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書生愣住,跟著打量他:“你也是舉人?”
江成搖搖手指:“非也。”
“那你如何問起……”
未等對方說話,江成伸手從小伙伴背後籮筐裡摸了本月刊,翻開,遞給他:“吶,我們月刊裡頭有專業的講解,”他掃了眼周圍豎著耳朵聽的書生們,揚聲道,“這篇經解,可是國子監的祭酒先生,隨安居士親自出的題、做的題解,小的不才,雖然隻識得幾個字,看了也覺受益匪淺呢!”
國子監祭酒!?!那不就是大衍最高學府的大佬嗎?那就是他們這些無權無勢的普通學子無法接觸的人物啊!!
這樣的人,還給這不知道哪裡冒出來的奇奇怪怪的東西寫了經解?!
青衫書生第一個不信,一把搶過江成手裡的冊子,抓過來便凝目細看。
眾人屏息以待。
青衫書生一邊看,一邊嘴裡念念有詞:“……聖人雲……此處……對……還能這般思考?……天啊……妙!妙極!!”他終於抬起頭,雙目灼灼地盯著江成,“小兄弟,你這冊子——你這月刊,怎麼賣?!”
江成無視眾人驚詫的目光,舉起三根手指。
“三兩嗎?”青衫書生咬了咬牙,“好,我——”
“不不不,”江成微笑,“是三十文錢!”
青衫書生呆住了。
眾人也驚了。
“隻、隻、隻要三十文錢?這本……”青衫書生低頭看了眼,“大衍月刊便是我的?”
“當然。這麼多人看著呢,總不會別人也聽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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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青衫書生欣喜若狂,忙不迭拽起錢袋子抓了一粒碎銀遞給江成,另一手緊緊攥著那本冊子,生怕江成反悔。
江成捏著碎銀苦笑:“這太多了。”
青衫書生擺手:“都給你都給你。”
江成搖頭,直接數了一沓月刊塞他手裡:“我也沒帶銅板這些都給你抵賬,你拿去賣了也好送人也好。“
青衫書生:……
“對了,我們這月刊,顧名思義,是每月一刊印,歡迎下月前來訂購哦~~~”
青衫書生激動了:“下、下月還有?還是經解嗎?還、還、還是祭酒先生解題嗎?”
江成搖頭。
青衫書生頓時失望——
“我們家主子說了,每期都會挑選擅長不同科目的泰鬥或先生來做文章,不拘經講,或許是策論,或許是史論,都說不準。”
這,這更驚喜了!!青衫書生喜得全身顫抖:“好,好,我下月一定會去——等下,你們那個聊齋,在哪兒來著?”
江成欣然作答。
完了青衫書生放下刊物,雙手作揖,鄭重地朝他行了一禮:“謝了小兄弟,剛才言行無狀,是小生失禮了。”
江成自然不會介意。
有了青衫書生這一場,接下來他們帶出來的月刊眨眼功夫便被搶購一空,沒搶到的也馬不停蹄直奔聊齋。
這種情況,發生在京城的各個角落。
剛從宮裡回來的謝崢還未走近鋪子,便看到聊齋門口處大排長龍,大部分是穿著儒服長衫的書生,剩下大都是那跑腿的小廝,甚至還有湊熱鬧的老者。
人太多,以至於那些在附近街區宣傳的小子們都被叫回來維持秩序。
除了那飯點時的酒樓飯肆,何曾見過這般排隊的盛景?
謝崢啞然。看來小丫頭的宣傳手段確實有用,怪不得自己要挨懟……
既然如此,他便無需再進去添亂——好歹是皇子呢,萬一被哪家小廝認出來,可就不美了。
如是,他便領著安福等人返回宮裡。
順便給小丫頭報個喜。
【哈哈哈,我就說不用擔心嘛~有那國子監祭酒的文章,又不貴,但凡有點野心的書生,就不會放過這個月刊~~~】
【哈哈,我真是太厲害了,我怎麼會想出如此驚才絕豔的點子呢?真是前無古人後無——哦,後面可以有~~哈哈哈~】
滿頁的“哈哈哈”,看得謝崢唇角不自覺勾起。
【哦對了,你上午不在,我已經寫好了下個月的連載內容了。】
謝崢笑容一僵。
【來來,我寫給你,你幫忙抄一份給你的人。】
謝崢:……
【記得要用我的字體!!我雖然沒法親自交稿,但我的靈魂永在!我寫的稿子必須帶著我的靈魂被送進印刷部!!】
謝崢嘴角抽了抽。
半個時辰後。
謝崢終於將祝圓的稿子誊抄好,校閱了遍無錯字後,疊好,裝進莊子特制的信封袋子,再戳個泥印,最後用祝圓的字跡在信封上提了個“佩奇先生”。
然後他深吸了口氣,認命喚道:“安福。”
侍立在旁的安福忙不迭快步過來:“奴才在。”
謝崢抓著信封的手停在半空。
安福雙手恭敬前舉,欲要接過來,卻半天等不到東西,詫異抬頭。
隻見謝崢神情詭異,一副不想開口,又非得開口的模樣。
他下意識瞅了眼謝崢手裡的信封袋子,立馬回想起曾經經歷過的場景,登時脖子一縮。
下一瞬,謝崢終於說話了,聲音仿佛從牙齒縫裡艱難地擠出來一般。
隻聽他道:“將這份《絕情書生農家妻》給印刷部,說是佩奇先生的續稿。”
“……是。”安福接過信封,頭也不敢抬,急忙退了出去。
直到出了房門,看不見謝崢才抹了把汗。哎媽呀,沒想到主子竟然有這等愛好,還藏著掖著生怕別人知道,嘖,怪可愛的。
反觀屋裡的謝崢,他第一百零一次地在心裡質問自己:為什麼要應下這件事?為什麼?難道偌大京城,就找不到第二個能寫出如此……酸爽酣暢的話本了嗎?
第049章
成大事者, 不拘小節。謝崢如是安慰自己。
他需要擴大月刊的受眾量, 不能隻局限書生舉子……
【話說】對面的祝圓又寫字了, 【你的身份夠不夠高?】
謝崢回神,皺眉:【此話何解】
【你這月刊售量要是起來了,你要在裡面塞點私貨, 不要太容易哦……小心被別人盯上啊。】古代文字獄可不是鬧著玩的。
為這?【放心, 這些並不是問題】他主要是想把文人抓在手裡, 尤其是寒門學子。若是他們經了自己的月刊考上進士,也算是受了他的恩惠, 以後他想要推進什麼事, 估計能輕松些……
祝圓擔憂:【這些才是問題啊,輿論多重要啊,掌握民眾輿論,就是掌握朝廷喉舌。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呢!】
謝崢愣了愣:【區區一份刊物,即便數量多達十萬份, 也弄不出什麼風浪】
不過十萬份, 扣除老弱婦孺和各大官員,剩下大半是書生。區區書生,手無縛雞之力,即便想起事,也做不了什麼。
祝圓恨鐵不成鋼:【你怎麼就這麼點志向啊!這是月刊啊, 一月才一刊, 書冊又不會過期腐化, 送哪裡不行?十萬份, 做個幾年,一刊沒有百八十萬的銷量,你都別說認識我了!】
謝崢悚然。百八十萬……
【將來做大了,你不光可以放科舉文章,還能放啟蒙兒歌、算學基礎、農田栽培技術……臥槽大哥我隨便說說,你還是別倒騰了,好好連載小說吧!】
謝崢愣住了。
若真如祝圓所言,月刊簡直就是百姓開愚普文、推廣朝廷政策的利器……
看他半天沒說話,祝圓著急了:【真的,大兄弟,聽我一句勸,你好好連載小說、加點地方風聞就夠了,別的別摻和這是找死!】
謝崢眸色暗沉。他盯著虛空一點靜默半晌,提筆道:【若是,我能讓皇上參股呢?】
【……】祝圓呆了呆,咬著筆頭想了想,【不夠,如果你真想往這些方向發展,最好將書鋪的名頭放在皇帝老兒名下,以他的名義去推!】
謝崢擰眉。那名聲不都……等等!他才十六歲。
是他浮躁了。
他長舒了口氣,再次落筆,道:【我知道了】
寫完也不管祝圓回答什麼,扔了筆,團了紙張,扔進火盆,親自點火,看著紙團燃燒。
安福出去辦事,同值的安清進來伺候,見他這般,緊張兮兮地跟在邊上,小聲地不停叨叨:“主子,您怎麼能幹這種活兒呢?主子,讓奴才來吧?主子……”
謝崢擺擺手,然後還撿起邊上掛著的火鉗捅進火盆,將燒得差不多的紙團攪散——今天書寫的內容事關重大,不能留有隱患。
嚇得安清臉都白了。
確定都燒完了,謝崢才扔了火鉗。
***
第二天,聊齋開業的營收表便出來了。
謝崢袖上自己整理的資料,加上營收表,麻溜地去找承嘉帝。
“你要朕加投資?”承嘉帝正在批奏折,聽了謝崢的話,頓時不樂意了,“去年拿了一千兩還沒見回本呢。”其他皇子都沒這般待遇,他何德何能?
謝崢將手裡資料遞給今日當值的德慶,道:“父皇先看看這些資料。”
德慶忙雙手接過,快步登上御階,將其呈遞給承嘉帝。
承嘉帝接過一看:《聊齋年度發展規劃》、《聊齋開業首日營收報表》
……名兒還挺直白的。承嘉帝瞟了眼淡定自若的謝崢,先翻開後面那份報表。
先是費用,包括當天支出的餐費、物料費、人工費、宣發材料費等。
然後是收入,月刊銷售兩,鋪子書冊紙張銷售量,收入統共多少……
各項支出收入一一列明。行行列列,規規整整,一目了然。
承嘉帝挑眉,繼續翻頁,直接看到最末數據——
聊齋當日營收:貳佰玖拾壹兩叄拾柒文。
他暗暗換算了下三十文一本的月刊,登時驚了:“這麼高?全是賣月刊的?”
謝崢謙虛:“鋪子裡還有書籍跟紙張筆墨。”
承嘉帝狐疑地看他一眼,悻悻道:“聽說你讓人滿城敲鑼打鼓地宣傳鋪子,掙得多很正常,回頭指不定如何呢。”
謝崢眉毛都不帶動一下:“拭目以待。”然後伸掌,示意他接著翻下一本,“父皇可以看看發展規劃。”那是他昨天與祝圓聊過後寫出來的。
說來慚愧,他第一次做書面規劃,好幾次都覺得摸不著方向,還是小丫頭一點一點教的。
承嘉帝已經在看規劃書了,越看越眉峰愈聚攏,越看神色越凝重,完了他掩卷沉思。
謝崢安靜地站在下首。
半晌,承嘉帝問他:“你一開始弄書鋪,便計劃好了要做這些?”
謝崢搖頭:“沒有。”頓了頓,他老實解釋,“兒臣剛開始弄出活字印刷,便想用這技術將一些典籍印制出來,讓更多的文人能領略前人的風採。再後來考慮到成本,便著手研究紙張……然後便成了這樣了。”
承嘉帝:……
這便是無心栽柳柳成蔭嗎?
“若是紙張費用下降,加上印刷簡單,書籍便不再是昂貴之物,平民也能讀書習字。”謝崢坦然直視他,“兒臣雖然年歲尚輕,也想造福百姓。”
明明白白的野心,雖然有些稚氣。承嘉帝暗忖。他揚了揚手裡規劃:“這是你自己寫的?”
謝崢面不改色道:“是。況且,兒臣也無旁人可以商量。”連開府都沒得,幕僚還在找。“所以,若是兒臣不將這份規劃書呈遞給您,誰也不知道。待過個三五年……”那便是水到渠成、覆水難收,連承嘉帝也無可變改。
看過規劃書的承嘉帝自然明白這個理:“你當真不想繼續幹?”
謝崢遲疑了一瞬,然後點頭:“想。”然後攤手,“但是這事兒影響太大了,兒臣膽小,不敢做。”
承嘉帝:……
他眯眼:“隻需要朕投資?要多少?”
“父皇原先出資一千兩,持股三成,這鋪子若是要掛您的名頭,那這持股比例便不夠了。”
承嘉帝點點頭:“然後?”
謝崢微笑:“這樣,父皇先出六千兩,將持股比例拉到五成五——”
承嘉帝登時不滿了:“一千兩持股三成,怎麼現在兩成半要六千兩?你訛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