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完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輕咳了聲:“那位世伯和伯母我卻無意中見過一回,兩人都是一等一的好相貌,生出的女兒又怎麼會貌若無鹽?”
四寶斜了他一眼。
兩人又闲侃幾句,慢慢悠悠地回了皇宮。
……
西山素來是埋葬橫死宮女的地方,因為陰氣太重,所以山腳下開了好幾家道觀佛寺鎮壓著,久而久之倒是成了一處求神拜佛的好去處。
鶴鳴不知道自己在這一片走了多久,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誰,自己叫什麼,自己從哪裡來到哪裡去,也隻是這麼漫無目的地走著,幸虧她衣衫褴褸又蓬頭垢面,這才沒引來歹人的覬覦。
她那日雖然喝了賢妃給的藥假死過去,但胸中還存留著一口氣,身體被放到一幅薄棺裡抬出宮的時候,兩個抬棺木的小火者上山的時候沒抬穩,她在棺木裡重重磕了一下,一口氣倒過來,就這麼醒了,隻是把什麼事兒都忘幹淨了,腦袋還腫起一個大包。
西山本來就邪門的事情多,兩個小火者聽見棺木裡有動靜,登時嚇得屁滾尿流,也沒敢再封棺,撂下棺木就跑開了,也幸好兩人沒把棺木釘死,她才得以爬出來,這些天胡亂遊蕩,都是靠周遭的道觀接濟為生的。
道觀的人隻當她有些瘋病,隻敢給些吃食,不敢把她往道觀裡另,白天道觀有客人的時候她不敢過來,隻好遠遠地在附近亂走。
這日她身上傷勢發作,疼的捂著腰背連連吸氣,站起來正要往道觀求助,卻吃不住身上難受,仰面躺在山道上大口喘著。
這時有兩個少年從騎馬路過這裡,見她這般慘狀,忙翻身下了馬,其中一個年紀小些,約莫十五六歲,相貌俊秀之極的少年從腰間取下竹筒,往她嘴巴上滴了些水,見她眼睛稍稍恢復了些清明,這才問道:“看著好像是個姑娘,怎麼會躺在這裡?”
另一個年紀大些,約有十八九歲,不若他旁邊人那般俊秀非凡,但也是難得的好相貌,他正要說話,鶴鳴突然伸手扯住他衣裳,氣若遊絲地道:“救,救我…”
小些的俊俏少年忙把身上的現銀掏出來遞給她:“你用這些銀子去買些吃食,再去請個好大夫吧。”
大些的少年忙攔住他,哭笑不得地道:“華採兄萬萬不可如此,以這位姑娘現在的模樣,就是有錢也買不了東西,萬一引來歹人的覬覦就不好了。”
他在心裡暗嘆一聲,他這位好友人倒是好人,就是被家裡養的著實天真了些。
華採一聽也有理,為難道:“清瀾兄說說咱們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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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瀾同樣也是良善溫和之人,卻並不似好友天真,聞言猶豫了會兒才道:“既然瞧見了,也總不能讓這姑娘就死在咱們眼前,我等會兒去問問家裡的管事,讓他幫著找個醫館救治一二。”
華採笑道:“這主意不錯。”又低頭問道:“姑娘,你願意暫先跟我們一道兒回府嗎?”
鶴鳴怔怔地看著他,總覺著他相貌異常熟悉,好似在哪裡見過,隻是並不是這張臉,她怔怔地看了好一會兒,久到兩人差點以為她又昏過去的時候,她才遲緩地點了點頭。
……
四寶原來是無事也喜歡往督主跟前湊,力求多刷一刷督主的好感度的,但她最近就不大喜歡瞎湊了,總覺著督主看她的眼神怪怪的,看涼氣一股一股地往她脊背上蹿。
不得不說四寶的直覺還是相當敏銳的,陸缜最近確實有事沒事兒總抽空打量她,腦子裡都想的是一個問題,他為什麼會對一個太監產生異樣情愫呢?
他這麼些年並沒有對什麼人動過心思,卻也從沒覺著自己有龍陽之好,更何況是對一個太監動心了,想想還是覺著讓人費解。
難道說因為四寶生的比司禮監所有人加一塊都要好,所以他才動心?可這樣也說不通啊,他不是沒見過風採卓絕之人,隻要他想,弄幾個絕色美人來身邊伺候也不是什麼難事,可他從來沒動過這份心思,就連底下人送來的他也給退回去,他秉性多疑,並不喜生人近身伺候。
可若是說他是日久生情也說不上,他身邊聽候拆遷的沈寧成安等人哪個不是跟他多年的,其中也有幾個相貌上好的,但他連半點興致也沒有,想想假如是這幾個拿著自己衣裳亂聞,他估計能把人砍了再扔出去喂狗。
但如果把這些人換成四寶…他情不自禁想著,過了會兒才發現身上有些異樣的熱,忙喝了口清茶,壓住亂飛的思緒。
這時候他胡思亂想的主角走過來,她臉被燻的有些紅,眼睛還帶著湿漉漉的水汽,讓人禁不住地生出想把她摟在懷裡蹂躪一番再愛憐一番的衝動。
陸缜忍不住重重地捏著眉頭,自己這都是想些什麼亂七八糟的。
四寶當然不知道督主心裡在想什麼,用袖子抹了把汗湿的臉:“督主,您要沐身的水準備好了,您是現在沐身還是等會兒?”
陸缜放下茶盞,調開視線起身道:“走吧。”
陸缜洗澡也不愛讓人近身,四寶正要退走,他忽然問道:“水溫你試過了嗎?”
四寶怔了怔才道:“奴才方才試過了,又讓他們多加了些熱水,奴才再去試試吧。”
她說完推開浴間的門走了進去,又撈起袖子用拐肘試了試,對著督主道:“督主,水溫正好。”
四寶頭發烏黑濃密,身上的體毛卻很少,一點也不像尋常男人一樣毛剌剌的,肌膚也顯得嬌嫩如玉,此時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臂來,半浸在溫熱的水裡,實在是賞心悅目。
他淡然指使她多試了會兒,眯起眼細細欣賞,這才不動聲色地道:“你退下吧。”
四寶當然不知道自己老板有點往痴漢進化的趨勢,恭敬地正要退下,臨走之前又補了句:“督主,我給您備好了幹淨衣裳,我就在不遠處候著,您要是洗完了就招呼一聲,我把衣裳遞給您。”
陸缜微微頷首,她正要出門,卻無奈浴間的地面湿滑,她不小心一個趔趄,眼看著就要摔倒,他反應極快地攔住她的腰把她扶穩了,緩聲問道:“可有摔著?”
四寶忙直起身道:“奴才沒有,多謝您了。”
陸缜把扶過她腰肢的右手縮回袖子裡,借著廣袖的遮掩輕輕捻了捻,唔…小東西看著挺瘦,一把腰肢倒是十分的輕軟柔腴。
他不著邊際地想了想,才緩緩回神,聽她自稱奴才就格外刺耳,淡然道:“你總奴才主子的,聽著實在別扭,說到底司禮監也不是我開的,你也不是我家奴,都是替皇上盡忠。”
這理由倒是十分冠冕堂皇,可是安叔他們天天叫也沒見您別扭啊…四寶暗說督主的大姨夫怎麼還沒走,一邊道:“那依您的意思,奴才該自稱什麼?”
陸缜笑眼看她:“說‘我’便可。”
四寶還是覺著怪怪的,主要不是稱呼怪,是督主怪,頓了下才道:“那您要是聽的實在難受…要不奴才人前照舊,人後再自稱‘我’?”
陸缜隻好退而求其次,和顏悅色地道:“也可,稱一聲來聽聽。”
四寶道:“奴…額,我先退下了,您慢慢洗,有什麼事兒就吩咐一聲。”
陸缜這才心滿意足地放她走人。
四寶出去之後幫他把衣裳整理好,又順手把屋裡打掃了一遍,他洗澡一般都不快,等她收拾完他才堪堪出來,她忙把幹淨的外衣遞過去:“督主,您小心著涼。”
陸缜接過來,低頭看了眼才發現這衣裳是她上回洗衣服的時候聞過的那件,那天他不知怎麼的,也沒有出言喝止,眼睜睜地看著這小斷袖一臉陶醉地聞了好一陣。
他不覺怔了怔才接過來穿好,心裡總有股莫名怪異的感覺,理了理衣袍,看著她問道:“你有沒有對這衣裳做過什麼?”
四寶一臉黑人問號:“奴…額,我沒有啊。”在她看來聞幾鼻子根本不算事兒,她鼻子上又沒長鉤子,還能把衣裳聞出個洞來啊?
陸缜就知道這小斷袖抵死不會承認,哼了聲:“你先下去吧。”
四寶:“…”督主真是越來越奇葩了。
雖然督主最近很詭異,但是她的活兒還是要照常幹的,尤其是修整宮室已經接近尾聲,她一開始攬這份差事是為了查找扳倒賢妃的證據,如今賢妃雖然倒了,但她還得接著幹活,再說她也不是幹一半就拍拍屁股走人的性子。
她今兒早上照常去巡視一番,就見有個小火者急匆匆地跑了過來:“寶公公,李婕妤那邊又鬧開了,堵在門口硬擰著不讓咱們修繕桃李閣。”
收拾宮室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兒,對那些一宮主位影響不大,但對那些擠在一起住著的婕妤美人影響可就大了,所以總有些個脾氣不好的要鬧騰一番。
桃李閣原來是李婕妤和兩個美人同住,兩個美人一個病逝一個搬走,如今就剩下她一個,本來獨自一人住的好好的,要修繕宮室一則吵鬧,二則肯定要搬進來新人,所以她鬧起來倒也能理解。
四寶忙趕過去調解,就見李婕妤身邊的侍婢在門口堵著,見到她來才錯開身,衝她笑道:“寶公公來了?闔宮上下就寶公公一個講理懂事的,我們婕妤正等著您來說道說道呢。”
四寶衝她笑著拱了拱手:“姐姐快別笑話我了,若論知禮懂事兒,我哪裡比得過姐姐。”
所以怨不得好些宮女都愛跟她說話,就連那些苦大仇深的中老年姑姑見到她都眉開眼笑的,這話讓人聽著心裡就高興。
宮女笑的合不攏嘴,十分殷勤地把她引進了院裡,李婕妤本來正喝茶吃點心,見四寶過來眼睛不由一亮,轉了轉發間的金釵:“寶公公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