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面面相覷。
一大腹便便、年近五旬的中年人從人群裡走出來。
“喂,小子,知不知道——”
“放肆!”偏瘦些的白面中年人站出來,板著臉呵斥道,“什麼小子?這是枬寧縣的新任縣令,喬大人。”
語調有些奇怪,卻是當地話。
故而所有人都聽明白了。枬寧縣令?是縣令就對了。
藍袍人轉過來。
劍眉入鬢,幽深黑眸,鷹鼻薄唇。
俊氣是俊氣,就是渾身氣息冷硬肅殺了點。
看著也極為年輕。
此人,正是謝崢。
他與承嘉帝說話,不管是調令文書,皆是化名喬治,以一名富家子弟的面貌顯露人前。
那名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心中凜然,謹慎地拱了拱手:“這位,喬大人,敢問您可有京中批文和上任調令。”
聽見中年人問話,謝崢淡淡掃過去:“調令文書,喬某隻予上任縣令或上司查看。你是誰?”
中年人登時噎住。
謝崢沒再搭理他,看向眾人,低沉的語調帶著與年齡不符的穩重:“喬某剛上任,諸位鄉親便如此熱情,不辭辛勞前來迎接,喬某深感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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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
好不要臉。
又有一人站出來:“咳,喬大人,明人不說暗話。敢問您可知我家幾名孫兒的下落?”
“還有我家!”
“我三兒四兒也不見了!”
……
眾人越說越激動,開始擠攘著往前。
謝崢環視一周,坦然道:“在我手上。”
眾人:……
謝崢勾唇:“喬某向來喜愛孩子,因賤內身體不好,至今尚未育有一兒半女,喬某到了此處,見各位孩子皆是聰明伶俐,活潑可人,便讓人請回去,權當陪陪喬某那寂寥的內人,若是能給內人帶來福澤,將來喬某必定回以厚禮。”
語氣平鋪直敘,半分情緒也不露。不說對小孩的欣喜,連半分誠意都感受不到。
其實,他確實是沒有誠意。
面前這些人,全是盤踞枬寧縣多年的宗族大戶或富紳。
他要一舉把這些人拿下,好開展自己的計劃。
可他沒那功夫慢慢來,逐個擊破更容易惹來後患。
京城的祝圓說要開幼兒園,頓時給了他靈感。
他來枬寧,別的不多,人,帶了很多。
於是,今天天未亮,各家家主床頭便多了一封信。上面言辭懇懇地說,枬寧縣令上任,請XX兄多加關照,雲雲。
這些都是出來混過些年頭的,雖然信件仍在床頭有些唬人,可出來混的,哪個沒被威脅過呢?
區區朝廷縣令,來一個他們打一個,來一雙他們幹一雙。
這些人直接把信一扔,準備叫來護衛加強防衛,卻不防後院傳來尖叫哭喊。
一問,竟然是家裡孫子/兒子們全丟了。
這下好了。
啥也不說了,帶上人馬便直奔縣衙。
也就有了上述一幕。
那名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忍氣,沉聲問他:“敢問喬大人,如何才會將我們家的孩兒放回來。”
謝崢這回終於正眼看他:“如何稱呼?”
中年人拱了拱手:“鄙人姓錢。”
謝崢點頭:“錢大虎。”
許是多年未有人直呼其名,中年人愣了愣。
謝崢已經接著往下說了:“你看我這縣衙……”他隨手往後指了指,“長得可像你家鋪子?”
中年人張了張口,視線掃向那依舊破敗的縣衙,卻見裡頭不知何時冒出了滾滾濃煙,他瞬間變了臉:“你放火了?”
謝崢淡淡道:“縣衙年久失修,野草雜蟲多,索性放火燒了,也省了清理的功夫。”他神色愉悅,“恰好諸位鄉親如此熱誠,喬某才剛到地方,鄉親們便每家捐獻了兩百兩白銀,修繕一個小小縣衙及官邸,綽綽有餘了。”
誰說捐錢了?誰說了?!
這分明是綁架,是勒索!
所有人瞪著這名新上任的縣令,恨得牙痒痒的。
“對了,”謝崢想起一事,“喬某家貧,諸位鄉親們的兒孫既然要到喬某家裡做客,那這吃穿用度……”
眾人:……
綁架說做客,來堵人說迎接,燒縣衙說他們會捐錢……完了他們還要給綁匪交伙食費???
太不要臉了!
第132章
雖然聽著很欠揍, 謝崢卻是真的在枬寧百裡之外的州府開了個幼兒園。
哦不對,是幼兒學堂。
沒錯,這些孩子, 他壓根不打算還回給這些人家。
起碼,在他收服這些人之前, 他不會把人放了。
除了那些還在喝奶爬行、牙牙學語的奶娃娃, 他將那些人家裡從四歲到十二歲的孩子, 全都抓了回來。
這麼多孩子, 勢必要有個地方安置。
為此, 他特地與祝圓討論過該怎麼安排。
住宿是一點。
他直接買了處宅子,所有房間改成通鋪, 男女分住, 再送幾個打掃、做飯的婆子, 再請上一名擅兒科的老大夫坐鎮。
還有每隔三月換值一回的幕僚充當先生。
這學堂, 便齊活了。
當然,還有兵丁裝成普通人隱在暗處護衛。
……
謝崢甚至連課堂內容都與祝圓商量好了。
思想政治課:讓幕僚們介紹大衍朝的歷史,並將重要年份、大事件背誦。
文化課:修習大衍朝的官話,背誦記憶好詩好詞。四五歲啟蒙班的自然是從千字文、三字經開始學。
除此之外,還有算數課、手工課、體育課。
這些懵懂的孩子猶自不知, 幕僚們便先頭大起來。
謝崢的幕僚不多,擅經濟的留在莊子那邊,還留了幾名擅布局運籌的給祝圓以防萬一, 帶到枬寧這邊的,隻有十來人。
每三月要到學堂輪值一次, 每次三人。算下來一人一年就輪一次。
聽起來不多。
可這三人要教思政、文化、算數、手工、體育……
他們這些人, 大都出身貧苦, 或進士不第, 或官途坎坷,或家遭橫禍……總歸,種種原因,讓他們投入到謝崢門下,成為一名幕僚。
可即便他們中間有出身良好的,對上這麼多門的課程,也得撓頭。
尋常人家,哪裡會學這麼駁雜?
謝崢自然知道他們如何想,隻道:“將來我得登寶座,你們便是我大衍朝未來的築基磚石。若是連區區孩童都無法教導,你們將來如何教化民眾,如何治理地方,如何發展人才?”
話已至此,幕僚們無法,隻能硬著頭皮上了。
但有些科目真是抓瞎,早在謝崢開始布置的時候,幕僚們便拿出當年科舉考試的狠勁,湊在一起,給各科目制定教材。
算數該怎麼考核,思政該挑什麼知識點。四五歲該教的什麼,八九歲又該教什麼……
一群年紀不等的幕僚們躲在深山老林裡,天天劃拉著筆墨念念有詞,弄出一套課程,還要抓著不通筆墨的兵丁教導,把他們當做四五歲娃娃來啟蒙,擾得兵丁們看到他們就繞道。
好不容易開始行動,抓了孩子,立馬將抽中第一籤的幕僚們一並打包,送上馬車,迅速送到百裡之外的學堂裡。
這邊學堂開得叫苦不迭。
京城裡的幼兒園也開始招人了。
幼兒園的廣告,祝圓直接打在了《灼灼》上。
隻招收四到六歲的孩子,每個年紀一個班,統共隻招三個班級。
從辰時到申時,包早飯、中飯、下午茶點三頓,帶午休半個時辰,有大夫坐鎮,帶學識啟蒙。
按學期招收,每學期四個月,學費十二兩,平均一月隻需三兩。
對於那些請得起先生的人家而言,真的不貴。
可誰願意去啊,這麼些銀子,還不如自己請個先生呢。
不過,這幼兒園廣告雖然出去了,招收的卻是九月秋季班——
九月?這會兒才二月出頭呢,這灼灼書屋在搞什麼?
所有人都暗自嘀咕。
可想到前些日子祝圓拆鋪子他們罵人敗家,轉頭人家鋪子就掙得盤滿缽滿的,打臉太快,這回他們可不敢明目張膽的嘰歪了。
反正還有許久,等著便是了。
他們都不著急,祝圓更不著急了。
她原本是打算找人來灼灼書屋上班,帶不了孩子的扔幼兒園。後來張靜姝與她一分析,她才發現自己陷入一個誤區——這年頭的好人家,大都是有奶娘丫鬟的,哪裡需要夫人自己帶。
如是,她便改變策略,將幼兒園的廣告打出去,便丟開不理,開始著手另一側院落的裝潢。
她既然知道灼灼書屋隔壁的院子是謝崢的,哪裡還會留著空置——她又不是謝崢那敗家玩意,搗鼓些空院子來保證隱私啥的。
安清他們住在後頭的院子,那這隔壁的院子,她自然要拿出來用。
這兩年聊齋的發展極為迅速,連門口道路都被謝崢與秦家聯合鋪上了水泥,規規整整,一路過去,飯館茶樓林立,儼然一條熱鬧街區。
灼灼書屋與空院子挨著聊齋,自然也沾了這份熱鬧的光。
看著街上熙熙攘攘、車來車往的景象,戴著淺露的祝圓笑了。
車多,是因為女眷多。
京城女眷,除了逛逛首飾鋪子、女紅布料鋪子,便是去各大寺廟上上香,別的,便沒有了。
聊齋開出來,還特地分了男女通道,又有禁衛守護,還有皇帝陛下背書,女眷們自然便多了個溜達的地方。
如是,聊齋前邊這條街,便有許多女眷車馬來去。
這世界上,什麼人的生意最好做?
女人。
祝圓一拍手,立馬要來隔壁院子的布局圖,開始著手修改格局。
……
忙忙碌碌,時間便過得飛快。
七月底,灼灼書屋旁邊的院子終於竣工。
與灼灼書屋一樣,門框上還懸著兩個木牌,都寫著“男士止步”字樣。
然後,祝圓帶著張請箋,讓安清遞了信,求見淑妃。
七月刊都出來了,八月刊還未到收稿的時候,突然求見,淑妃有些詫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