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她的宏偉大業要夭折在這裡?
正胡思亂想,昭純宮到了。
祝圓忙收斂心神。
隻在殿外略等了片刻,有過一面之緣的玉容便出來接她。
許是看出她的緊張,行禮過後,玉容微笑著低聲說了句:“姑娘別擔心,不是壞事。”
祝圓忙朝她點頭致謝。
不是壞事,那,也不是好事?
不等多想,玉容已經領著她進了小偏廳。
“娘娘,三姑娘來了。”
祝圓視線看到上首那一襲曳地錦緞長裙,忙不迭福身行禮。
“民女祝圓,請淑妃娘娘大安。”
“免禮。”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低柔,“過來坐下說話。”
“是。”
祝圓隨著玉容引導坐在淑妃左下手。
另有宮女送上茶水。
祝圓忙低聲道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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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妃正打量她呢,聽見她道謝,臉上便露出幾分笑:“你倒是多禮。”她當妃子多年,貴女見了不少,矜貴些的人家,對上這些端茶伺水的小宮女,有個笑模樣便是不錯了。
祝圓聽出她語氣並無不喜,斟酌著回道:“禮多人不怪。”
其實她這是上輩子帶來的習慣,現代人的基本禮儀,別人給上茶,當然得說聲謝謝啊。
淑妃點頭:“那確實。”然後仔細打量她,皺眉,“好好的姑娘家,怎穿得如此素淨?這頭發怎麼回事?”
祝圓尷尬:“未料到會來宮裡見娘娘,穿的是灼灼書屋的制服。”
“制服?是學著聊齋那邊的嗎?”淑妃再次打量她,“若是刊物那邊的著裝,倒是合宜。”她嘆氣,“我倒是想去看看聊齋,聽說裡頭雅致又熱鬧,開了兩年都無從得見……”
祝圓默然。若說天下女子皆苦,宮裡女子也逃不開……這淑妃也不知道多少年沒出過宮了吧?
想到謝崢將來若是野心得逞,她是否會淪落到這種地步?
不,她不會。都站在那位置了,她怎麼可能不為自己做打算?
……
屋裡靜默了半晌。
淑妃又問:“謝崢把鋪子都交給你,你管得過來嗎?”
祝圓心裡一頓。尋常當娘的,會這麼冷冰冰地叫自己兒子嗎?難道這倆母子關系不好?沒聽狗蛋說過啊……
她腦子裡轉得飛快,嘴上卻不敢怠慢:“回娘娘,民女不過是掛個名頭,鋪子裡還是殿下的掌櫃管事們管著呢。”
就怕這母子關系不好,先把鍋扔出去。
淑妃卻似乎意不在此:“那《灼灼》是誰的主意?”
诶?問《灼灼》?祝圓懵了一瞬,小心答道:“回娘娘,是民女的主意。”她天天在灼灼出沒,消息是掩不住的,還是老實答話吧。
果然,隻聽淑妃道:“還真是你。”
祝圓提起心。
“聽說你已經在徵稿招人……打算什麼時候出首刊?”
“打算趕在除夕前出。”這兒的風俗與□□相像,年節時候都喜歡走親訪友,趕在年前將刊物發出去,說不定趁機多炒幾分熱度。
“是嗎?”淑妃似乎欲言又止。
祝圓低垂的視線看不到對方神情,聽到對方端茶的動靜,猶豫了下,跟著端起茶盞,輕輕抿了口。
“聽說灼灼裡頭隻有女人家……那誰審稿?”
祝圓忙放下茶盞:“未招到人之前,暫時還是由民女審稿。”
“你?”淑妃的語氣頗有些不滿,“你小小年紀,憑什麼審別人的稿子?”
祝圓眨眨眼,厚著臉皮道:“與學識底蘊無關,這刊物是民女創辦的,民女才是最清楚該選什麼稿子的人呀。”
“……也是。”淑妃似乎被鎮住,半晌才讓人拿東西過來。
有宮女應聲出去,片刻後,拿了個匣子過來,呈遞給祝圓。
祝圓忙起身,雙手接過,然後問:“這是?”看樣子,不像賞賜啊。
淑妃清了清喉嚨,狀似隨意般道:“平日闲著無事,我也會寫寫文章,既然《灼灼》是你審的稿,那你看著挑些去唄。”
祝圓:……
這是要,走後門?
這可是未來婆婆,能拒絕嗎?
她緊張極了,斟酌又斟酌,才小聲開口:“不敢欺瞞娘娘,《灼灼》雖然是日常刊,每個欄目也有固定主題,詩詞曲賦類的首刊也定了‘德’字主題,往常的稿子或許不一定……”
“無事,”淑妃輕描淡寫般,“平日寫詩詞歌賦大都是贊頌品性,德,更是百年傳頌的主旨,這些稿子都是我循著、咳咳、挑過的,方向肯定錯不了。”
循著什麼?循著對著徵稿啟事挑?是循著徵稿啟事寫的吧?祝圓猜測道。
淑妃瞅了她一眼,又咳了聲:“雖然你打著聊齋的名義出刊,有心人一打聽,便知道內裡實情。看是你這小丫頭擇稿,許多有才學之人便會斟酌一二,首刊稿物估計收不到太多有質量的文章,你那我的稿子去,還能當個名頭,壓壓場子。”
前面還是讓她挑些去,現在是直接要她將稿子刊上《灼灼》……祝圓囧然。
她在這邊糾結著怎麼回話呢,淑妃滿心以為她已經應下了,心情頓時美麗極了,笑著道:“對了,我寫了好幾個名號,你幫我看看,哪個比較好?”撿起幾上壓著的紙張,讓玉容遞給她。
不光要審未來婆婆的稿,還要幫未來婆婆選筆名?祝圓更囧了。
接過玉容遞來的花箋紙,祝圓低頭一看:雨煙夫人、夢瑤夫人、雨薇夫人……
這……也不能說不好,就是……瓊瑤感好重。
來自現代的祝圓扶額。
淑妃嘆了口氣:“我來來回回換了好幾個了,總覺得有些不得勁,你看哪個符合《灼灼》的風格,幫著挑一個,趕緊挑一個,以後就定下來,省得我總琢磨著。”
……這話裡含義……祝圓囧囧有神,忍不住抬眸瞅了眼淑妃。
眉似遠山不描而黛,唇若塗砂不點而朱。不到四十歲的年紀,正是風韻之時,直把祝圓看呆了。
淑妃無語:“你這丫頭,跟你說話呢!”
祝圓倏地回神,赧然道:“娘娘太漂亮了,不小心看呆了……”
淑妃失笑,然後催她:“趕緊看看。”
祝圓:……
她好難。
她還沒嫁人呢,為什麼要開始哄婆婆?
第120章
祝圓委婉地告訴淑妃, 這些名號太過庸俗,配不上她的氣質。
淑妃登時有些不高興:“那你想幾個給我看看,什麼才叫不庸俗的!”轉頭吩咐宮女, “給她上筆墨。”
祝圓:……嘶, 說錯話了!
高效率的宮女很快送來筆墨, 還不忘貼心地將茶盞清走,讓她就著小幾寫字。
祝圓沒法,隻得蘸墨提筆, 列了幾個名字。從方才那些名字來看, 淑妃比較喜歡婉約類名字, 找些婉約詩句抽詞是最快的了。
剛寫完,一抬頭, 就看到那柳芳綠纏枝牡丹裙出現在面前。
祝圓嚇了一跳, 忙站起來。
淑妃卻沒管她,徑自看著紙張輕念:“疏梅, 清荷, 清照, 寒山、虛竹……”她咀嚼了幾遍, 皺起眉。
祝圓忍不住又緊張了。
“這可怎麼選?”淑妃更苦惱了, 然後問她, “要不,一期用一個名字?”
祝圓:……
這位大姐還打算每期都上?!
還未等她說話,一名宮女快步進來。淑妃立馬改口:“罷了,我再想想吧。”也不需要宮女來, 她撿起邊上的木匣子, 往祝圓懷裡一塞, 開始趕她, “這都到飯點了,你留在這兒吃飯肯定不自在,我也不留你了,改天再叫你過來說話。”
祝圓:……???
她還傻傻抱著匣子呢,淑妃已經走向那名宮女:“到哪兒了?”
“過了西邊花園了。”
“哼。走!攔著她們去!”
哗啦啦一群宮女跟著她迅速出去了。
祝圓:……???
留下來的玉容面上神情有些詭異,二話不說,引著她便往外走。
直到出了宮,祝圓還是懵的。
頂著一腦門問號,祝圓回到灼灼書屋。
正好是午間用膳時候,她就不找四美過來問情況,自己吃了午飯,便翻出淑妃的稿子細看。
看完整個人都不好了。
這詞句艱澀又堆滿華麗辭藻的文章……怎麼可能刊登上去?!
報刊是為了適應不同層次的群眾,最基本的就是要言辭直白、利於普及,這……
祝圓越翻越頭大,恨不得將狗蛋揪出來揍一頓,索性將稿紙扔到一邊,繼續折騰自己的話本。
沒多會兒,四美帶著稿子簡歷資料過來回事,祝圓便開始忙碌起來。
許是因為時間短,她進宮一趟,祝家之人竟然全無發現。
她松了口氣之餘,又開始提心吊膽淑妃的稿子之事。
想找狗蛋商量吧,這廝接連兩天都不見蹤影。
祝圓又不想壞了自己的刊物名聲,索性偷偷找安清,問他有沒有法子送信給淑妃——既然決定不刊,總得打聲招呼吧?
雖然不知何事,安清還是非常靠譜的點頭了,轉天就將她寫的信件送進了昭純宮。
祝圓便將其丟諸腦後。
結果隻隔了一天,淑妃又一大早把她喊進宮了 。
她剛坐下,淑妃便冷聲質問過來:“長輩吩咐之事,竟然還敢拒絕,膽子可真不小啊!”
祝圓連忙將自己寫在信中的理由再次復述了一遍。
淑妃氣憤:“胡說八道。我看你是水平不夠,換個人審稿!”
祝圓小聲辯解:“除了科舉類文章,《灼灼》的審稿要求,與《大衍月刊》的同出一轍,言語直白,意思清楚明了,是審稿第一要務啊!”
“自古以來,都是要做漂亮文章,從未聽說要直白要簡單的。”
祝圓苦著臉:“刊物是要給百姓看的,不是給考科舉的舉人看的呀……”
淑妃一窒,惱羞成怒道:“我不管,我定要出一篇稿子!”她咬牙切齒,“我自己兒子兒媳倒騰出來的月刊,我的文章還上不去,傳出去豈不是笑掉別人大牙?!”
祝圓囧。
她在宮裡啊,能傳到什麼地方——等等。
想到上回淑妃急匆匆出去攔人,她仿佛get到了什麼!
難道……是別的妃嫔出稿了,淑妃心裡不舒坦?
越想越有可能。
再看上頭氣呼呼的淑妃,祝圓先小心翼翼哄了句:“娘娘,您的文字造詣太高了,得體諒老百姓呢。”見她神色微緩,立馬又建議,“民女看您的精神、皮膚狀態都宛如二八少女,定是有許多養顏秘方,倘若娘娘願意,可以將這些方子寫下來,造福京中諸多閨閣少女。”
淑妃有些看不上:“那些東西如何能比得過一篇金玉文章?”
“話不是這麼說,您看《大衍月刊》的時候,會覺得寫風俗地志的先生不好嗎?許是民女過於狹隘,民女覺得能如此見多識廣,都是先生……”
費了好一番唇舌,祝圓才哄得淑妃開心不少,然後給了她兩個養顏方子,一個內服,一個外敷。
雖然用料……很金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