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崢彈了她一個腦瓜崩子:“傻了?”
祝圓終於回神,愣愣地看著他:“你……”
謝崢眉峰皺了皺,似有些疑惑地撫過她眼角:“怎麼仿佛有點紅?”
祝圓拉下他的手,定定地看著他:“你方才說的話,是真的嗎?”
謝崢想了想,問:“你說子嗣?”
祝圓點頭。
謝崢皺眉,問她:“你就為這個哭?”
祝圓遲疑了下,再次點頭。
謝崢滿臉無奈,道:“我不是早早就答應了你嗎?”
祝圓這回真詫異了:“原來,你竟是說真的?”她還以為那不過是謝崢當時為了娶她而隨口忽悠。
畢竟,以他不擇手段的做事方式,這種事,他肯定做得出來。
謝崢:“……”他沒好氣,“言必出行必果,倘若這點承諾我都做不到,日後我該如何治理江山?”
祝圓下意識懟了句:“你爹不是說你沒子嗣不傳位給你嗎?說不定你以後要新皇被發配邊疆呢。”
以他如今如日升天的氣勢和勢力,別的皇子絕對忍不了,發配邊疆都是好的了。
謝崢:“……”捏了捏她鼻子,戲謔道,“那王妃可願與本王共甘共苦,去那苦寒邊疆過清苦日子?”
言外之意,即便搶不到皇位,他也無所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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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圓張了張口:“你……你不是對那位置勢在必得嗎?”
謝崢頓了頓,道:“原本確實執念頗深……”幽深黑眸倒映著面前嬌俏的人兒,“這些年走南闖北的,經歷了許多,生死、貧富、愛恨情仇皆看多了,竟覺得那皇位……也無甚重要。”
他捏了捏祝圓的柔荑,輕聲道,“若是有幸登基,那我便兢兢業業效力大衍。若是不幸,總能庇佑一方水土。再不濟,我與你關起門來過自己的小日子,也是不錯。”
祝圓怔怔地看著他。
“我數——這十來年,過得殚精竭慮,若是闲下來,我想學學畫,帶你去儕川參加詩賽,你的琴彈得這般好,我還想學點笛子或簫,皆是你彈琴來我吹笛,豈不是一樁美——”
馨香嬌軀撲了他滿懷。
謝崢詫異:“怎麼——”
話沒說完,便被懷裡陡然爆出的大哭聲驚住了。
祝圓哭得整個人一抽一抽的,仿佛要將這幾年來的委屈、不安、恐懼、嫉妒、懷疑……全部哭出來。
謝崢有些嚇著了,無措了一會兒,才冷靜下來。
他似有所悟,又不明所以,隻能一手擁著她,一手在她後背輕撫,同時輕聲安撫:“無事,有我在……”
祝圓壓根聽不見,隻放聲大哭,直哭到打嗝,哭到累極睡了過去。
謝崢定定地看著她汗湿的額發、紅腫的眼皮,暗嘆了口氣,揮退下人,拉過披風掩住她的眉眼,將其橫抱而起,慢慢走出馬車……
***
承嘉帝在御書房所說的話,不到半天,便傳遍京城各處。
後宮、朝臣是如何驚駭不說,謝峮、謝峸當先慌了。
謝峮一脈,雖因鹽引之事沉寂了幾年,如今也慢慢恢復過來,他的母妃安嫔也被重新提回妃位。
他如今在刑部上任,也是做了不少功績,沉穩持重不輸謝崢。
中宮嫡子從卻,他作為皇長子,行事端方,母妃身份又不低——若不是謝崢這幾年風頭太盛,他又恰逢鹽引出事,他便是當仁不讓的第一繼承人。
這兩年緩過來後,他依然吸引了許多追隨者,朝中呼聲甚重。
而排第二的謝峸,其身份則更為貴重。其母嫻妃是為襄理宮務的四妃之一,其外祖是駐守北邊的骠騎大將軍,其王妃是吏部左侍郎之女。
要實權有實權,要地位有地位。
連身為長子的謝峮都不敢掠起鋒芒。
四皇子謝嶦,比之謝峮少了長,比之謝峸少了貴,又是剛開府,勢力還未鋪展開,壓根沒在幾位哥哥眼裡。
隻是,御書房的消息傳出來後,宛如一滴水珠落入滾油,炸出京中暗潮——
承嘉帝這話,究竟是真是假?
若是謝崢生了,這皇位會何去何從?若是不能生,又如何?
還有謝崢的王妃,究竟能不能生?
謝崢是假意否掉轉頭納妾,還是真要痴情王妃?
……
朝廷百官、皇子皇妃諱莫如深,半點不敢討論。
回到家裡,關起門來,便是燈火通明直至半夜。
各路人馬紛紛奔走。出京人馬、進京人事仿佛突然多了起來,又仿佛無甚變化。
祝圓還沉浸在欣喜之中,轉頭就被謝崢禁了足,不許出門。
她朝休沐在家的謝崢抗議:“為什麼?我不出門怎麼看看鋪子狀況?”
後者面色嚴肅:“幾處鋪子最近都發現了許多探子……那些地方魚龍混雜,聽話,不要去。”
祝圓歪頭想了想,問:“是不是因為父皇說的那番話?”
“嗯。”
祝圓嘆了口氣,妥協道:“那我坐馬車在前頭溜達一圈,看看狀況就走?還有,去灼灼辦公可以嗎?”
“不行。”謝崢直接否掉,“等安清將灼灼裡頭的人全部查清楚了,你再過去。”
“啊……”祝圓嘟囔,“灼灼的人都是過了安清的手的,讓他再查,能查出什麼東西。”
謝崢輕叩桌面,沉思片刻,問她:“你氣消了嗎?”
“啊?”祝圓茫然。
“挖人底細、探查情報這些事,還是安瑞、安福兩人比較擅長。”謝崢看著她,“你若是氣消了,我就把這倆人喊回來。”繼續用。
祝圓瞪大眼睛:“……你還將他們撂在一邊?!我記得我好幾個月前就問你了。”
“嗯。你當時說,隨我。”謝崢一副體貼的模樣,道,“我便知道你心裡還有疙瘩呢。”
祝圓“呸”他一聲:“你把人撂了一整年還怪我身上,回頭這兩位主兒可不得恨死我?!你這分明是給我招仇!”
謝崢不以為意:“若是一年時間不足以他們看清楚,即便能力再高,於我也是無用。”
祝圓斜睨他:“你不是說這倆人牛得很,要拉出來用嗎?”
“能力是其次,忠心才是首要。不聽話的狗,留著總有咬人的一天。”
“說不過你,你自己看著辦吧。”祝圓嘟囔,“反正,就算近侍都是木頭,也擋不住男人想偷香的心。”
謝崢彈了她一個腦瓜崩子:“胡思亂想。”
祝圓捂額,另一手揮蒼蠅似的趕他:“趕緊走趕緊走,我這兒事多著呢。”不能出去,事情也不會少啊!
謝崢:……他的王爺地位仿佛有些低微?
當天下午,謝崢果然將仍在後院裡的安瑞、安福喚了出來。
這倆人,一個更白了,一個更瘦了。
出來第一件事,便是來慎思堂——哦不,現在改名叫皦日居,給祝圓磕頭謝恩。
“……往日是奴才吃了熊心豹子膽,竟敢胡亂插手主子之事,罪該萬死。王妃不計較奴才往日的不敬,還願意保奴才出來,奴才、奴才……”安福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日後定為王妃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安瑞也是不停抹眼淚:“若不是王妃不計前嫌,奴才倆人怕是要老死在那旮旯角落……”
倆人都怕了。
一年啊。
謝崢冷落了他們足足一年了。
他們這把年紀,還有多少年可以揮霍的。
這一年來,他們身邊沒了那伺候的小太監,沒了隨取隨用的物資飲食,連吃飽穿暖都要看旁人眼色……這讓受慣旁人吹捧的他們怎麼受得了?
再不濟,他們身為那無根之人,若是不得主子寵信關愛,老了之後無人伺候,若是不小心生個病,怕是就要被一卷草席裹了扔亂葬崗……
這般下來,他們原本對祝圓自然不敢再有不敬。
而他們身為謝崢身邊的左右手,都被捋了下來,祝圓這一年在王府裡確實就差橫著走了……
再看祝圓。
彼時徐嬤嬤剛給她端了碗牛肉豆腐羹上來,她剛準備吃呢,安福倆人便進來了。
然後便發生了上面一幕。
祝圓愣愣然坐了片刻,才反應過來——合著謝崢這是把功勞推到她身上?
底下倆人還在抹眼淚鼻涕訴衷情,她眼神一瞟,某些黏糊糊的不雅液體闖入眼簾。
她登時有些反胃。
想喝點什麼壓下去,低頭一看,黏糊糊的牛肉豆腐羹映入眼簾——
“嘔——”
哗啦一下,午飯全吐了出來。
安福&安瑞:……
他們特地打理幹淨了過來,有這麼腌臜嗎?
第168章
屋裡登時驚住了。
好在徐嬤嬤穩得住, 當即讓人去請府裡大夫,同時指揮白露、秋分等人迅速收拾屋子。
祝圓更是被夏至、谷雨攙扶到臥榻上,清口淨面後, 倚著軟枕歇息。
看谷雨等人擔憂不已,祝圓擺擺手:“估計是方才出去溜達吹了風,一下有些反胃, 吐了就好了。”
谷雨忙輕聲安撫她,勸她安心歇著, 等大夫來了再說。
徐嬤嬤卻仿佛有些驚喜, 仔細打量祝圓神色。
那不知道什麼時候跟過來的安福抬手撞了撞她:“你老看看,這像不像?”
徐嬤嬤沒聽清,隻被他的動作嚇一跳。她暗啐了口,面上則賠笑道:“公公您說什麼?”
安福搓著手,低聲道:“嬤嬤你也別跟我裝傻了,這樣子……以前在宮裡可沒少見啊。”
徐嬤嬤心裡嘀咕, 也不敢接下這話:“誰知道呢,等大夫來了便知。”
袖著手站邊上的安瑞豎著耳朵聽著。
安福朝他擠眉弄眼, 然後道:“嘿, 我估摸著八九不離十了,害!”他一拍大腿, “還不趕緊讓人去前邊通知王爺?!”
徐嬤嬤一拍額頭, 道:“瞧我這腦子!”忙不迭跑出去吩咐。
倆人的嘀咕, 正在跟谷雨說話的祝圓沒注意。
不過轉眼,就聽到外頭傳來行禮聲。
她有些詫異, 皺眉看向徐嬤嬤:“這麼點小事怎麼去打擾——”
“圓圓。”高大身影一陣風般刮進來,掃視一圈,立馬快步走到臥榻之側, “你哪兒不適?”
來者正是謝崢。
不等祝圓說話,他立馬抬頭冷視一圈,“怎麼照顧主子的?好好兒的怎麼——”
“我沒事。”祝圓忙拉了拉他袖子,再次將剛才的猜測說出來。
謝崢眉峰緊皺:“你平日身體康健,定是這幫奴才沒有伺候好!”
祝圓無奈:“這些頭疼腦熱的,誰管得著啊?”
謝崢還待說話,恰好府裡大夫到了,他便話鋒一轉,立馬催促大夫:“快給你王妃把把脈,仿佛著涼了,方才吐得又急又兇。”仿佛他自己親眼所見一般。
大夫自然不敢怠慢,行禮,放置藥箱,翻出脈枕遞給夏至。
谷雨快手在臥榻邊上擺了張圈凳。
大夫點頭致謝,然後朝謝崢夫婦道了聲歉,掀袍落座。
脈枕已放在臥榻邊沿,祝圓的手被小心安置在脈枕上,上頭還蓋了塊薄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