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均被逗笑了。
“那便好。”張靜姝微笑,“咱們今日不整那些拘謹的席面,想吃什麼自己取,懶得勞動的便吩咐丫頭去跑腿。都放松些,且當是來野餐出遊。”
這話說得沒頭沒腦,大伙卻不由自主想到點飲品時的懵然。
張靜姝也沒解釋,撿了個蕪縣裡的風俗與他們寒暄了起來。
說說笑笑,再不時啜飲幾口或甜或酸或甘的飲品,喝完了還有丫鬟第一時間過來詢問是否續杯,還是換個飲品……時間便過得飛快。
負責菜品區的綠裳過來稟報說,午膳準備妥當了,眾人便停下說話,齊齊看向張靜姝。
張靜姝站起來:“聊了這許久,也該餓了,咱們開膳吧。”
眾人笑著應聲,有幾名婦人攏了攏裙擺,打算起身。
就聽張靜姝接著道,“走,一起去看看有什麼好吃的,咱們拿點回來,邊吃邊聊。”說完,率先抬腳。
想到那奇奇怪怪的上茶方式,眾人略遲疑了下,便陸續跟上。
一行人浩浩蕩蕩來到屏風前邊的長條桌邊。
早在他們聊天的時候,這邊長條桌已經擺滿各種鍋碗碟筷,如今走近一看,才發現鋪了各色棉布的長條桌上均立著一個紙牌,上面簡單寫著幾個字,如點心區、涼菜區、熱菜區……
然後便是蓋著蓋子的各種淺口鍋或大碗,每個鍋或者碗上,都貼著一張紙條,上面寫著……菜名?
眾人驚疑不定。
張靜姝率先從條桌邊上撿了個碟子,掃了眼,徑自走向涼菜區,將碟子遞給桌邊上的丫鬟,道:“來點滷豆腐、拍黃瓜。”
“是。”丫鬟接過盤子,揭開其中兩口大碗,往碟子上夾了兩塊滷豆腐、一勺拍黃瓜,再恭敬遞回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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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靜姝滿意點頭,拿著碟子轉回來,笑道:“天兒熱,我先吃兩口涼菜開開胃。你們隨意啊。”完了慢悠悠晃回剛才位置落座。
立馬有下人送上筷子、湯勺、小碗。
眾人:……
這是什麼吃法?難道這是京城那邊的做派?
殊不知,旁觀的祝圓也是滿心絕望。
除了親自跑過去挑菜,連夾菜也是下人執行……這特麼哪裡還是自助餐?!!
不倫不類的,心累。
第014章
張靜姝帶了頭,銀環自然跟上,還拉著祝圓、祝盈一起討論了兩句,挑了幾樣東西,回到座位跟張靜姝一塊兒享用起來。
眾人都不傻,縣令家女眷已經帶頭做了,立馬反應過來,逐一跟上,學著他們取盤子,再四散挑選。
張靜姝見情況差不多,放下筷子,招呼銀環:“走,我們也去補一點。”再吩咐祝圓倆姊妹,“你們去照顧小姐妹們。”
祝圓點點頭,拉上祝盈,與她們分開行動。
不過一會兒工夫,樹蔭下便熱鬧了起來。
“夫人你也喜歡這個啊?我也加了。”
“對,蕪縣這道菜特別合我心意,好吃。”
“都好都好,點心看著也挺好,要不要來一點?”
“不著急,這麼多呢!”
“哎呦你裝這麼多,吃的完嗎?”
祝圓這邊則成了答疑小達人。
“妹妹這奶茶是怎麼做的啊?”
祝圓簡單解釋了遍,順便還給自己店鋪打了廣告:“你若是喜歡,可以去東街尾的得福食棧,那是我家開的鋪子,裡頭有賣奶茶。”
各家小姑娘面面相覷,小姑娘有些鬱悶:“娘不讓我出門呢。”
祝圓忙道:“不礙事,店裡有可供打包的竹筒杯,都是洗刷幹淨曬過的。”
“好,回頭我讓下人給我買去!”
她這邊介紹著飲品菜品,祝盈則領著幾名差不多年紀的小姑娘圍著點心區轉。
東西兩側樹蔭隻是拿屏風隔開,稍微注意些還是能察覺對面的動靜。
歡聲笑語傳來之時,隔壁男士區也聽到了,說話聲下意識放輕了不少。
正與旁人說話的祝修齊察覺,掃了眼條桌那邊,恍然道:“瞧我,把正事都給忘了。”他站起來,招呼諸位,“時辰差不多了,咱們該用膳了,今天咱們放松點,吃吃自助餐。”
……
這場令祝圓很蛋疼的自助餐宴竟然獲得了賓客的一致好評。
往常的宴席,既拘束又無趣。久坐腰酸背痛不說,這種場合,多少還是吃得不自在。
若是遇到天兒冷,說上幾句話,那菜餚便能凍出油花,直看得人犯惡心,更別說吃飽。
而今天,宴席場地就在園子裡。綠樹成蔭,綠草如茵,涼風習習,愜意無比。佳餚美飲,任君選擇。
這祝家甚至體貼得連飲品似乎都提前拿井水涼過,涼絲絲的,大熱天喝著正合適……
真真的賓至如歸。
不說別的,這贊譽不斷的賓客前腳剛走,原本矜持自謙的祝修齊一轉身,立馬笑出滿口白牙。
他一陣風似的卷進後院,逮著正在跟張靜姝學習收拾善後的祝圓一頓猛誇。
祝圓不好意思地看看張靜姝:“是娘教得好。”
張靜姝莞爾:“在爹娘這兒無需如此謙虛,你的功勞誰也搶不走。”
祝圓眨眨眼。這樣的話……她小聲道:“那可以要獎勵嗎?”
祝修齊笑意愈盛:“想要何獎勵,說來聽聽。”
張靜姝也挑眉看她。
“我、我想要銀子——”覷見兩夫妻都皺起眉,祝圓連忙解釋,“我是說,得福食棧那邊的銀子。”她捏著衣角,裝出一副緊張小兒的嬌憨模樣,嘟囔道,“連下人去幹活都能多拿一份月銀呢,怎麼我沒有月銀?”
祝修齊怔愣,張靜姝噗嗤出聲:“你怎麼還天天惦記著月銀的事兒。”
祝圓嘟嘴:“我長大了,沒點銀子傍身怎麼行?”小孩子裝大人什麼的,最可愛不過了!
張靜姝果然被逗笑了。
祝修齊忙問怎麼回事,張靜姝忍笑,將前些日子祝圓貪財的事說了遍,前者越聽越皺眉:“怎的如此注重這些身外之物。”
祝圓心裡暗自翻了個白眼——沒有這些身外之物,你以為你能養得起這麼一大家子嗎?當然,明面上她還是裝得委委屈屈:“什麼身外之物,人不都得吃飯嗎?”
祝修齊被噎住。
張靜姝笑得不行,逗她:“家裡也沒缺你吃沒缺你穿啊。”
祝圓斬釘截鐵:“我們可以不重視錢,但絕不能沒有!”
張靜姝掩嘴笑了好一會兒,才道:“好吧,總歸你跟盈盈年紀也差不多,開始理事了……以後每月給你們二兩的月銀,想吃什麼自己買去。”
祝圓不服:“我還管著得福食棧呢。”不是應該比祝盈多拿一點嗎?
張靜姝繼續道:“你那鋪子才開張幾天,連本兒都沒收回來呢,拿什麼錢?再說,一家子人,哪裡還分你我他的,我管著家裡,除了月銀,不也沒拿別的嗎?家裡鋪子掙的錢不也是全用在家裡嗎?怎麼能分個你我他呢?”說到後面,語氣已經變得有幾分嚴肅了。
也是。祝圓失望:“是我想岔了。”哎還是危機感太重。
這時代,女人的地位實在太低,要是再沒點錢傍身……想想就不寒而慄。
不過張靜姝說得也對,一個家庭怎麼能分得那麼清楚呢。
所有人都為家共同努力,才能稱之為家吧……
正胡思亂想呢,腦袋突然被揉了揉。祝圓抬頭,對上祝修齊溫和的目光。
“圓圓,你是不是想要買什麼東西?”
啊?祝圓愣了一瞬,忙搖頭:“沒有,我隻是想攢點銀子,以後想買啥買啥。”
祝修齊與張靜姝對視一眼。
張靜姝也摸摸她腦袋:“現在家裡還不太寬裕,得福食棧若是能掙錢,能幫家裡一個大忙。待日後家裡寬裕些,再多給你多點月銀好麼?”
祝圓心裡暖烘烘的,用力點頭:“好。”
這事便算過去了。
事後每每想起,祝圓都是長籲短嘆,可內心深處,對這個家的認可卻是又加深了幾分……
言歸正傳,
今日宴席舉辦成功,祝修齊成最大贏家。
祝圓前些日子建議的懲惡、揚善之榜,他覺得大有可為,與王先生討論過後,便將章程弄了出來。
好歹是縣衙出品,當然不能如此直白粗俗,便將懲惡榜改成申明亭、揚善改成旌善亭,兩者皆放置在城門口,每月初一十五由官府聘請的人負責宣揚。
由此,他還聯想到自己開春便想要做的修橋鋪路、引流挖渠……
奈何蕪縣實在太窮,收繳的田稅也要交給
朝廷,他也不想學上任縣令拼命搜刮民脂民膏,導致各處怨聲載道……這樣一來,他完全沒有餘錢可以做這些。
可不做,他如何讓百姓田產增加?如何讓來往商旅增加?
正頭疼呢,祝圓提出了懲惡揚善。
他的思路陡然開闊,直接將目光放到蕪縣當地富紳身上。
俗話說,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鋪路無屍骸。富紳有的是錢,博得就是一個善名。
祝修齊索性與王先生商量了個章程,捐資之人除了會上旌善亭,還會被寫進縣志。
那可是縣志啊!即便隻局限在蕪縣,那也跟流芳百世無甚差別了!
可這些富紳們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上屆縣令折騰怕了,這樣的好事,竟然也躊躇不前,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樣。
祝修齊沒法,隻得讓張靜姝辦場宴席,打算慢慢來。
結果,一頓自助餐下來,一個個便改口說樂於為家鄉做貢獻,明兒就帶著銀兩去縣衙詳談。
祝修齊:???
他怎麼不知道吃飯這麼管用?
不過,事情辦好了就行。
接下來,就是他大顯身手的時候了。
祝修齊躊躇滿志,祝圓卻不太好了。
為了籌備宴席她已經連軸轉了兩天,加上她還得練琴、抄書、鋪子器具清點——因為宴席需要桌椅、餐具太多,鋪子停業了三天,所有東西挪到官宅,用一天再搬回鋪子。
如此下來,她感覺整個人都快散架,渾身不得勁,腰腹處更是酸疼不已。
想到剛過來時的病弱,她心驚膽戰,趕緊跟爹娘告假,臥床休息。
唬得祝修齊夫婦趕緊給她找大夫。
好在大夫說隻是累著了,歇兩天便好。
祝圓這才松口氣——不枉她這幾個月各種溜達走動鍛煉啊……
但張靜姝倆人不放心啊,依然讓大夫給開了幾服補藥,給祝圓灌下去。
祝圓沒法,隻能含淚吞藥。
好不容易哄走擔憂的父母,祝圓癱在床上唉聲嘆氣:“自作孽不可活啊……”誰叫她一驚一乍的呢。
夏至聽見了,溫聲勸道:“老爺夫人是關心您呢。”
“我知道。”祝圓嘟囔,“我就是嫌藥苦。”
夏至掩嘴笑:“也是,姑娘還是小孩——”
“妹妹!”房外傳來沙啞如鴨公的嗓音,“妹妹在裡面嗎?”
祝圓愣了愣,一咕嚕爬坐起來,同時揚聲:“我在我在,哥哥快進來!”
她那位穩重又俊氣的哥哥回來啦!!
聽見她的聲音,急促的腳步聲由遠而近。
唰地一下,風塵僕僕的半大少年繞過屏風走了進來。
正是剛過十二歲的祝庭舟。
祝圓眉眼彎彎,開心地打招呼:“哥哥,你回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