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寒沒說謊：“嘟嘟生病那次，在醫院抽了血樣。”

　　葉梵的眼神黯淡幾分，和她的想法相同。賀寒大概是起疑後，才會動用了嘟嘟的血液樣本。

　　賀寒問：“所以之前你才抗拒我和嘟嘟見面嗎？”

　　葉梵默認了，她沉思一會，開口：“嘟嘟和一個未曾謀面的父親相認，對他來說，似乎不是什麼好事。”

　　一直以來，嘟嘟早就已經認定了他沒有父親的事實。賀寒的出現是一個意外。

　　賀寒眉頭一緊，聲音微沉：“但是嘟嘟現在很需要一個爸爸。”

　　“賀寒，你別忘了。”葉梵的態度忽的變冷，“今年，你和嘟嘟才剛見面。”

　　葉梵對賀寒的真實身份全然不知情，她知道的隻有這麼多年，賀寒從來沒有發現嘟嘟，找到嘟嘟。

　　現在他這樣又算什麼？隻是為了彌補嘟嘟三年來缺失的父愛嗎？

　　葉梵沒有想要獨佔嘟嘟的念頭，但是此刻她想到的都是嘟嘟的想法。

　　車窗外面落進來昏沉的燈光，襯得賀寒下顎緊繃，一如往常的沉默冰冷，但此刻又冷峭得驚人。

　　過了一會，賀寒終於出聲，他緩慢地吐出了三個字：“對不起。”

　　賀寒無法跟葉梵解釋，目前來說，道歉是他唯一能做的。

　　他不奢求葉梵能原諒自己在嘟嘟的生活中缺席了那麼多年，但他是真的喜歡嘟嘟，也想承擔責任。

　　葉梵已經平靜了下來，她的面色極淡：“我和嘟嘟已經習慣了兩個人的生活。”

　　她很客觀地告訴了賀寒一個事實：“平白無故多一個親生父親，你覺得嘟嘟能接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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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賀寒垂眸：“你是怎麼跟嘟嘟解釋的？”

　　賀寒記起了嘟嘟傷心的神色，因為別的孩子都有一個完整幸福的家，而他沒有。

　　隻要想到這裡，賀寒就覺得揪心。

　　葉梵沉默了一會，她的聲線清冷，道出了一句話：“嘟嘟隻知道，他的父親去了很遠的地方。”

　　夜色越加深了，籠下一層輕輕淺淺的光。

　　葉梵閉上了眼睛，寂靜的空氣中落下一聲極輕的嘆息。

　　“永遠都不會回來了。”

　　車內的空氣滯了下來，仿佛更壓抑了。

　　賀寒和葉梵都沒有再開口，他們各懷心思，坐在車座兩邊，望著前面空闊僻靜的道路。

　　賀寒的目光極深，太陽穴發酸。他心中思緒很重，沉沉地壓了下來。

　　他的貿然出現，打破了他們母子的生活。

　　而嘟嘟從來都沒有期待過他爸爸的出現，他把賀寒當成爸爸，是建立在不知道那是他親生父親的前提下。

　　如果嘟嘟知道了真相，他又會怎麼想？

　　她擔心嘟嘟會難受，會慌亂，會痛苦。

　　而葉梵皺緊了眉，她握著拳，指節發白卻渾然不知。

　　她的心緒百轉千回，難以言喻的疲累感湧上心頭，令人無法招架。

　　葉梵知道賀寒對嘟嘟是真心實意的好，可是他們也不可能因為孩子而結合。

　　葉梵和賀寒並不相愛，盡管她可以選擇和賀寒一起扮演一對完美的父母。但她承諾要給嘟嘟最好的生活，絕對不希望嘟嘟在一個沒有愛的環境下長大。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賀寒發動了汽車，車子行駛進了深夜裡，而車裡的兩個人，和外面深沉的夜色一樣沉默。

　　汽車穿梭過一條條馬路，直到停在葉梵家樓下。

　　葉梵打開車門，下了車。

　　他們沒有道再見，也沒有說晚安。

　　賀寒的車在樓下停了很久，他望著那幢高樓，默不作聲。

　　冬季的風凜冽，襲進車子裡，令周身的空氣變得冰冷起來，他卻恍若未覺。

　　葉梵回到家裡，客廳裡還亮著燈光，葉梵望了過去。

　　嘟嘟本來坐在沙發上，腦袋一點一點的。他已經很困了，但是他堅持要等媽媽回家。

　　此時，嘟嘟聽見開門聲，他抬起頭望著葉梵，大眼睛一下子睜大了，困意也散了好多。

　　他撲騰著小胖腿，從沙發下來。葉梵已經走到沙發邊，一把抱住了嘟嘟。

　　嘟嘟的頭埋在葉梵的懷裡，委屈的小奶音響起：“媽媽，我好想你。”

　　葉梵斂下眼中復雜的情緒，小心地抱起嘟嘟，她抱著嘟嘟坐在沙發上，沒有立即回房。

　　葉梵摸了摸嘟嘟的小臉蛋，看著嘟嘟一雙毫無憂慮的眼睛，心中發澀。

　　嘟嘟歪了歪腦袋，他不知道剛才賀寒已經和葉梵坦白，也不清楚葉梵面臨的選擇。

　　“媽媽，你怎麼了？”

　　葉梵朝嘟嘟笑了笑：“媽媽隻是有點累了。”她不可能和嘟嘟說實話。

　　嘟嘟一個激靈，從葉梵的懷裡坐起來，繞到葉梵的身側，他把手握成小拳頭，對著葉梵的肩膀輕輕地敲著。

　　“這樣媽媽就不累了。”嘟嘟一臉認真地敲著，也不知道是從哪裡學來的這一招。

　　盡管他的力道很輕，幾乎可以忽略，但是葉梵的整顆心都化了。

　　葉梵很配合地稱贊嘟嘟：“媽媽真的一點也不累了。”在嘟嘟的可愛攻勢下，葉梵僵起的身子一下子松了。

　　葉梵把嘟嘟哄睡後，她看了一眼嘟嘟。

　　嘟嘟躺在小床上，呼吸變得緩慢。葉梵才輕輕地合上門，走到了客廳。

　　葉梵坐到沙發上，眉頭皺起。

　　嘟嘟還不知情，賀寒就是他的親生父親。他更不知道，賀寒其實已經發現了他的身份。

　　葉梵嘆了一口氣，她所作所想，都是不想讓嘟嘟受到傷害。

　　嘟嘟現在還是無憂無慮的，她不希望她的小寶貝會產生任何煩惱。

　　但是，事情真的會按照她希望的發展嗎？

　　葉梵已經不能確定了。

　　葉梵在客廳坐了很久，才回到房中，躺到了床上。

　　深沉的夜色覆蓋了城市，周圍一切都是那麼寂靜無聲。

　　葉梵翻來覆去的，困意依舊沒有襲來。

　　葉梵又想起了賀寒。

　　他冷峻的臉，還有他清冽至極的話語。

　　一遍遍在她腦海浮現，那樣清晰。

　　這一夜，葉梵失眠了。

　　清晨，清淺的陽光透過窗簾，落進了房間裡，地面上閃動著光影。

　　葉梵睜開了眼睛，望見了明亮的天色。

　　葉梵抬起手，按了按眉心。她輕嘆了一聲。

　　因為昨晚賀寒的事情，她想了很久，最後還失眠了。現在她的身子還很疲倦。但是今天她還要去迪奧拍攝口紅廣告，她必須打起精神來。

　　葉梵撐著身子起床去洗漱，她用冰冷的水拂上臉頰，讓這冷意蔓延開來。葉梵隨便吃了一些東西，就坐上保姆車，前往迪奧公司。

　　車子緩慢地行駛著，還需要一段時間才會到，葉梵閉上了眼睛，趁著這段時間休息。

　　過了一會，葉梵醒來，她望著窗外，深吸了一口氣。

　　葉梵下了車，戴近山走在旁邊，戴近山問：“昨晚沒睡好？”

　　葉梵點頭：“有些事。”

　　她不再多說，徑直走了進去。

　　到了拍攝場地，葉梵去了化妝間，坐在鏡子前。化妝師坐在葉梵旁邊，她看了看葉梵的臉，說道：“今天臉色有些蒼白。”

　　葉梵皮膚雪白細膩，平時隻要化淡妝就行了。但是她今天和平時相比，膚色卻有些蒼白，氣色不太好。

　　葉梵望著鏡子裡的自己，她的眼睛底下，帶著一圈淡淡的青黑。都是因為她昨晚失眠了。

　　葉梵看著化妝師：“麻煩你了。”

　　化妝師一邊給葉梵化妝，一邊說道：“你五官生得這麼好，怎麼會麻煩。”

　　葉梵不需要化妝，就已經比其他人好看太多了，化妝對她來說隻是錦上添花，更加適合上鏡而已。

　　接下來，化妝師沒有再說話，她認真地給葉梵化妝。妝容逐漸完成。

　　最後，化妝師給葉梵塗上了一層淡淡的梅子色口紅。這是這次迪奧新品口紅的其中一個色號。

　　口紅顏色有些深，但是葉梵唇形精致，薄薄的一層塗上去，卻好看得不行。

　　化妝師：“好了。”

　　葉梵站起身，走到拍攝場地。攝影燈光準備好了，燈光落在了葉梵的身上。

　　廣告開始拍攝。

　　桌面上擺放著一支支精致的口紅，葉梵垂下眼，她抬起手，雪白纖長的手緩慢地撫過桌上的口紅。

　　最後，她輕輕地拿起了其中一支。

　　葉梵按照商量好的動作，一點一點認真地完成。葉梵的臉精致好看，那個梅子色口紅塗在她的唇上，也泛著光澤和細潤的光。

　　工作人員沒有說話，都望著葉梵。

　　葉梵前面的動作都完成得很好，此時，這個廣告即將拍攝完畢，還剩下最後一個定點動作。

　　他們相信，葉梵也會完美地完成。

　　定點動作是，葉梵偏過頭，轉身望著身後，嘴角勾起一絲笑。

　　葉梵塗好了口紅，她正要這麼做，完成最後的動作。

　　不知道為什麼，葉梵的腦海裡忽然浮現了賀寒的臉。

　　葉梵動作一滯，身子就這麼僵在了那裡。

　　昨晚的車上，寂靜的夜色裡。

　　賀寒輕俯下身，凝視著她的眼睛。賀寒的面色冷冽，說出的話卻不急不緩。

　　“嘟嘟也是我的兒子。”

　　賀寒就這麼揭露了她一直以來深藏在心底的秘密。

　　葉梵心一震，不安和慌張緩緩地湧上了她的心頭。

　　葉梵的心亂了。

　　此時，她忘記了還在拍攝廣告。

　　葉梵沒有偏頭，也沒有轉身，她怔怔地站在那裡，沒有任何動作。

　　工作人員喚了一聲，葉梵回過神來，她意識到自己失神了，她抿了抿唇：“抱歉。”

　　史密斯也奇怪，葉梵竟然會忘記最後那個動作。和葉梵合作過的人都知道，葉梵對工作一向很認真的。

　　史密斯語氣溫和：“不要緊，是不是沒有休息好，你先坐到旁邊休息一會吧。”

　　葉梵坐到一旁，她眉頭微微擰起。

　　昨晚賀寒的事情，已經影響到了她的情緒。她竟然會因此分神了。

　　葉梵無奈，賀寒知道嘟嘟是他的兒子，這件事對她來說，實在是太大的衝擊了。

　　這件事完全超出了她的計劃，這個意外來得這麼猝不及防，她完全沒有準備好該如何去面對。

　　葉梵甚至不知道，這樣的意外，以後還會不會再出現。

　　葉梵坐在位置上，戴近山走了過來，他坐在葉梵旁邊，關切地看向葉梵，問：“葉梵，你今天狀態不太好，發生什麼事了嗎？”

　　葉梵望著他，心裡閃過一個念頭。

　　她站起身，示意戴近山跟上來。兩人離開了場地一段距離，到了一個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