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日蓮池詩會,她帶著帖子去了,就見蓮池周遭或坐或站,或靠或仰著不少錦衣少年,滿面闲情地跟人談笑風生,四寶自然不可能是其中打扮最富麗錦繡的,但無疑是相貌最出眾的那一撥,因此一進去不少人都把目光落在她身上。
四寶給看的格外不自在,她知道沈夙是想讓她拉幾張關系網,好為以後鋪路,不過她跟這些公子哥壓根不是一個階級的,就是尋常說話也說不到一處去,硬湊過去巴結奉承隻能是徒增笑料,就是沈夙自己,在陳家還不過是個門客,難道陳家家主真心把他當成朋友了?
她被人看的越發尷尬,自己左右看了看,找了處僻靜的地方吃點心喝茶,權當自己是過來蹭一頓自助餐的。
不過老天是注定見不得她太消停了,她才在石桌上坐了沒多一會兒,就見一個身穿緋紅色錦衣的少年公子單手摟著一個面相文氣的少年:“咦,陳兄,那不是你家門客的兒子嗎?他是怎麼進來的?你邀請他了?”
他撫著下巴琢磨一時,連連嘆息:“相貌倒是不錯,要是長在女人頭上必是少見的絕色,可惜長在男人腦袋上,平白浪費了這張好臉。”
陳家公子想了想才記起來她是誰,隨意哦了聲,胳膊卻被身邊的公子一拽:“這詩會無聊得緊,走,咱們逗逗他去。”
陳家公子皺眉;“你真無聊,人家不見得會理你。”那公子哈哈一笑:“他爹在你家當差,他敢不理你我?以咱們這樣的身份,去請他喝一杯他都該千恩萬謝才對,要不是見他相貌出眾,我連看都懶得看他一眼,你想的太多了哈哈哈哈。”
陳家公子亦有些悶了,聞言覺著找點樂子也不錯,就沒再說話,默許朋友把自己硬拉過去。
四寶正就著茶水吃一塊香甜馥鬱的桂花糕,忽然眼前一暗,就見桌前站了兩個衣飾不凡的公子,俱都笑吟吟地看著她。
陳公子見她半天不說話,沉不住氣先道:“許久不見華採,你近來可好啊?”
四寶懵了一下才道:“……你是?”
陳公子旁邊的朋友笑的打跌,陳公子臉色有些掛不住,幹咳了聲才微微笑道:“我姓陳。”
陳……四寶反應過來,起身拱手道:“原來是陳公子,失敬失敬了。”
陳公子心氣終於順了,隻是瞧她還是有點不順眼,取了最大號的酒盞給她倒了盞烈酒遞到她嘴邊:“華採自斟自飲豈不無趣,來,咱們來幹一杯。”
第105章
俗話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四寶跟這幫世家子弟本就不是一路人,當然也不會臉大到以為自己風採過人讓這幫世家子弟主動折節下交啥的,而且最重要的是,她根本不會喝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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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寶想著上回來姨媽被人發現的烏龍,她可經不住再一次折騰了,她酒品又不咋地,萬一再說出點什麼來……她後退幾步,婉拒道:“多謝陳公子抬舉,在下實是不勝酒力,怕不能陪陳公子喝個盡興了。”
陳公子已經把酒盞遞到她身前,就這麼被拒了頗有點尷尬,皮笑肉不笑地揚了下嘴角:“不能喝盡興,喝上一點也是無妨的。”
四寶見他臉色不大好,可也無法,隻得硬著頭皮瞎掰道:“陳公子有所不知,我,我這人酒品極差,喝多了就會耍酒瘋,怕饒了各位公子的雅興,著實不美。”
這幫公子哥是闲的抽筋了還是怎的!放著那麼好的景致不去賞景吟詩,非來跟她折騰什麼!
陳公子身邊那位少年嘻嘻一笑:“耍酒瘋?那就更要見識見識了,我還沒見過耍酒瘋能耍的驚天動地的人呢。”
他說完竟直接把酒盞遞到四寶唇邊,大有你不喝我就硬灌進去的架勢,陳公子短短幾時之內已經被她下了三次臉,這人看著和氣,內裡著實不是個有氣量的,心裡更加不痛快,半冷不熱地笑道:“華採兄,你父在我家任門客,你的吃穿用度都是由我家供給的,你這般不給我面子,怕是不太好吧。”
聽這話已經有隱隱的脅迫之意,四寶也不知道哪裡得罪這位公子哥了,聞言也起了火氣:“陳公子非要我喝也可以,倘我真的發酒瘋傷了在座的哪位公子,陳公子願意擔責我就喝!”
陳公子臉色難看:“我好心好意請你喝酒,你居然威脅我?”
四寶正要說話,他身邊的友人似已經等的不耐煩了,懶得聽兩人再纏纏歪歪,猝不及防地伸手捏住四寶的下頷,她吃痛下意識地張開嘴,轉眼一大盞就被灌了進去,一盞烈酒被進去的又快又急,她被扶著石桌嗆的連連咳嗽,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了起來。
陳公子的友人哈哈一笑,伸手在四寶肩上拍了拍:“你看,這不就喝了嗎?”
要說這幫人平日看著金尊玉貴,舉止氣度一樣不缺,可內裡著實是闲的快蛋疼了,見到這邊有熱鬧都紛紛湊過來圍觀,反正鬧事之後會被家裡訓的又不是他們,就是有幾個涵養好的覺得鬧的過了,但也不會幫四寶開口,平白得罪一位世家公子。
四寶已經覺得有些頭暈,也顧不得再跟那蛇精病二人組分辨,慌慌張張地轉身要找茶水解酒,陳公子那友人故意再把一杯酒倒進茶碗裡往她手邊悄悄一放,她頭暈眼花沒留神,抓起來一把喝了兩口,又是一陣天旋地轉,坐在石椅上扶額喘氣。
陳公子被瞧得也覺著有些丟人,倒是他友人撫掌笑道:“沒想到沈公子還挺能喝的,方才果然是謙詞,不如再來一盞吧。”
……
陸缜被四寶拒了一遭,沐休這天本來準備在家歇著的,不知為何鬼使神差竟也來了蓮池,他也沒到底下去和那些無聊的世家子廝混,被引著上了一處閣樓,隻要稍稍一掃就能將底下的一切盡收眼底。
他斜倚在闌幹邊,目光四下逡巡著想要找四寶,沒想到一下子就找著了,就見她被兩個公子哥圍著灌酒,原本白膩之極的膚色已經染上了一層薄紅,立即又扶著石桌彎腰咳的撕心裂肺,旁邊有個公子撫掌笑聲連連。
陸缜就是在閣樓上都能聽見她連連咳嗽的聲音,原本因為見到她微微翹起的嘴角已經沉了下來,他想要捧在手心裡的寶貝,這幾個混賬東西竟敢這般折辱!
成安在一邊還沒反應過來,他就已經起身往樓下走去。
四寶一邊扶著暈暈乎乎的腦袋一邊心裡痛批華夏的灌酒惡習,聽那惡少還要灌自己酒,嘴一張就要吐他一身,看他還敢不敢再灌酒!
她這邊嘴還沒張到一半,就聽不遠處傳來一道熟悉冷清的聲音:“陳公子和李三公子這般有興致?不如你我也來喝幾杯?”
李三公子說的就是陳公子那朋友,兩人聽見這聲音身子一震,就見陸缜身穿天青色繡寶相花的曳撒,一頭青絲隻簡單用白玉簪子挽住,人顯得分外清雅俊美,正負手從假山上緩緩繞下來,他甚至還衝著陳李二人笑了下,不過笑意未達眼底便收了回去。
眾人有大半都是見過陸缜的,就是有小半沒見過的也難免在心裡贊了句天人之姿。
陳李二人被他看的額上冒汗,陳公子強笑著拱了拱手:“都督怎麼有雅興也來參加蓮池詩會?”別看陳家幾個大佬敢和陸缜槓一波,但他區區一個家中小輩,還是沒那麼大勇氣的。
沈夙自以為瞞的好,其實陸缜豈能不知道他的那點伎倆以及陳家和沈家的關系,不過既然他願意把兒子送過來,他豈有不照單全收的道理?
他略一思忖,幹脆站到四寶身邊扶住她,當著陳家人的面挑明了,衝著陳公子微微一笑:“受我友人的邀請。”至於友人是誰一目了然。
陳公子心念亂轉,沈夙在他們家當門客,他兒子竟然跟陸缜是朋友?!這……他還沒來得及想,那邊已經有人給陸缜奉上兩大壺陳釀和兩大一小三枚酒盞,他悠悠然取了其中最小的:“兩位不是想跟她喝酒嗎?我替她敬兩位一杯。”
兩人現在日了狗的心情跟方才四寶是一樣一樣的,膽子卻還不如她,慫慫地悶頭往肚子裡灌,才喝完一杯陸缜又命人及時地把酒盞添滿。
兩人縱然酒量不錯也經不住這種喝法,轉眼四大壺烈酒喝完,兩人已經分不清東西南北了,強撐著把嘔吐的衝動咽回去。
陸缜神色如常,隻臉上泛起幾分緋紅,淡淡道:“我瞧兩位方才不是還在興頭上嗎?怎麼這就不行了?”
兩人捂著嘴連話都說不出來,他理了理前襟:“我會告訴你們家裡人,讓他們好生教導‘酒是穿腸□□’這個道理,再沒明白過來之前,你們也不必出門了。”
眾人面面相覷,瞧這架勢,就算他們不知道四寶是誰,也不妨礙他們知道這人絕對惹不得。
陸缜說完話就想帶著四寶走人,沒想到她十分豪邁地又喝了一盞酒,大步流星地走上去,一拳揍在李三公子的肚子上。
她扯著嗓子大吼:“趙鐵柱,還錢!”
不是想看她發酒瘋嗎!發給你看!
陸缜:“……”
眾人:“……”
可憐李三才把嘔吐的衝動硬是壓下去,又是被這一拳硬揍了出來,一低頭半點沒浪費,哇啦哇啦全吐在自己身上了,滿身的惡臭狼狽就別提了。
四寶學著他的樣子撫掌大笑:“哈哈哈,讓你欠錢不還!”
陸缜:“……”
四寶心滿意足地被陸缜帶走,靠在車圍子上就呼呼睡了起來,他頗是無語地搖了搖頭,卻也不假手以人,親自擰幹了巾子幫她擦臉。
她被擦的很舒服,頭往那邊一歪,幹脆靠在他身上。
陸缜隻好把她身子放平,幹脆讓她枕在自己腿上幫她擦臉,他一哂:“也不知道你究竟是真醉還是裝醉。”
四寶其實介於半醉半醒之間,竟然能聽見似的,嘴裡含含糊糊地嘀咕了幾聲:“裝,裝的。”
陸缜笑了笑:“看來是真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