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阮素說,“我沒什麼能力,也沒有什麼錢,就算有,以您跟叔叔的為人,也不會收。我當時聽家裡人說,您不肯接受阮家的幫忙將明崇送到療養院裡去,知道您要一個人照顧明崇跟毛豆,我沒有想太多就答應了,我想著自己過來能減輕您的壓力,除此之外,我想不到任何報答叔叔的辦法。”
“我知道叔叔資助的不隻是我一個,他後來都不記得我了,可我不能因為他不記得了,就什麼事都不做,我不願意當那種理所當然的人,我永遠都會記得這樣的恩情,如果我忘了,如果我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如果我也覺得那隻是他的舉手之勞,那我就愧對他的幫忙,愧對他資助我念書的這個決定。”
她沒有錢,沒有能力,以局外人的身份幫助季家,能做的太有限了,而且季母也不會答應,可她來到季家,成為了一份子,那很多事情她都可以幫季母做了。她不敢去想她的終身幸福,她隻記得,沒有季父,就沒有今天的她,或許她早已經死了。
季母幾乎是潸然淚下。
不隻是為了阮素這番話,更是想起了丈夫。她年輕時,其實並不贊同丈夫那樣的性子,也不喜歡他資助這個,資助那個,明明是商人,怎麼跟慈善家一樣,到現在她也沒那麼認同,可是這一刻,想起他的音容笑貌,又想到今日阮素的心甘情願,都是因為他當年的善意,她不禁淚流滿面。
她堅強了那麼多,挺了那麼久,這一刻才敢顯露出這一點點思念來。
阮素沒有再開口,臥室裡季母也隻是無聲地在難受,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季母收拾好自己的情緒,又恢復了一貫的從容淡定,這才說道:“小胡剛來的時候,我看得出她也缺錢,人做事也勤快,後來等我出院以後,小胡突然就富裕起來了,換了新手機,也添置了別的東西,我當時就覺得奇怪,不過也沒多問,畢竟這是別人的事。前兩天開始,她有時候會跟我說一些有的沒的,剛開始隻是說一句兩句,看樣子是在試探,我索性也就順勢而為,今天她也算是露出了真面目,暗示我樓道裡的燈是你弄壞的,暗示你別有用心想用這件事來讓我信任你,我呢,就順了她的意,這才有了下午那一出。”
季母突然說起這件事,阮素愣了一下便恍然大悟,難怪她覺得季母今天很不對勁。
“我看她那迫不及待的樣子,應該也是受了誰的指使,就幹脆給她放了假,想著她應該要去報喜,就拜託你王奶奶的兒子跟在她後面,也許會有個結果,”季母頓了頓,“我也想知道究竟是誰現在還不願意放過季家,還妄想惹是生非。”
阮素一聽季母的猜測,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一個人。
如果這件事是阮蔓做的,那麼樓道裡的燈多半也是她找人弄壞的。
這兩件事又串聯成了一條線。
不過她的猜測沒有證據,就沒必要說給季母聽了。
過了片刻,季母嘆了一口氣,這一次是真誠地在對阮素道歉,“無論是因為什麼事,今天我畢竟做得不對,在這裡給你道個歉。”
她沒再提讓阮素走這件事了。
阮素鼻子一酸,卻還是笑著說:“沒關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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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從臥室出來,隻見毛豆一臉正經嚴肅地坐在沙發上,眉頭緊皺,仿佛發生了什麼大事一樣。
毛豆抬起頭看到自己奶奶還有嬸嬸都像是哭過的樣子,更是著急上火了。
他剛剛就覺得不對勁,不過也不敢說什麼,隻能縮回自己的龜殼裡,結果在房間裡怎麼想都不對勁,幹脆就大膽了一回,從房間出來坐在沙發上等著奶奶跟嬸嬸出來。
這兩個人一定又吵架了!
果然就像電視劇裡演的那樣,三天兩頭就吵一次!
這次格外嚴重,奶奶跟嬸嬸都像是哭過,到底是怎麼了嘛,又不跟他說。
季母看到毛豆這樣子,就知道這小子心裡在想什麼,沒好氣地罵他,“你作業寫完了?書也看了?”
毛豆氣得起身,又不敢說什麼,隻能趁著季母去廚房時,用力地跺了跺腳來表達自己的煩悶。
阮素笑著拉過他一頓哄,“幹嘛跺腳,是不是冷了?”
毛豆急啊,“我真不知道你們怎麼了,诶,叔叔快點醒來吧,我真不想管了!”
阮素看著窗外,驚喜地啊了一聲,“下雪了。”
今年的第一場雪終於下了。
雪不是很大。
毛豆的注意力果然被轉移了,拉著阮素嘰嘰喳喳的問個不停,“明天我可以去堆雪人打雪仗嗎?不,不對,都下雪了,我明天是不是不用去幼兒園了嘿嘿。”
阮素微笑:“不行哦,還是要去上學的,而且這是小雪。”
毛豆一臉生無可戀。
廚房裡,季母正在重新熱飯菜,她也聽到了孫子跟阮素的對話,不由得笑了笑。
而此時,誰也沒有注意到,躺在主臥室床上的季明崇他的手指動了一下。
隻是一下,很快地又不動了。
第17章
深夜,萬物肅靜。阮素睡不著覺,可能是提起了過去的那一段往事,有些細節她並沒有都向季母交待,那時候她太膽小,也不敢去關注那件事的後續,不過後來有陸陸續續從旁人口中得知,小地方很多人都不會供女孩子讀大學,都是九年義務教育,等上高中要用錢了,家裡就會讓她們去打工,有的跟著父母親戚去工廠流水線,有的……後來也下落不明,除了頭幾年打進父母卡裡的錢證明她們還活著以外,誰都沒有再見過她們,後幾年就徹底沒了音訊,她們的父母提起女兒時要麼流淚,要麼痛罵,罵她們是白眼狼,居然跟家裡斷了聯系。
如果阮素沒有真真切切的觸碰到大都市的黑暗面,她也會疑惑,那些女孩子都去了哪裡呢,或許也會想,也許她們下定決心要脫離原生家庭,可十五歲以後的她就不會那樣想了,當然,她也不敢往深了想,那會讓她整晚整晚的睡不著,會讓她害怕。
後來,她上大學以後,也想過要去揭露這些事。可是,當時她隻是察覺到一切沒那麼簡單,真正的陰暗面,真正的骯髒事,她並沒有碰到,她很幸運,被季父救了,沒有跳進火坑,並且有了另一種全新的人生。她知道的事情並不多,不知道時間、地點、人物,又能去揭露什麼,她開始關注那些失蹤了的女孩子,可她力量微小,什麼事也辦不成。
就像季父說的那樣,那是一個產業鏈,水太深了,根本不是誰能憑一己之力能改變的。於是,她開始用自己的辦法來拯救那些可能會遇到這些事的女孩子,從大學開始,她就自己兼職賺錢,除了必須的生活費以外,她都會用來資助跟當年的她境況相同的女孩子。
但凡有人試圖去了解大都市的黑暗,都會理解她不顧一切也要報恩的想法。
比起那種晦暗的未來,處於季明崇妻子這個身份所經歷的辛苦,實在算不了什麼。
“下雪了。”阮素站在窗前,看著外面,她輕輕地呵出熱氣。
探出指尖,在蒙著白霧的窗戶上,寫下了平安這兩個字。
從今往後,所求的不多,唯有平安而已。
第二天阮素休假,中午時分,王奶奶跟王大爺就過來了,這老兩口都是熱心快腸的人,他們帶來了最新的消息,原來昨天他們兒子跟在胡護工後面,果然有了重大的發現,胡護工打了出租車跟一個人碰頭了,兩人不知道說著什麼,王大爺的兒子也不敢湊近,怕被發現,但拍下了幾張照片。
一張是胡護工跟男人面對面站著在說話,隔著有些距離,看不清男人的臉。
一張是胡護工遞給男人一個東西,具體是什麼東西,從照片上也看不出來。
這兩個人搞得跟地下接頭一樣,要說沒什麼貓膩,誰也不能信。
阮素翻著這幾張照片,注意到了男人的車。
她覺得這輛車很眼熟。
這是一輛卡宴,在這個城市裡一點兒都不罕見,主幹道路上隨便指一輛都是豪車。
之所以眼熟,是這個車牌號。
季母見阮素陷入了沉思,不禁問道:“是不是發現什麼了?”
阮素的記性很好,努力思考了一番,終於想起來了,她遲疑著點了下頭,“我認識這輛車。”
“如果我沒記錯,這是林向東的車。”
季母皺了皺眉頭,“這人是林向東?”
不怪季母這樣疑惑,按理來說,林向東作為林董事長重點培養的繼承者人選之一,不該使出這種上不了臺面的手段。難道是林董事長人老眼花嗎?可季母跟林董事長過去也打過交道,那也算得上是老狐狸,他能看中的人,必然有可取之處。
阮素之所以遲疑,也是在納悶。
她跟林向東沒怎麼打交道,但她相信大哥的眼光跟評價,大哥曾經說過,林向東是個很有野心的人,跟很多私生子一樣,他想要獲得他爸爸的認可,想要證明自己的能力,如果能力配不上野心,那就是一場災難,可林向東不是的,他有手段,能力也不俗,不然也不會壓過原配的兒子,被林董事長看重。
她實在很難想象,大哥口中的野心家會做出這種挑撥事情來……
太違和了。
阮素想起什麼,幹脆起身,拿起手機對季母說,“媽,我再去確認一件事。”
季母還在看照片,“去吧。”
阮素走出屋子,來到院子,下過雪,外面似乎格外的安靜,她撥通了大哥阮樹陽的電話,那頭很快地就接了起來,“素素?”
“大哥,是我。”阮素直截了當的問,“有件事我想問一下你,之前阮蔓是不是把她的親哥哥接來了?”
她印象中,是有這麼一件事。
當時隻是聽了一耳朵,因為是不感興趣的事,也就沒有放在心上。
可是,現在好像……可以往這方面去想了。
阮樹陽明顯差詫異,“是的,你問這個做什麼?”他又急忙問道,“是不是她欺負你了?”
“不是不是。”阮素趕忙解釋,“之前跟她哥哥見過一次還是兩次,有點印象,前幾天看到他了,還以為是我眼花了。”
阮樹陽也沒懷疑她這番說辭,“她哥哥現在在給林向東當司機,素素,如果誰欺負你了,你一定要跟我說。”
阮素笑,“知道知道,你現在工作也挺忙吧?”
“有點,年底是這樣。”阮樹陽頓了頓,“下個月是公司的年會,你來嗎?”
阮氏現在一年不如一年,去年更是關閉了幾家子公司。
每年阮氏都有年會,之前阮母也想帶阮素出席,但都被阮素婉拒了。
今年也不會有什麼意外,阮素沉默了片刻,道:“我應該沒時間。”
阮樹陽嘆了一口氣,“好。素素,我知道你不願回去……不過,答應大哥,不管發生什麼事,一定要說。別一個人承受。”
阮素嗯了一聲。
掛了電話後,她站在院子裡默默地站了一會兒後,轉身進了屋子。
季母似乎都已經猜到發生了什麼,她還在淡定的打著毛衣。
阮素非常抱歉。
她知道這些事都是阮蔓做的,阮蔓是衝著她來的,最後受罪的是季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