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良州猝不及防地摔在了她身邊,他眼疾手快地撐住,沒有壓到她。
“滿意了。”沈良州對她的幼稚行為沒太大反應,躺到另一側,無可奈何地摸了摸她的頭,“不嫌髒。”
“就一件衣服嘛。”顧娆扯了扯唇角,反駁他,“你怎麼一點童心都沒有?”
“你敢嫌我老。”沈良州眯了眯眼,修長的手指捏了捏她的臉頰。
“我什麼時候……”顧娆突然反應過來,許久之前的玩笑話,沒料到他耿耿於懷,“嘖,你還挺記仇,多久的玩笑話了,你居然還記著。”
沈良州沒應,他捏著她的下巴,輕輕咬住了她的唇。
她的聲音被他吞沒在唇齒之間。
他伸手將她撈進懷裡,食指和拇指有一搭沒一搭摩挲著她的耳垂和後勁。
她瞬間松了口。
他趁虛而入,雙臂緊緊圈住了她。他撬開她的齒關進去,一下一下沿著上顎挑釁。她搭在他肩上的手慢慢收緊,他碰一下,她顫一下。他向來有耐性,一點一點瓦解她的僵硬,牽引著她回應,溫柔到讓她沉淪。
恍惚間,後勁有些微涼意,很輕。
然後這種觸感密密麻麻,很快聚攏一片。
顧娆推了推他,他不為所動。
很久之後,他才放開了她,圈在她腰間的手卻沒動。顧娆平穩了下呼吸,聲音還是有些變調,“下雪了。”
皓然一色的滑雪場內,極微小的雪花悄無聲息地飄落,清寒漠漠。
冬季的第一場雪。
Advertisement
“聖誕老人的禮物。”顧娆靠在他的胸口,輕聲笑了笑。
“你能不能別等天上掉禮物?”沈良州聞言,掐著顧娆的下巴,讓她看向自己。
“聖誕老人你也要吃醋嗎?”顧娆忍俊不禁,“那我該等什麼?”
他凝神看了她片刻,淡淡地開口,“你該等的人是我。”
他的話音一落,悠揚低沉的鍾聲從不遠處的鍾樓裡飄了出來,在諾大的滑雪場上空飄蕩。
第一聲鍾敲響的時候,沈良州凝視著她,短促地笑了一聲,“娆娆,你先抬頭。”
“什麼呀?”顧娆稍怔,往夜空中看了眼,餘光掃到雪坡下的地面,這才反應過來。
雪坡下不知何時給擺滿了套著玻璃罩的蠟燭和星星燈,從腳底一直綿延到遠處。星星點點的亮光在濃墨般的夜色裡鋪陳開。一聲破空的響聲,煙火從空中炸開,映亮了漆黑的夜幕。
她的眼裡倒映著熠熠的燈光和璀璨的煙火。
而他的眼裡,隻有在自己身邊的,她一人而已。
第74章 指腹為婚
假期來臨, 聖誕夜的那點歡愉就沒持續多久,顧娆回到燕京,好心情就敗了個幹淨。
下飛機之前, 顧娆甚至考慮過回家後不解釋了,絕口不提就完了。左右薩爾茨堡那邊有人代班,她就別上趕著找晦氣了。
下飛機之後, 顧娆面上的鎮定坍塌一角。
她面前立著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形銷骨立,灰敗的臉色讓人有他已經半截身體入土的錯覺。削瘦的身形總讓人覺得風一吹, 就會散掉。
她母親的秘書,徐斌。
顧娆一見到他就覺得挺窒息。
人直接等在滬上到燕京的航班通道,顧娆戴著墨鏡和口罩, 全副武裝,他還是能精準無誤地一眼掃到,擺擺手讓人把行李箱拎走。
“小姐, 您是現在回清政園嗎?”他說話的時候面無表情,語調都平得像一潭死水似的,半點不起波瀾。
“我媽呢?”顧娆往前走了幾步, 不是很想看到他。
“夫人在棲雲小築。”徐斌依舊是機械地回答,“她今天正為少爺的事生過氣,現在和陸太太、葉太太喝茶。”
潛臺詞是, 您就別上趕著敗人心情, 找晦氣了。
顧娆抬起眼來, 幽幽地望向他, 似笑非笑,“那就勞你帶個路啊,徐叔,我現在不想回去了。”
原本她隻是隨口一問,不過徐斌一提醒,她也沒想給人好臉色。
顧娆在諸多事情上都和顧淮之意見不合,這些年來,和對方反著幹似乎已經成為一種樂趣。但是在討厭徐斌這事兒上,兩人達到了統一戰線。
相對而言,顧淮之年少時候野得多,性子比她難馴服,小時候犯渾,被家裡教育一通關禁閉。其他人都睜隻眼閉隻眼,徐斌是一點都沒放水。
而顧娆,約莫是因為同輩中隻有她一個女孩,她在顧家向來被格外優待。但是徐斌根本不給她開特權。
十一歲的時候,顧娆在琴房遇到個比她大幾歲的學姐,一塊溜出去玩,誤了回家的時間。知道有人等,她也沒任性地讓人找不到。統共就讓人等了十分鍾。
沒人敢對她說什麼的,不過第二天,那個學姐申請退學了。
這一類令人窒息的事就沒斷過,顧娆覺得這人腦子就和正常人不一樣。甭管男的女的,他一視同仁,永遠冷著一張臉,精密得像一臺機器。
犯他手裡次數多了,徐斌一直被兩人稱為他們母親的忠實走狗,因為威逼利誘、軟硬兼施通通沒用。任何一個正常人,碰到這個人工監控器,都會被盯到煩,更何況他真的一點眼色都沒有。
而且也沒一點人情味。
好在徐斌也不會反駁她的話,隻是僵著一張討人嫌的臉,“您現在過去嗎?”
“您覺得我很期待跟您在這兒瞎晃悠嗎?”顧娆反唇相譏,明亮的眸子從下向上掃過去,唇角勾著濃濃的嘲弄,“知道您沒少打我小報告。”
“小姐放心,沒發生過的事我不會多一個字。”徐斌恭恭敬敬地彎了彎腰,回答得一板一眼。
“不該提的你也沒少提。”顧娆眸色暗了暗,放棄了跟他多費口舌。
反正沒有絲毫意義。
不過對她哥哥又做了什麼不省心的事,她還挺感興趣,“我哥又怎麼了?又有哪個局長兒子進醫院了?”
中學入校,有人跟她哥哥叫板“放學別走”,被堵進胡同裡之後,那幾個人橫著出來的。然後她哥被家裡關了一個月禁閉。
裝X不成功的一大敗筆,顧娆現在都拿這事兒往死裡嘲笑他。
“少爺最近在追一個女人。”徐斌平平板板地回答。
“不是什麼名媛淑女吧?”顧娆漫不經心地問了句。要是圈子裡哪家千金,家裡肯定巴不得他找一個。
“夫人先前送走的那一個。小姐感興趣?”
顧娆輕笑了聲,無可無不可。
她隻是覺得,真看不出來,她哥還挺長情。
-
棲雲小築是個非營業性的茶樓,有些年頭了,最初似乎是幾家太太闲著沒事建的,平日裡就是個品茶、玩牌、聽曲兒的地兒。環境雅致,不過地方悶得很。
顧娆從車子裡邁出來,緩步而行。
她一抬眼,正碰上顧淮之從樓上下來,兩人恰巧一進一出。
打眼瞧見他,顧娆腳步停住。
顧淮之習慣性扯領帶的手頓了一下,倦怠地打量了她兩秒,輕嗤,“你打算站在寒風裡,表演苦肉計?”
說完他又眯了眯眼,散漫的語調惡劣到了極致,“先別說咱媽不吃這一套,我覺得你要賣慘也得真誠一點,穿太多了。”
有病。
顧娆其實挺想奉上一個氣吞山河的“滾”,最後惱意在心底壓了又壓,她抬了抬眼,回敬道,“我是覺得沒進去挨槍子的必要,畢竟看到了你,咱媽現在心情肯定特糟糕。”
這話是一點都沒摻水分。
她太了解顧淮之了,玩性大追求刺激,不過偏執的那股勁兒拽都拽不回來。心底不樂意,面上也絕不順著對方心思來。
她母親確實是個不動聲色沉得住氣的,但保準心底被她哥氣得直抖。
“死到臨頭了,你都不忘記奚落我吶,我的好妹妹?”顧淮之半笑不笑地嘖了聲,伸手拍了拍她的臉頰。
顧娆唇角帶起一絲笑意來,四兩撥千斤,“半斤八兩,您不就特別喜歡幸災樂禍嗎,我的好哥哥?”
“說得對,”顧淮之被她氣笑了,意味深長地睨了她一眼,“希望接下來你也能這麼伶牙俐齒,祝你好運。”
顧娆在心底暗罵了一句,眼風都不給他,上了樓。
樓上挺熱鬧,廊下有個十八九歲的小丫頭在唱曲兒,行腔婉轉的昆曲兒,似乎是《桃花扇》裡的一段。雅間內幾個太太在摸牌,撞在一起的聲響清脆,言笑晏晏。服務人員正在換室內的鮮花,見到她垂著頭退出去。
在門外徐斌就跟她介紹過,坐在她母親對面的,就是沈良州的母親。
“媽。”顧娆站在門口,看著特文靜,“阿姨們好。”
程曼青抬眼掃過她,不熱切,也不算冷淡,“怎麼跑這裡來了?”
“我先來看看您。”顧娆還真不是嘴甜,她是心裡真的沒底。
“哎呀,顧太太,我看你家小丫頭長得水靈,又孝順得很。”旁邊的太太掩唇笑了笑,“不像我家曼曼,成天不讓人省心。”
“你可別誇她,她也沒少惹事。”程曼青淡笑。
一時間都是在誇她。這話自然都是說著好聽的場面話,不過她也確實擔得起。
“小丫頭還沒男朋友吧……”梁太太剛起了個頭,旁邊就有人打趣兒,“你兒子可花心的很,別耽誤人家小姑娘。”
侍應生給她上茶,顧娆低垂著眼,安靜地坐在一邊。闖禍之後捉乖扮巧她確實嫻熟得很。
她剛剛端起茶杯,袖子從手腕上滑了下去,露出了腕上的玉镯。镯子的成色好,在午後的光線下瑩潤通透。
一直笑而不語的沈太太視線落在了她身上,似乎是怔了幾秒,然後面上沒了什麼情緒。
顧娆察覺到不太對勁,微微詫異地看著她。
“我看你腕上的镯子很漂亮,很襯手。”沈太太溫和地回了一句。
顧娆下意識地轉了轉手镯,模稜兩可地回了一句,“朋友送的。”
顧娆心底有些虛。她知道沈良州送的東西看著有些年頭,不過看他母親的反應,總覺得不太對。
她似乎認識她手上的東西。
沈良州……送的不會是他母親的東西吧?
顧娆被這念頭炸得不輕,不過沈太太笑了笑,也沒再追問什麼。
顧娆將手镯轉進了袖子裡。
“下飛機吃東西了嗎?”程曼青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先回家去吧。”
顧娆點了點頭,如獲大赦。
不過出了這道門,她就認清了現實。回家去是真的回家,她直接連門都出不去了。徐斌就像是陰魂不散的亡靈,無時無刻不在盯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