威脅我?」
我拔高的聲調引起了蘇悅瑾和李墨的注意。
他們二人停止了交談,紛紛望向我們這邊。
突如其來的安靜令我冷靜了下來。
我告誡自己,越是這個時候,越要冷靜!
否則,這長達三年的暗戰將功虧一簣。
我閉了閉眼,攥了攥拳。
猛地撲到了趙子矜身上。
「那就別離啊!你以為我願意和你分開?
「我每天晚上做夢都會哭醒,抱著你用過的枕頭難過一整夜。
「子矜,我不喜歡錢,我要這些不過是為了逼你走投無路回頭找我,隻要你願意回來,我們一家三口,還和從前一樣!
「子矜,子矜,沒有你我可怎麼活……」
我抹著眼淚,從指縫偷偷看了看蘇悅瑾和李墨。
二人目瞪口呆地站在那裡,像兩座石化的沙雕。
10
趙子矜沒料到我是這樣的反應,愣了片刻,眼神變得猶豫不決。
看樣子,是缺錢缺得狠了,他竟然真的在考慮這件事。
見到趙子矜這個反應,蘇悅瑾先急了。
她走過來,挽住了趙子矜的胳膊。
「你不會……真的想和她復合吧。
「那我們這些年的感情算什麼?」
蘇悅瑾開始施壓。
見趙子矜不為所動,她聲音微顫:
「就像你說的,你在,公司在,以前怎麼賺的錢,以後仍怎麼賺,我願意信你的!
「資金鏈的問題,你不是已經聯系過易華集團的易總了嗎?一定可以解決的!」
我火上澆油:「公司之間合作是為了賺錢,不是做慈善。這個時候,房價大跌,子矜的地產項目處處停工,誰會那麼好心拿錢替你補窟窿?」
趙子矜皺眉深思。
我說:「跟我回家吧……我立刻籤字,同意你將資產抵押周轉,渡過眼前的困境。」
這時,趙子矜的電話響了。
是易華集團的董事長,易辰華。
趙子矜面色凝重,去旁邊接了電話。
等待消息的時間一秒一秒地數。
對我和蘇悅瑾都是巨大的煎熬。
趙子矜接完電話回來,那張一貫很臭的臉上綻放著張揚的笑意。
「悅瑾,成了!易華願意出資。我就說,你該相信我的!」
「我信你!你從來沒讓我失望過!」
他們二人含淚擁抱在一起。
像對歷盡磨難終於要過上幸福生活的苦命鴛鴦。
而我像個多餘的卑劣女配,隻能目送別人相擁離開。
他們走遠後,我回過身,松了一口氣。
看到李墨,又覺得有點難堪。
「你現在,有什麼想問的嗎?」我問。
「沒有。我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你。」李墨情緒穩定。
這時,電話響了。
我接起來。
易辰華的聲音透著無奈:「我已經照你說的,和趙子矜談妥了合作,明天就要籤約了。這筆錢,算是進了無底洞了。你答應我的條件,可以兌現了嗎?」
我說:「當然,你的新項目主攻下沉市場,也符合我當前的投資邏輯,這筆合作,我明晚就和你籤。」
易辰華嘆道:「你們都要離婚了,你還肯暗中幫他周轉,這樣的情義給這樣一個人,值得嗎?」
我語調哀怨:「自古以來,深情總是被辜負,有什麼辦法,誰讓我戀愛腦呢。」
掛掉電話,發現李墨正目光灼灼地看著我。
「剛才那句話,我好像說早了。
「今天,才是我第一天正式認識你。」
他唇角帶笑,眼裡似籠起一層光暈。
我衝進飯館:「不急,慢慢認識,來日方長。先幹飯,餓瘋了!」
11
趙子矜事業回暖,意氣風發,冷靜期一到,幹脆利索地跟我辦了離婚。
一切辦理妥當,我心裡的石頭落了地。
也不跟他演了,拎包就走。
倒是趙子矜不習慣了。
民政局門口,他叫住我。
「許桃,夫妻十年,如今分道揚鑣,你沒什麼話想跟我說嗎?」
我想了想,說:「倒是真有幾句。」
趙子矜面容舒展,靜靜聽著。
像高傲的神邸,等著他的信徒做離別前最後的拜謁。
沒有他想要的依依不舍,痛哭流涕。
我一臉淡漠地看著他,語調冰冷:「雖然我們倆人離婚了,但你還是我兒子的生身父親。
「兒子的理想是做一名檢察官,希望你今後慎思慎行,不管身處何種境地,都不要做出極端的事情,影響我兒子考公。」
說完轉身就走。
留下趙子矜一個人呆若木雞。
路上,我又接到了易辰華的電話。
「許桃,履行完合約數額,往後不會繼續為趙子矜的公司注資了。這筆錢雖然不少,對於他的事業來說也不過能解眼下之急,環境不對,越掙扎,隻會越深陷泥潭。隻有趙子矜還在堅信自己可以轉圜。」
我語氣遺憾:「我們已經仁至義盡了,往後的事,該履約履約,該清算清算,易總,你也不必心軟了。畢竟,你已經幫了夠多了。」
易辰華道:「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希望後面我處理和趙子矜的債務時,不會影響到我們二人的合作。」
我說:「當然,這點事我還是懂的。」
我那恃才傲物的前夫,我隻能,託舉你到這裡了。
這個高度,剛好夠我松手時,讓你粉身碎骨。
三個月後,趙子矜宣布破產。
那天,我在他公司對面的咖啡廳裡吃早點。
馬路上水泄不通,擠滿了維權的工人。
討薪的橫幅像一條條火舌,將公司大樓團團困住。
李墨坐在我的對面,為我剝雞蛋殼。
他將雞蛋遞給我:「快吃,再不吃就涼了。」
我平靜地目視著窗外。
「眼看他起高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
「李墨,這就是我和他的十年。」
十年春秋寒暑,富貴迷眼,不過是南柯一夢。
我收回視線,飛快吃完了面前的早點。
我和趙子矜,還有些餘賬未清。
12
我來到趙子矜辦公室。
順便給他帶了一份早點。
三個月不見,趙子矜更顯清瘦。
他的辦公室早已被搬空,隻剩一個銀質的地球儀,那是他的項目遍布全國時,別人送他的賀禮。
也是易華集團給他留的最後一點尊嚴。
趙子矜坐在空蕩蕩的辦公室裡,原本白淨清俊的臉上長滿了胡茬。
一個月前,蘇悅瑾見形勢不對,已經果斷和他分手,投向了別人的懷抱。
順便帶走了趙子矜保留的最後一點籌碼。
一腳將他蹬進了萬劫不復的懸崖。
趙子矜處處受挫,早已心如死灰。
此刻,看到我的一瞬間,他眼裡燃起了一點光。
「桃桃,你是來拯救我的嗎?」他衝過來,抱住我痛哭。
我用手指將他戳開,有點不好意思:「其實我是來收租的。」
是他許諾我的,不管公司經營如何,房租不會少我一分。
趙子矜捏住我的手腕,眼中帶淚:「你曾說過的,隻要我肯回頭,我們就還像從前一樣。難道不算數了嗎?」
我面上帶笑:「你也曾說我是你人生的光,你會好好愛護我一輩子的。」
趙子矜怔了怔,眼裡的光終究是全滅了。
他蹲在地上,滿臉痛苦與不甘:「許桃,你說,我為什麼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
我沉聲道:「還記得,十幾年前,我們初次認識的那天嗎?
「彼時,你創業失敗又屢屢碰壁,到我爸的公司來推銷你的產品,怎麼趕都趕不走。
「我著急讓我爸下班,又覺得你這人實在是軸得可笑,就故意揀難聽的話說,想把你勸退。」
趙子矜嘴角揚起一抹苦笑。
「那時你穿著一條淺粉色的裙子,皮膚白裡透紅,青春洋溢得像樹梢上沾著露水的水蜜桃。」
是啊,曾經我也是那樣青春鮮活。
後來,卻被這婚姻傷得體無完膚。
他和蘇悅瑾一起傷害我的這些年,又何曾想起過我們初識的模樣。
我深吸一口氣,繼續說道:
「當時我挖苦你,創業慘敗成這副晦氣模樣了,一看就命裡沒財,誰敢真金白銀跟你做生意。
「你記得自己當時怎麼說的嗎?」
趙子矜看著我,神色茫然。
他果然,已經忘了。
「當時你貼著門框,倔強筆直地站在那裡。
「你說,萬法皆空,因果不空。沒有什麼東西是命裡注定的,世間萬事都要講究一個因果。
「你說,你此刻失敗,是因為從前的經驗不足,隻要意識到了這因,你便能扭轉這果。
「你告訴我,因果不是玄學,而是一種自然規律。」
我轉向他,一詞一頓:
「趙子矜,從前你那麼相信因果,為什麼事到如今,卻不肯相信自己是惡有惡報?」
趙子矜怔住了。
許久,他薄唇微顫,眼神中盡是自嘲。
「原來是……因果報應。」
13
離開時,我順走了他桌上那個地球儀。
兒子喜歡許久了,他都不舍得給。
雖說我如今獨享億萬家財,買什麼都不在話下。
但畢竟也是跟著他過過苦日子的,主打一個該花花, 該省省。
走到門口, 又叮囑他一句:「別忘了, 兒子是要做檢察官的, 別影響他考公。這是你如今,唯一能為他做的事了。」
趙子矜目光呆滯地坐著, 沒回應我。
樓內寂靜陰鬱。
一出門,才發現這天竟是絕佳的好天氣。
藍天如鏡, 萬裡無風。
李墨等在門口, 倚車而立, 一雙腿長得誇張,引得路過的小姑娘頻頻回頭。
見我出來,他松了一口氣。
反手拉開車門將我塞了進去。
他埋怨道:「怎麼進去那麼久, 害我好一頓擔心。」
我拍拍他的腦袋:「放心啦!我還有兒子, 會好好愛惜自己的小命的。」
李墨目光閃爍:「隻為兒子嗎, 沒有別的什麼人嗎?」
我想了想:「還有陳晨的狗, 沒有我, 它一周就能餓掉半斤肉。」
李墨嘆氣:「竟然有點羨慕狗。哎,能不能它當醫生,我來當狗。」
我瞄他一眼,內心有點髒了。
你想當狗, 還不簡單?
第二天, 李墨又來接了我。
他休了假, 說帶我四處轉轉。
我們目標不是那麼明確地沿著路一直開。
我不知道想去哪裡, 隻覺得內心從未有過地踏實與寧靜。
這樣走走停停玩了兩天。
第三天一早, 陳晨打來電話,我點了免提。
電話那頭又是一通鬼哭狼嚎:「桃子, 別玩了, 快回來吧!趙子矜死了!昨晚他開車載著蘇悅瑾, 不知怎麼開進了河裡。這會剛撈上來, 兩個人, 全死了!」
我和李墨都沉默了一瞬。
剛才目標還不怎麼明確,現在明確了。
我說:「走吧, 回去吧。」
李墨調轉車頭。
他沉吟片刻, 說:「要不要找地方, 買束花帶著。」
我問:「買花做什麼?」
李墨說:「不是要去祭奠趙子矜嗎?」
我說:「不, 去保險公司。你知道這三年,我給他買了多少意外險嗎!」
李墨:「……」
他又問:「你怎麼確定他一定會意外亡故?」
我說:「沒有那麼確定, 但也八九不離十。到了窮途末路的那一天,他那樣的心氣,蘇悅瑾那樣的性格,會共同造就這樣的結果。」
我做夢也沒想到,趙子矜這把裝了個大的。
「「他」「李墨,你知道嗎?從我決定跟他離婚的那刻起,就已經做好了和他永別的準備。
「我再三叮囑他別影響兒子考公, 其實還有個原因, 就是怕他亂來, 我的巨額保險就白買了!」
李墨沉默了。
「怎麼不說話了,嚇到了嗎?我也曾戀愛腦過,可你沒趕上好時候。如今已經這樣了, 我也沒辦法回到以前了。」
我把自己的臉懟在他面前。
「其實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李墨勾唇一笑。
他俯下身,在我耳邊低語:
「來不及了。已經……陷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