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竟然從來沒聽旁人提起。
提起三皇子, 旁人隻會說攤丁入畝跟聊齋……好吧,這倆樣已經足夠鎮赫別人了。
別的皇子想要還沒有呢。
低調些是對的。
言歸正傳。
他們窩在書房裡忙活, 直到又過完一份策劃書, 祝圓開始打哈欠, 謝崢才回過神來, 一看日晷,已然申時正了。
他暗自惋惜,道:“今日辛苦你了。”
祝圓眨眨眼,大喜:“可以走了?”
謝崢點頭:“我讓人送你出去。”
“好好好。”祝圓麻溜放下筆,起身,“我家夏至呢?趕緊的!”
謝崢無奈,伸臂攔住她,道:“再說兩句。”
祝圓急吼吼:“有事紙上說。”
謝崢:……
行,回頭別怪他就好。
可以脫身的興奮讓祝圓完全沒發現他那一丟丟異樣,等夏至被領過來,立馬帶著人興衝衝離開。
馬車先繞道玉蘭妝,再慢騰騰轉回祝府,祝圓還不忘在路上買了點糕點果脯,準備拿回去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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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了家門,果真無人起疑。
張靜姝甚至還給她說了個消息:“咱們再也不用擔心邱家了。”
祝圓高興:“他們家想開了?”
張靜姝搖頭,低聲道:“他們家的靠山,五城兵馬指揮使死了。”
祝圓悚然:“怎麼死的?”
張靜姝似乎有些難以啟齒,遲疑片刻,道:“反正你也差不多該知道些事兒了,我也不遮遮掩掩的了。”她附耳過去,小聲說了幾句話。
祝圓:……
這位五城兵馬指揮使,竟然是,馬上風死的。
還是死在小倌身上。
祝圓畢竟不是真小丫頭。這年代的小倌,那就真的是小……十四五歲怕都是好的,最怕是更小些的……
這麼一想,這位五城兵馬指揮使真的是死得該啊!
“這一家子怎麼都不太正路啊……”祝圓忍不住感慨。
張靜姝也嘆氣:“泥腿子乍然暴富,大都會出現這樣的情況,見怪莫怪了。”
祝圓默然。
陪張靜姝說了會話,又跑去檢查弟弟妹妹的功課,一直到晚膳後祝圓回到自己屋,都沒人發現她今天失蹤了一天。
祝圓與夏至皆是松了口氣。
沒去成玉蘭妝,第二天祝圓隻得再次出門了。
好在祝老夫人提前允了她,她出門也便宜了許多。
祝圓勤勤懇懇的在玉蘭妝和家裡兩頭奔波,另一頭的謝崢卻翻著祝圓幫忙總結的各地發展方案,認真思考了兩天。
“因地制宜,實踐出真知……嗎?”
***
御書房。
承嘉帝聽說謝峸求見,沒好氣:“這小子又要搞什麼幺蛾子?”
這話德慶可不敢接。
承嘉帝想了片刻,還是道:“算了,讓他過來吧。”
“是。”
一刻鍾後。
謝崢與承嘉帝一起坐在御書房旁邊屋子裡,喝茶。
承嘉帝心裡還有氣呢,硬是隻喝茶不理他。
謝崢闲適得很,慢悠悠地刮茶盞、看茶、抿茶,完了還點評一番:“茶湯清亮,入口淳厚……父皇的茶真不錯。”
承嘉帝斜他一眼:“不給。”
謝崢:……
承嘉帝自覺有些失言,輕咳一聲,索性自己主導話題:“你翻過年就該十八了,你大哥二哥都已經開始歷練,你想去哪個部看看?”話音剛落,想到什麼,立馬補了句,“戶部不行。”
攤丁入畝才剛緩過來呢,他年紀大了,經不起反復折騰。
謝崢:……
“兒臣想離開京城,去地方歷練。”他如是道。
“……你想去何處?”承嘉帝隻愣了一瞬,眯眼看他。
謝崢隨口道:“還沒想好。”
承嘉帝抹了把臉:“你又在打什麼鬼主意?”
“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裡路,兒臣想出去看看。”
“你們兄弟幾個,就你還去了趟潞州,順帶還拐去蘆州溜達了幾天。”承嘉帝沒好氣,“這一路來去,走得還不夠多嗎?”
“不一樣。”謝崢搖頭,“兒臣是想切實地看看老百姓的生活。”
承嘉帝眼帶深思:“你在京裡也能看到。”
謝崢搖頭:“京城乃天子腳下,老百姓們不說大富大貴,比別的地方卻是富庶許多。”
承嘉帝也不想跟他繞彎子了:“朝廷六部二十四司統管天下事,但凡你能想到的事情,你在朝廷都能找到應對之司……所以,你去地方作甚?”
謝崢直視他:“兒臣在京城是三皇子,將來可能是親王。如此身份,不管在哪部哪司,多隻能是去當個擺設——”
“你謙虛了。”承嘉帝輕哼,“攤丁入畝可不就是你去戶部折騰出來的嗎?”
謝崢挑眉:“準確的說,是潞州之行引發的思考。”當然,功勞是祝圓的,可惜,不能將她擺在臺上。
承嘉帝:……
“以你的身份,下去地方更是隻能當擺設。”他依然拒絕。
謝崢不以為意:“那就換個身份下去,隻需要父皇協助掩蓋一二,兒臣便可以普通官員身份下去歷練。”
承嘉帝頭疼不已:“好端端的,你折騰這些作甚?”
謝崢見火候差不多了,勾了勾唇,拿起手邊簿冊,遞給他:“因為這個。”
倆人中間就隔著張酸枝木圓桌,也無需德慶等人上前,承嘉帝順手接過來,同時狐疑地看他一眼:“這是何物?”與他想要下地方有何幹系?
“父皇看過便知了。”
承嘉帝瞪了他一眼,翻開冊子一目十行地看起來。
謝崢絲毫不緊張,端起茶盞,悠哉細品這難得一喝的御用好茶。
不過半盞茶功夫,承嘉帝“啪”地一聲將簿冊拍在桌上:“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謝崢慢條斯理放下茶盞,輕松道:“父皇,這下,可允兒臣下地方躲兩年了吧?”
承嘉帝:……
“合著你在這兒等著呢!”他磨牙,“你是怎麼倒騰出這些東西的?別跟朕說這是秦又的功勞,他區區一名州府守備,如何能查出這許多?”
謝崢坦言:“我提出想法,秦守備協助調查。”他的母妃雖是一宮之主,實際上也隻是身份高些的妾,在皇帝這兒,他的舅舅隻能是先皇後的兄弟。
也就在秦家面前,他才會稱呼秦又等人為舅。
“光是一個州府便有如此巨大的隱患,別處呢?西邊北邊是不是也有?”
承嘉帝眯眼:“你怎麼會想到查這些?”
帝王氣勢一出,屋子裡氣氛瞬間變得凝重。
謝崢卻淡然自若:“父皇忘了,兒臣曾經在封坮大營呆了近一年。”
承嘉帝:……
“你可知,如此一來,你可能將滿朝文武都得罪了?”他眼底帶著深究,“你不怕將來在京城無法立足?”
謝崢微詫:“兒臣也不看他們臉色吃飯,為何要顧忌他們?”
理是這麼個理。
但他是皇子。
但凡他有幾分野心,都不會在得罪了諸多文官的當下,再次得罪武官。
雖說他提出的問題,都是利國利民的好事……
思及此,承嘉帝輕籲了口氣:“行吧……你想去何處?”
謝崢微笑:“窮鄉僻壤最佳,不行的話,窮山惡水也行。”
……就不能挑個好點的嗎?承嘉帝捏了捏眉心:“你剛定親,明年總得把親事結了吧?”
“不著急,祝家姑娘今年不過十四,再等兩年也使得。”
承嘉帝:……
“那你的府邸呢?建好了?”
“有些地方還需要修繕調整。”
“還有鋪子。你這幾年也開了不少鋪子吧?還有聊齋,你走了,誰打理?”他若是換個身份去地方,短則一年,長則兩三年也未可說。
謝崢佯裝皺眉:“這確實是個問題。”
“哼,那是自然,你走倒是輕巧,丟下一堆攤子,誰接手?”
謝崢思考了片刻,仿佛下定決心般抬起頭,道:“兒臣有個建議。”他慢慢道,“兒臣可以將這些東西,託給一個人。”
“誰?”淑妃還是秦家?承嘉帝暗自猜測。
“祝家三姑娘。”
“……”
***
祝府。
祝圓卷起一冊書輕輕敲了敲祝庭方腦袋:“昨天幹嘛去了?昨天到現在,一篇四十句的短文,你就背了十二句,你這兩天光吃飯了?”
祝庭方捂著腦袋裝哭:“好痛——”
祝圓瞪他:“別裝,我壓根沒用力!”
祝庭方瞬間改口,哭兮兮道:“姐姐這個不怪我,這文章太難了,半點都不朗朗上口,我背不住啊!”
“我給你寫的解意——”
“姑娘!”夏至快步進來,“老夫人讓您去正院。”
祝圓茫然:“怎麼突然讓我過去?”正院是招待外客的地方,找她過去幹嘛?“娘呢?”
“夫人似乎也在那兒。”
“哦……”祝圓扭頭瞪向祝庭方,指著書頁上的句子,“等我回來,你必須背到這兒,不然,接下來三天,沒有零嘴。”
祝庭方苦著臉應了聲。
祝圓這才放下書冊,帶著夏至施施然往外走。
踏入正院,還未來得及進堂屋,便聽到祝老夫人愉快的笑聲。
祝圓更放心了。
看來不是壞事——
才怪!
踏進屋裡,她還沒來得及向長輩行禮,就看到一名眼熟的太監坐在祝老夫人下首,笑呵呵地跟老夫人聊著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