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騰了近一年,原材料基本沒法改,匠人們倒是折騰出了一整套的造紙設備——隻需要幾名漢子,便能通過操作設備,完成碎紙、煮漿、蕩料等造紙過程。
聽聞這個好消息,謝崢立馬帶著安福等人前往查看。
還未出城,想到造紙後需要運營,他韁繩一拽,索性繞道秦家,把秦和拽了出來。
秦和還不樂意,出了城還在不停抱怨:“我明兒還得出遠門呢,我那水泥都快管不過來了,您怎麼又倒騰出——我去!”
十數名持刀拿棍的大漢從野草掩映的窪地裡飛快竄出,衝著他們奔襲而來。
打頭的謝崢冷笑一聲,狠狠一揮鞭,kua下馬兒嘶鳴一聲,加速朝著漢子們疾衝而去。
那些漢子下意識停頓了下,連手裡大刀都來不及揮出,便被他闖了過去。
“好樣的!”秦和大喝一聲,揚鞭夾馬,飛快跟上。
安福等人不落其後。
眨眼功夫,這群漢子便被拋諸腦後。
秦和回頭張望,同時朝前頭的謝崢大喊:“咋回事?這些人哪裡的——小心!”
謝崢神情一凜,急忙俯身。
破空聲響。
下一瞬,左上臂便傳來劇痛。
他中箭了。
第0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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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安福等人驚恐不已。
秦和也是驚怒交加, 後頭還有箭枝追來, 他拽住韁繩——
“不許停。”謝崢仿佛知道他們在想什麼, 沉聲喝道,“死不了, 到莊子再說。”
此處坡地高低起伏,又有雜草灌木掩映, 完全不知埋伏者幾何,停下來才是找死。
說完他率先揮鞭。駿馬嘶鳴, 速度又快了幾分。
眾人咬牙, 紛紛揮鞭跟上。
秦和狠狠揮了兩鞭, 衝到謝崢前邊,喝道:“你退後,我來開路。”完了唰地一下, 單手抽出馬背掛著的大刀, 虎目凌厲地巡視兩邊道路。
謝崢頓了頓, 才想起他這位小舅會武。
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明明他外公跟大舅都是斯文儒雅的讀書人,後面兩個舅舅卻完全不一樣,二舅學武, 小舅擅商。但小舅與二舅年歲相差不大,拳腳刀劍幾乎都是一塊兒學的, 雖然比不上二舅, 走出去也是名高手。
思及此, 他微微松了口氣。
果不其然, 接下來的路程他們又遇到兩撥攔路的,其中一波甚至在路中拉了絆馬索。
幸好有秦和在前頭開路,大刀一揮,絆馬索迎刃而斷,還因衝勢太大,將拉絆馬索的漢子拽翻在地。
謝崢目不斜視衝了過去,跟在後面的安瑞不甘心,拽住韁繩,馬頭方向一拐,直接從漢子身上踏過。
慘叫聲起,大伙心裡頓時一陣暢快!
秦和還回頭來朝安瑞吹了聲口哨:“漂亮!”
另一波攔路的倒是膽大,揮著刀便衝上來,打算砍他們的馬腿。
還未靠近,就被探身出來的秦和反殺回去。
另一側則是謝崢帶出來的那兩名侍衛給攔了。
一路快馬疾奔,一行終於抵達莊子。
不等馬兒停穩,安福幾人立馬跳下馬,連滾帶爬衝到謝崢跟前。
拔箭,止血,上藥,包扎……安福盯著莊裡大夫快速地處理傷口,萬分慶幸莊子裡留了大夫——謝崢是考慮到莊子人多,總會有病痛或受傷之時,養名大夫在莊子裡,更方便他招攬人心,倒沒想到是他自己先用上。
此乃題外話。
彼時,面沉如水的謝崢正伸著胳膊由得他們折騰,同時詢問莊子情況,完了還開始安排人分道回京報訊。
秦和在屋子裡轉了幾圈,停步道:“雖然不知道是誰要動你,隻看今天這情況,這些人是不會善罷甘休。你莊子的人都是普通百姓,出去估計就是送命……”
謝崢沉著臉:“總不能坐以待斃,多找些人,分道出去,總能——”
秦和擺擺手:“我去。”他神色嚴肅,“這裡隻有我跟兩位侍衛大哥習武,他們倆還得守著你。我去最合適。”那兩名侍衛就是宮中那些輪值的普通侍衛,平日能糊弄一下旁人,擱這種時候就是個擺設,讓他們去,別沒把消息遞出去人還沒了。
兩名侍衛面面相覷,皆不做聲。
謝崢直接否掉:“不行,對方人多勢眾,萬一你出事——”
秦和打斷他:“別萬一了。我要是不跑這一趟,大家都得交代在這裡了!”
謝崢啞然,半晌,他終於道:“把人散出去,多分幾路。”人多了,分散對方注意力,秦和才能安全些。“還有,我這裡暫且安穩,你不要太過著急,安全為上。”
“好!”
帶著擔憂送走秦和等人,謝崢便待在莊子裡等消息。
安福安瑞等人緊張兮兮地布置著莊子裡那丁點人手,務必要把正院這處護得水泄不通。
謝崢則坐在屋裡沉思。
上輩子他也招來許多刺殺,但都是在好幾年後,是在他勢如中天之後。
如今他一光杆皇子,除了能自有出入皇宮,連銀錢都沒幾個——為了挪出給祝丫頭的錢,他連匠人都沒敢多找兩個。如此拮據的皇子,如何招人眼紅了?
要說潞州之行刺了某些人的眼,那都過去一年了。書鋪的開業更是遙遙無期……
如此想來,應當是攤丁入畝一事惹來的麻煩。
承嘉帝提出攤丁入畝之事已經過去月餘,這些人是終於反應過來,挖到他身上了?
他從未想過自己能避開,別的不說,他年前去戶部查舊年賬冊的事情,有心人一打聽就知道,瞞是瞞不過去的。
關鍵是……這些人是查到什麼程度?是查到他摻和了?還是查到他提出攤丁入畝?
謝崢撫了撫火辣疼痛的左臂,眼底閃過抹陰霾。
***
單木倉匹馬闖出去的秦和終於回到京城,雖然掛了點彩,好歹是全胳膊全腿的。
他沒有官職,回到京城的第一時間便直奔太常寺,找到秦銘燁。後者一聽,臉都嚇白了,立馬帶著他進宮面聖。
待承嘉帝收到消息派宮中禁衛去接謝崢,後者莊子裡的下人已經十去四五。
禁衛到了,隱忍許久的謝崢反倒不急著走了。
這次領隊出來接人的,恰好是謝崢的老熟人,趙寬。
謝崢見到他的第一時間,便讓安福安瑞將其綁下。
趙寬愕然,卻沒有反抗——他若是有心反抗,區區幾名太監如何是他的對手。
謝崢面沉入水:“接下來,有勞趙領隊在此歇息,待我這邊事了,自當親自去向父皇請罪。”
畢竟共處了幾個月,趙寬對他頗有幾分了解,隻略遲疑了一瞬,便點了頭:“殿下小心。”
謝崢“嗯”了聲,大步出去。
當天,謝崢親自領著禁衛將聞訊四散的死士追回大半,甚至親自審問。
閉口不言者,直接受千刀萬剐之刑。謝崢還讓人調出一大缸的濃鹽水,匕首蘸著鹽水一刀一刀將血肉片下來,慘叫聲響徹雲霄。
這審問甚至無需找禁衛,失去親人的莊子下人紅著眼睛忍著惡心親自動手。
吐了一個,謝崢立馬換上另一個,莊子下人不敢上了,便換上禁衛。
如此這般,生生片出十幾具骨架,淌下的鮮血洇湿了一片泥地。
饒是訓練有素的死士也崩潰了,有幾人直接嚇得失禁癱軟,一勺涼水潑過去,立馬哭嚎著將主謀供出。
竟還不是同一家。
還挺齊心,都約好同一天來。
冷眼旁觀的謝崢勾起唇角,手一揮,讓人給剩下所有死士一個痛快,然後才施施然帶著禁衛回宮。
據聞,當天狀況太過血腥,慘叫太過悽厲,好長一段時間,附近村落的百姓都沒敢靠近謝崢那莊子。
此乃後話。
皇子遇刺,還是在天子腳下遇刺,承嘉帝勃然大怒。
攤丁入畝之事茲事體大,他料到了必定會有種種阻力,但他沒料到這些人竟敢朝他兒子下手。
是要殺雞儆猴還是要讓他對攤丁入畝之事斷了想法?
他登基後走仁善愛民之路,這些人便忘了他上位之前是如何的雷霆手段?
他還沒老!
天子一怒,伏屍百萬。
鄯西、鶴枬、鞍惠三地布政使第一時間被投入大牢,吏部、戶部、都察院被撸掉一批官員。抄家、砍頭、流放……這場鬧劇直至十月中旬才徹底落幕。
經此一役,承嘉帝改革的決心可見一斑。攤丁入畝正式開始往前推動。
外頭紛紛亂亂,罪魁禍首謝崢卻優哉遊哉的在宮裡養傷。
箭傷在左臂,不耽擱他看書習字。又因為他有傷在身,鍛煉不能,每日也隻能看書習字。
這樣一來,與祝圓的聊天時間、次數都大幅增長。
起初祝圓還不曾察覺,聊了幾天後,她便覺出不對,一盤算,好家伙,這廝除了飯點跟午休時間,幾乎從早到晚都在線。
別不是失業了吧?
對狗蛋的說話風格深有體會的祝圓越想越覺得像,說話便溫和了不少。
謝崢被懟得少了,便愈發愛找她說話解悶兒了。
這日,祝圓照例翻出《詩經》開始抄寫——最近她已經開始學寫詩作賦,祝修齊翻出《詩經》讓她多多抄寫並熟記內容。
【採薇採薇,薇亦——】
【薇字過繁,運筆當輕快】
祝圓瞥了眼,當做沒看到,繼續往下寫:【作止。曰歸曰歸,歲亦莫——】
【莫字過於瘦長,可下筆厚些】
祝圓忍怒,繼續:【止。靡家靡室——】
【靡字——】
祝圓怒了:【你丫沒完了是吧?】她不間斷的每天練字,已經持續了近兩年,不說別的,一手字已經很能拿得出手,連她爹都覺得不錯,這丫嘰嘰歪歪地挑毛病,是不是找茬?
對面謝崢停頓片刻,慢吞吞道:【身為長輩,指點後生小輩乃是分內之事】
長輩?誰知道是真是假。祝圓翻了個白眼:【我看你是太闲了!】
謝崢有些心虛。
祝圓想了想,終於問出憋了兩天的話:【我說,你是不是惹了上峰,被罷免了?】
謝崢挑眉:【何出此言】
【你看看你這幾天,完全沒去應卯吧?】祝圓信誓旦旦,【肯定是被罷免,又不好意思說吧?瞧你,咱們啥交情啊,用得著遮遮掩掩的嗎?】當然,這些話都是為了詐他。
謝崢莞爾。他身為皇子,即便得了各部職銜,應卯之事也無需太過嚴格,若是祝家丫頭有心核對,必定生疑。思及此,他索性提筆,道:【實不相瞞——】
祝圓屏住呼吸。
【我年歲已高,前幾天乞休了,自然無需應卯】總而言之,他的長輩身份必須得穩住。
祝圓:……
她信他個鬼,這個假老頭子壞得很。
第040章
謝崢雖在宮中養傷, 卻也沒闲著。
承嘉帝要忙著處理後續, 除了他回宮那會兒過來看了兩眼,別的時候都一直在御書房, 連後宮都不曾踏足。
倒是平日冷淡的淑妃來得迅速, 甚至還帶了太醫過來給他看傷上藥。完了還難得地在他院子裡略坐了會兒才離開。
哦,臨走還不忘給了他留了點銀子,一副噓寒問暖的關切模樣。
謝崢暗自冷笑。還是託了受傷的福啊……
“哥。”胖乎乎的小腦袋在門框處探頭探腦,神情忐忑又不安。
謝崢回神,放下手裡書冊朝他招招手:“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