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神突然變得黯淡,眼裡似有千言萬語,但他什麼都沒說。
我給過你機會了。
我在心裡對他說。
(15)
不能猶豫了。
管他是什麼王,總之就是人鬼殊途,而且他還一而再再而三地想弄死我。
我和他之間,隻能活一個!
我咬咬牙。
今晚必須有個了斷。
我起身,扭捏著身體走到他面前。
我眨巴著雙眼,笑意盈盈。
我抬起頭,對上閻宋的眼睛,第一次離他這麼近,我心跳得厲害,是害怕的跳。
閻宋冰涼的呼吸撲在我臉上。
「哇,你居然有呼吸的诶。」
啊呸,我在說什麼,我趕緊又掐住嗓子,使聲音聽起來更溫柔嫵媚一些。
「閻王大大,你可知人家也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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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愣。
我右手已悄悄摸上兜裡的符紙。
「人家也喜歡你,可喜歡可喜歡了。等我死了,我就去地下當你的夫人可好?」
他一臉詫異地看著我。
就趁現在。
「不過,是在我活到 99 歲之後。ƭú₍」
隨著話音落下,我「啪」的一聲將符紙按在他額頭上。
(16)
啊哈,我成功了。
我內心狂喜。
看著閻宋呆站著不動。
趕緊掏出兜裡的黑狗血。
蘸了一點在手指上。
诶,等等,是先寫橫還是先寫豎還是先寫撇來著。
「橫、豎、豎、點、畫個圈、橫斜鉤……」
哦,對對對。
我抬起他的左手。
橫、豎、豎、點、畫個圈……
不對。
這聲音。
我抬頭,剛好一陣風吹來。
吹起閻宋額頭上的符紙,符紙隨著風,在空中打了個旋兒,緩緩落在我腳下。
我咽了咽口水。
完、蛋、了。
「本王豈是區區一張符紙就能控制住的?」
閻宋陰沉著臉。
他用法術擦幹淨我手上的黑狗血,然後將我抵在牆角,湊到我耳邊:
「你就那麼討厭本王?」
「巴不得本王灰飛煙滅?」
閻宋耷拉著眼睛,儼然一副受傷的神情,不是吧不是吧,受傷的是我好嗎?
你喜歡我所以我必須死了下去陪你?
這是什麼強盜邏輯?
我一把推開他。
「對,我巴不得你灰飛煙滅,所以你趕緊消失好不好?」
「你的出現打亂了我的生活。」
「我已經沒有朋友了!」「他們都不願意跟我在一起,他們說我是衰神轉世。」
「我每天都提心吊膽,生怕一個不小心花盆就砸我頭上了。」
「自從遇見你!我沒有過過一天安生日子!」
…………
我一邊倒著心裡的苦水一邊哭了起來。
他松開了我。
「對不起。」
「嗯?」我抬起頭。
「可明明是你……算了……本王怎舍得要了你的命,對不起,怪本王太激進了些,如果你實在不想看到我,那本王不會再來打攪你了。」
說完閻宋便化作一道煙,消失不見了。
啊?什麼?
話說一半就跑。
我曾經說過什麼啊,還不舍得要了我的命,那你天天用花盆砸我是幾個意思?
(17)
閻宋走了之後。
我的生活逐漸恢復正常。
慢慢地,我從衰神榜退下又回到了校花榜上。
好像之前所經歷的一切都是夢。
但角落裡積上了灰的木劍和瓷碗告訴我,那不是夢。
這些日子裡,我也一直在思考閻宋最後說的那些話,翻來覆去也沒想出個所以然。
急死個人了。
他簡直就是小說裡面那種不長嘴的男主。
也罷也罷。
終究還是人鬼殊途。
(18)
可最近,我的生活又變得不一樣起來。
我感覺周圍有雙眼睛在盯著我。
那個人的視線,從人群裡、從背後、從巷子裡、從漆黑的樓梯口,從四面八方死死地盯著我。
我每次回頭,又都沒瞧見是誰。
我被這視線盯得渾身發毛。
這人應該不是閻宋。
閻宋從來不會躲著藏著。
他隻會大搖大擺地飄到我眼前。
一面把玩手裡的玉扳指,一面撲扇著桃花眼。
「喂,女人,你是不是想通了要來做我的地府夫人?」
我搖搖頭。
回家翻出角落裡積了灰的木劍和瓷碗。
嗯哼。
我可是有閻王親自送的法器的,神來殺神鬼來殺鬼。
有了法器,走在路上我膽子都大了些。
Ţü₂這天,下課時間晚了一點。
在學校吃過飯出來天已經黑透了。
初冬的夜晚,路上行人不多。
我裹緊衣服,走在回家的路上。
沒多久,那道瘆人的目光,又直直從背後射了過來。
(19)
我走到一處開闊的地方。
打開背包一看。
果然,木劍上的字泛起了微微紅光。
原來是隻小鬼。
我把包裡的瓷碗放在地上。
「天靈靈地靈靈,閻王大大快顯靈。」
「天靈靈地靈靈,何方小鬼快現形……」
我一面念叨著自己編的咒語,一面拿著木劍圍著瓷碗繞圈。
按照以往的經驗,不出一分鍾,這隻小鬼就會束手就擒乖乖跑到碗裡來。
可今天,我跳了整整五分鍾。
也沒見著鬼的影子。
我停下腳步,看了一眼木劍,滿頭疑惑。
難不成閻宋人走了,法器也跟著失靈?
這個渣男。
(20)
我正準備收拾道具跑路。
旁邊的綠化帶裡突然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隨後一陣強風刮來,我下意識用手遮住眼睛。
再抬手,一個穿著曳地長裙的女子站在我面前。
她渾身上下被水湿透,水珠順著漆黑的頭發掉在地上消失不見。
女人一臉慘白,此時正睜著烏青的眼睛死死盯著我。
我咽了下口水,就是這道目光。
我掏出木劍指著她。
「你,別過來,再過來我就收了你。」
她沒說話,往前走了一步。
好強大的壓迫感,我本能地退後一步。
她又往前,我退後,又往前,我退後……
直到我……無路可退。
她把我抵到一面牆上。
抬起手,一把打掉我手裡的木劍。
我知道自己不是她的對手。
但我假裝鎮定。
「女鬼小姐姐,你天天跟著我,不怕我收了你嗎?」
(21)
「就憑這些破爛?」
她的目光瞥向一旁的木劍。
難不成還真被唐大仙說對了,這些隻是普通的木劍和瓷碗?
那為什麼我之前隨便揮舞兩下那些小鬼們就能乖乖聽話。
「你纏著我做什麼?」
我最近真是捅了鬼窩了。
一會兒男鬼一會兒女鬼。
有完沒完。
「我來為我兒復仇。」
說罷她伸出雪白冰冷的手,掐上我的脖子。
我才想起,我前段時間幫閻宋收小鬼時,曾抓過一隻嬰靈。
那是個隻有三兩歲的孩童。
不會,這麼巧吧?
「咳咳,你……聽我……咳……給你解釋……」強烈的窒息感傳來。
身體開始本能地掙扎。
「狗……狗閻宋,這不會是你安排的吧,咳……咳,我死了,好去地府……當你……的……夫人……咳咳…」
第一次感受死亡,腦海裡中記憶真的像幻燈片似的,所有回憶一幕一幕閃過。
我出生時母親因難產去世,父親在我三歲時意外身亡。
是我的祖母一路照顧我長大成人。
那個七十多的老太婆,此時還在家等著我回家吧。
腦海中閃過祖母給我織毛衣的場景,寒冷的冬天給我焐腳,給我夾我最愛的糖醋排骨……
我的意識逐漸模糊。
(22)
再後來我是被嚇醒的。
我夢見一個長得像牛的人和一個長得像馬的人杵在我臉上。
我猛地一起身,撞上他倆的頭。
一陣鈍痛襲來。
這還真不是夢。
真有個長得像牛的人和長得像馬的人杵我臉上看著我。
我揉揉眼睛,想起來了什麼。
「哦,你們是牛頭馬面。」
看來我是真的死了,都見到了傳說中的牛頭馬面了。
這兩人看見我醒了一臉如釋重負。
隨後牛頭一巴掌拍在馬面頭上。
「叫你當差的時候去看女鬼蹦迪,差點誤了正事。」
馬面摸上挨揍的地方,一巴掌打了回去。
「你不也是,人都走不見了你還在吃草,咋不吃死你呢?」
牛頭毫不示弱,又是對著馬面一拳。
「叫你看女鬼蹦迪。」
「叫你吃草。」
「叫你蹦迪。」
「叫你吃草。」
…………
他倆在我面前打得不可開交。
「喂,你倆可不可以先別打了,先告訴我投胎的流程是什麼?」
他倆轉過頭,異口同聲:
「夫人,您在說些什麼呢?」
(23)
原來我沒死。
現在我們三人坐在馬路牙子上。
馬面坐我左邊翻看我的手機,我給他找了一些女主播,他正津津有味沉迷其中。
牛頭坐我右邊,他捧著一把嫩草塞進嘴裡,一邊吃一邊感嘆:「還是人間的草夠味兒。」
我坐在中間託著腮。
消化著他倆剛剛說的話。
原來我的木劍和瓷碗真是沒用的玩意兒,我收的小鬼,其實都是他們躲在暗處悄悄替我收的。
有時候是牛頭,有時候是馬面,還有小白和小黑。
「為什麼費盡心機搞這出呢?」我問。
「為了愛吧。」小牛一邊嚼著草,一邊說。
「對對對,為了能多看幾眼。」小馬兩眼放著光,盯著手機屏幕頭也不抬。
「可我們終究是人鬼殊途。」
「沒事,您遲早得變鬼。」
「你倆不會說話可以選擇不說。」
(24)
時間不早了。
打發他倆走了以後,我趕緊收拾東西回家。
祖母在家裡等了很久吧。
她一向等不到我不會睡覺。
我一路小跑。
已經十點,以往冷清的小區門口卻圍著很多人。
空氣裡傳來一股燒焦的味道。
人群中有人大喊:「快打消防電話,趕緊救火。」
我一驚。
扒開人群走到最裡面。
「哪棟著火了?」
「6 棟 6 樓左邊那戶。」
我一下子癱坐在地上。
那戶,正是我家。
我在人群中四處找尋祖母的身影。
電話打了好幾遍都是無人接聽。
我焦急地在樓下大喊,始終等不到回應。
祖母,這個時候,應該在家Ṱŭ̀ₙ等我。
不顧人群的阻攔,我衝進火場。
樓道裡的濃煙燻得我睜不開眼睛。
在樓梯間遇上往下跑的鄰居,他們都覺得我是瘋了。
一層又一層,我都不知道我到底爬了多少層。
呼吸越來越困難,可我不能倒下,祖母還在家等著我。
我隻剩下她了。
(25)
第二次感受死亡。
我倒在樓梯間,渾身上下已被濃煙包圍。
我艱難地抬頭往上看了一眼,就差一點點了。
憑借著所剩無幾的意識往上爬。
一步,又一步。
後來我實在是沒有力氣,癱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