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寶回府之前已經有迎接狂風暴雨的準備了,但進去之後見著沈夙陰沉的臉色心裡還是緊了緊,低聲道:“爹。”
沈夙冷冷道:“你還知道我是你爹?我好容易才為你求來的這張詩會請帖,你進去之後為什麼不好生與人結交,偏要惹是生非,枉費我費了這麼大功夫為你鋪的路了,被你這一上午全毀了!而且你還當著陳家人的面和陸提督來往親密,你是不知道兩邊的關系嗎?!陳家家主已經遣人來問我了!”
四寶小聲道:“我也不知道陸提督會突然出現在蓮池啊,再說我覺著腳踏兩隻船本來就不靠譜,陳家家主詰難也不能全怪我不是……”要怪還得怪您老人家自己吃著碗裡的看著鍋裡的,兩隻船哪是這麼好踏的?
沈夙給她氣的腦仁疼,動手欲打,四寶跟他當父女這些年也已經當出些經驗了,見他手一抬一溜煙跑了:“不勞您動手,我自己去面壁!”
沈夙氣的咆哮:“你給我在柴房裡清清靜靜地待一個月,半步都不許踏出來!!”他氣急地吩咐完,又厲聲叮囑下人:“三天不許給她飯吃,但凡我發現敢有人給她偷偷送飯的,仔細我打斷你們的骨頭!”
就算沈夙不給飯吃,四寶也不是能虧著自己的那種人,更何況柴房的旁邊就是廚房,她爬過去就能摸幾個饅頭包子,主要是在柴房裡實在是悶得慌了,她沒事的時候總是忍不住想到陸缜身上,越想越是臉頰發燙,難道她真的對一個太監動了心?
每當這時候她都忍不住開始感謝沈夙把她關小黑屋了,她才能好好冷靜下來理了理這件事,要是還在外頭她實在不知道怎麼面對陸缜。
答應?就怕沈夙會抽死自己,他可是一心想讓自己光宗耀祖,如何能看著她嫁給一個太監,再說就是她自己也覺得哪裡怪怪的= =,不答應?又覺著心裡堵得慌,不管外面怎麼傳,陸缜對她是極好的,她在古代見到的三妻四妾不把女人當人看的直男癌多了去了,這麼一想他就算是個太監也是不差的,別的男人除了比他多長了根那玩意,論人才品貌哪裡比他強呢?
要不這輩子都不成親?這倒是個好法子,反正她對外是男人身份。
她正在這邊一邊面壁一邊琢磨些有的沒的,沈夙在外面差點忙炸了腦袋,陳家已經派了幾波人下來責問了,語氣越來越不耐煩,最近更是直接讓他們一家搬到陳府別院去,名為看重,實則軟禁。
沈夙見陳家刻薄至此,心思也活泛起來,既然陳家這條路走不得,那麼陸提督那條路是不是可以走一走?他想著想著又難免有些猶豫,陸缜對華採不錯導致真的,兩人平時也稱兄道弟,可是那樣的梟雄人物一旦遇著正事,別說是稱兄道弟了,就算是真兄弟殺起來也不見得會留情,他能通過假兒子搭上陸缜這條路子嗎?
沈夙在家中反復權衡三日,終於有些沉不住氣了,決定先去陸府探探路再說。
第107章
沈夙思量再三,還是沒把四寶也帶過去,若是他這次投效不成,也算以後留個說話的餘地。他拿定了主意,又換了身正式的衣裳,驅車趕往皇上賞賜的提督府。
不巧的是,陸缜此時正在宮裡當差,聽到沈夙來了眉毛微微一抬:“讓他等著。”
就是沈夙不來,他也準備找個機會上門敲打的,既然沈夙來了,正好省了他這份功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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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夙對要等上一陣這事早有心理準備,他又不是什麼重要人物,原以為至少得等上一天的,沒想到才等到晌午,陸缜就過來了。
沈夙是頭回見這位陸都督,先是打量來人幾眼,也暗暗驚嘆這位的卓絕風採,他很快回過神來,拱手道:“陸都督?”
陸缜偏頭看他:“你是華採的父親?”
沈夙一聽這稱呼覺著有門啊,忙道:“正是。”
陸缜對這位利欲燻心的親爹就沒那麼客氣了,坐在上頭瞥了他一眼:“沈先生尋我所為何事?”
沈夙對這種態度倒是不以為意,說句良心話,他幫陳家出謀劃策好幾年,陳家家主待他的態度還不如這位呢。他心念一轉,躬身道:“都督當知道,草民在陳家當門客已久,近來陳家不知為何屢屢與都督作對,草民感念都督一片赤誠為國為民之心,實不忍都督被這麼構陷,所以……”
陸缜抬手止了他的話頭:“沈先生來這一趟要是為了說這些片湯話,那就請回吧。”
沈夙也隻是愣了一瞬的功夫,很快就換了個說法,面色沉凝:“真佛面前不燒假香,既然都督這般直接,那我也不瞞您了。”
他嘆了口氣:“我在陳家當門客多年,自問對陳家上下無有不盡心的,可惜陳家剛愎自用目中無人,上回華採前去蓮池赴宴,被陳家公子屢次折辱,可見陳家是拿我們家當下人待的,近來陳家家主對我又多番苛責,我雖是門客,卻也沒賣身給他們陳家為奴,我年紀大了,見慣世情,對人卑躬屈膝倒是無妨,就怕華採以後大了脊梁骨也直不起來啊!”
他是個洞悉人心的高手,知道怎麼樣說最能入心,所以屢屢拿四寶說事,不過可惜陸缜也深諳此道,淡然看了眼滿臉慈愛擔憂的沈夙:“聽說上回蓮池詩會是沈先生讓她去的?”
沈夙一怔,沉沉地嘆了聲:“我本想讓她去結交投契的朋友,哪裡想到……”
陸缜不欲在這個問題上多糾纏,直接問道:“沈先生找我來究竟是所為何事?”
沈夙起身,再施一禮:“原來我為著忠義一心隻跟著陳家,如今他們欺人太甚,欺辱我兒,我已忍無可忍!所以願棄暗投明,投效都督,我跟陳家這些年,手頭也有不少他們家結黨營私的證據,想必能幫上都督一二。”
陸缜這回看都不看他一眼:“你能查到的,難道我們東廠查不到?”
沈夙一驚:“那都督……”
陸缜微微一笑;“你家女兒,靈秀活潑,嫻雅俊美,甚和我心,不若把她許給我如何?到時你我便是一家人了,就算你不張口,我自也會護著你的。”
沈夙臉色變了,竭力鎮定道:“都督說笑,我膝下僅有一子,長女多年前就去世了,哪裡來的女兒能徐給您?”
陸缜道:“華採難道不是?”他偏頭看著沈夙:“難道男人也會來癸水?”
沈夙的臉白了又白,在心裡掙扎許久才開口道:“她,她如今是我沈家唯一血脈……”
陸缜道:“聽說你和淮安沈家有生死之仇,要依著沈家現在的發展,你多久才能報仇雪恨呢?”
沈夙到底是重利輕情的人,在心裡權衡一二,很快恢復了鎮定,拱手道:“既然都督能瞧上她,我回去會跟她說的。”
他知道陸缜和自己女兒關系好是真的,當時還感嘆閨女運道,沒想到,沒想到竟是這麼個看上法……不過對沈家來說也算好事。
陸缜也沒想到沈夙答應的這般幹脆利落,挑了挑眉正要說話,就聽沈夙又補了句:“但是還請提督備好三書六禮,我沈家女兒不能偷偷摸摸給人做妾!”隻有當了正妻,好處才能最大化。
陸缜用茶盞子擋住臉,掩住唇邊的鄙薄:“自然。”
沈夙松了口氣,抿了抿唇,彎腰行禮:“我回去跟華採商議。”
陸缜笑了笑:“靜候佳音。”
他等沈夙走了心裡又格外不痛快起來,有沈夙這樣的爹,以後是不是遇到個腦滿腸肥但是對沈家有好處的他也會把閨女雙手奉上,幸好他下手早,把四寶從這個奇葩家庭裡拯救出來。
沈夙回去之後頭一件事就是先把四寶從柴房裡放了出來,他多少還有點人性,對四寶也頗為歉疚,和顏悅色地道:“你有沒有什麼想吃的?我去吩咐廚下準備。”
四寶茫然道:“啊?”
沈夙又道:“你也好幾年沒有裁新衣裳了,我去讓你娘給你準備些衣裙釵環,你好生戴著吧。”
四寶懵逼了:“衣裙釵環?”
沈夙深深一嘆,在她肩頭拍了拍:“以後不用你辛苦假扮成男人了。”他頓了下又道:“過幾日可能有客人要來,你先收拾準備著。”
四寶簡直是莫名其妙,出了沈夙的書房還暈暈乎乎的沒回過神來,沈夙這意思……不會是想讓她嫁人吧?可是也不對啊,她不嫁人好歹還有個秀才身份,嫁了人可就什麼都沒了,而且沈家這樣的家境也不可能嫁到什麼位高權重的人家。
四寶輾轉了一夜也沒琢磨出個所以然來,第二日一早她就被人捉起來洗漱打扮,換上一身鵝黃色繡纏枝花卉的襦裙,手臂上搭著淺粉色的披肩,一把烏發隻簪了蝶戀花金步搖,嬌俏靈動的勁兒就連沈夙都贊了幾句。
四寶越想越覺著詭異,難道沈夙已經沒節操到想讓她給高門顯貴為妾了?她想著想著臉都綠了,隨便找了個更衣的借口先離開了正廳,又觀察了會兒,老遠就見沈夙引著一個修長的身影進了正廳。
兩人是背對著她的,她也沒看清是誰,就覺著腦仁咣當亂響,媽呀完蛋了!沈夙竟然真想把她給作價賣了!她想了會兒,回屋把自己這些年攢下的財帛收拾收拾,又帶了兩身換洗衣裳就準備跑路。
這時沈夙就很有點拉皮條的架勢了,對著陸缜微微笑道:“華採現在應該在後面園子裡,我還有些事,都督自便。”
陸缜借著微笑遮住眼裡的輕鄙,信步邁向後院,卻沒見四寶的身影,他蹙了蹙眉,在後院找了幾圈,終於在後面一處角門找到了一身清麗明媚鵝黃色襦裙的四寶,他眼底乍然浮起一抹驚豔,還沒來得及出聲,四寶就察覺到有人過來,鬼叫了一聲然後……跑了。
陸缜:“……”
四寶提著裙子跑的雖然快,還是被他三兩步就追上了,修長的手臂硬是把她摟到懷裡,讓她在自己懷裡轉過身,牢牢把她禁錮在自己胸前:“小壞蛋,看見我跑什麼?”
四寶怔了會兒才回過神來:“是你?我還以為……”她把事情串聯了一下,突然就頓悟過來,然後怔怔地‘靠’了一聲。
雖然不屑沈夙的人品,但有了他的答應行事就要方便多了,陸缜在她臉頰輕輕親吻了一下,瓮聲道:“以為什麼?”
四寶想著想著臉都綠了,他見她沉默,又不解氣地咬了下她的耳垂:“小壞蛋,竟狠心一個多月也不來看我。”
四寶表情更加詭異,他還沒忘記方才的事兒,硬板著她的臉讓她面對自己:“方才為什麼要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