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世,侯府一貧如洗,我帶著萬貫家財去扶貧,一心等侯府公子娶我。
一年後,我的屍首被扔在亂葬堆,屍骨未寒,未婚夫拿著我半副嫁妝,下聘郡主,聘禮足足下了 128 擔。
人人貶損我,死得好!
一介商女,還妄圖做鄭世子的平妻。
尊貴的侯府夫人,聽到我的名字,像趕蒼蠅一樣,揮了揮手裡的玉柄團扇,滿目厭棄,不加遮掩。
還好,我在最關鍵的時候,重生了。
1
我做遊魂野鬼,僅僅數月,就趕上侯府大婚。
街頭巷角,老僕和一個年方十七的小丫鬟,默默跪在地在十字路口,擦著眼淚燒紙錢。
風吹,紙錢灰燼散開一地,小丫鬟以為我已收到錢,一瞬,哭得更兇,磕著頭叮囑我:「小姐呀,在下面,可別把錢再全給別人了!」
多好笑,上一世,我柔軟了一輩子,屍首被扔在亂葬堆,入地府無門,是飄在人間的一縷枉死冤魂,上哪裡給人花錢去。
層層的厚雲遮住大半個月亮,映得遠處鄭府喜燈亮如白晝,喧鬧聲不絕,無數人影晃動。
鄭府掉漆的舊牌匾,早換成了鑲明黃色金邊的大牌匾,富貴潑天,路人側目,無人不驚羨。
鄭家有喜神守門,我衝了好幾次進不去,小魂被抽得生疼。
可惜了,鄭家用我的嫁妝,大擺三天酒席,連隔壁街的小黃狗都要養出膘了,我卻連口喜酒都喝不上。
哭累了,怕遇到更厲害的厲鬼,我飄進了公主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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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臥榻上那個被折磨得半人半鬼的男子,形如槁木,我不忍心,有心放火,想助他早日解脫。
不料,一股火舌舔來,我躲閃不及,小魂煙消雲散。
2
再次醒來,我重生了。
今夜,是鄭家害我的前一夜。
我努力睜開眼睛,眼前,烏泱泱立著一屋子人。
還是這間荒廢的小院子裡,西窗支開,我剛大病初愈,抵不住入夜的寒氣,指頭發涼。
侯府夫人鄭夫人正哭得雙眼紅腫、鬢發凌亂:
「昀娘,我的兒,為娘這樣央求你,你就應了吧,把你那活命丹藥拿出來,救你月兒姐姐一命,救咱家侯府上下幾十口子的命吧。」
這毒婦一開口,前世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來。
鄭熙月是鄭家大小姐,在宮裡位分不高,闖禍不小,衝撞貴妃,害其難產,命懸一線。
上一世,我拿自己的命給她消了災,今時今日,她先得還我一條命來。
我心下剛湧出一個大膽的想法…
鄭夫人見我遲遲不應。
「臨兒!」她拖著哭腔喊兒子過來,眼見著立在門外的鄭熙臨應聲而動。
上一世,我也是愛慘了他那張小白臉,化為小鬼後,看到那張臉就忍不住想吐。
我忙向鄭夫人應道:「好的,夫人,昀娘願意。」
如今,時間緊迫,我已來不及多做思量。
何況孤身在這侯府之中,即便百般拒絕,他們仍有千種辦法將藥弄了去。
我來不及細想,隻能主動出擊,絕不能重蹈覆轍令自己再陷入死路。
鄭夫人聞言一怔,繼而大喜,上前拉起我的手,一迭連聲地誇贊:「好昀娘,好孩子,我們昌遠侯府不會忘記你的這份情。」
丹藥還沒到手,這便已經是「我們」侯府了。
我無心在口舌上與她計較,正色道:「夫人,這紫續丹獨用無效,需得搭配我家世代傳承的針法,才有活命之效。」
「這……」鄭夫人猶豫,「是否能將針法教與太醫?」
她不願我出面,畢竟我姓葉不姓鄭,她還在擔心這救命的功績不能落在侯府。
我自然不會讓侯府再佔半點便宜。
當年救人不成,鄭世子全然不提自己的承諾,把死罪推給我一個孤女來扛。
「這針法,」我面露難色,「行針復雜,非一日可得,也不知宮裡的貴人等不等得?」
說罷,屋裡落針可聞。
一直沉默不言的侯爺突然拍響桌案,「馬上準備,我送昀娘入宮!」
聽聞,我心內震蕩,指尖微顫,前世我從未進過皇宮。
但明天若能順利進宮,救下貴人,應該會搏出一線生機,而血海深仇,也可徐徐圖之。
我按下不安,給自己打氣。
人散出去後,小丫鬟妙兒紅著眼顛顛跑了進來,忙不迭去關了窗。
上一次見她,還是蹲在路口給我燒紙,叮囑我別亂給人花錢,再看故人,心下一熱,鼻頭一酸。
內心卻一片清朗,多了不少堅定。
3
第二日,天還未明,老侯爺騎馬,鄭夫人與我分坐兩輛馬車進宮。
「姑娘,下車了。」
趕車的老楊隔著簾子喚道,丫鬟妙兒伸手過來扶我。
宮規森嚴,我們在距宮門不遠處下馬下車,步行至宮門口,再換宮轎。
入宮禮儀來不及細教,下了宮轎,鄭夫人隻叮囑我低頭跟緊,不要說話。
一路宮牆深深,我獨自隨在鄭夫人的身後走了很久,來到一處院落前。
三年前,鄭熙月入宮,被封為修儀,娘家沒落,又無子嗣,她並不得寵。
但不妨礙她昨日惹下大禍,衝撞盛寵在身的曹貴妃,導致難產。
昌遠侯全家危在旦夕,連夜送了我家「寄存」在他家的一尊手掌長的白玉觀音、一匣子南海珍珠給安王妃,才由安王妃身邊的貼身嬤嬤領著,進得宮來。
安王府的嬤嬤獨自進了院子,餘人皆在外靜靜等待。
前世,我對宮裡發生的一切茫然無知。
直到罪名下來入了獄,至死前,才知道個七八成。
一年半前,這位無錢無勢的鄭修儀好似突然發了家,珍寶和銀子流水一樣使了出去,讓她一路巴結到了曹貴妃的瑤華宮。
鄭修儀本想趁曹貴妃身子不便,撿個巧。
不料,貴妃不日就要臨盆,鄭修儀卻無一次佔得便宜,心急之下,便與瑤華宮裡的宮女爭執吵嚷起來。
竟還打鬧到了曹貴妃的面前。
貴妃突然受了驚嚇,捧著肚子開始發作,瑤華宮裡忙亂成一鍋粥,沒人顧上處置鄭修儀。
鄭修儀難得腦子靈光,大難來臨前,將手裡的銀錢全部拿去疏通,傳口信回昌遠侯府。
於是,昌遠侯上下威逼利誘我交出祖傳秘藥,救貴妃一命,亦是救鄭熙月和昌遠侯全府的命。
安王府的嬤嬤剛進去一盞茶的工夫,一個身穿湖綠色衫裙的宮女走了出來,在鄭夫人轎前說了幾句話。
鄭夫人便下了轎,我們一行人跟著這位宮女,向另一處院子走去。
才知道鄭熙月被關在此處,我們進去時,她正急得在屋子裡團團轉。
「娘!」看到我們,她大喊一聲向鄭夫人撲過來,來不及卸掉的滿頭珠翠搖得叮當作響。
沒想到安王府手能通天,鄭熙月害曹貴妃早產,竟還能疏通門路,讓鄭夫人先來看女兒。
怪不得前世隻我一人死罪,鄭熙月和昌遠侯府在安王護佑下全身而退。
鄭夫人將鄭熙月摟在懷裡,罵一句關心一句,我冷眼在旁,心道țű₈這才是真正的母女情深。
哪裡是對我的一句「我的兒」「為娘」便能假裝的?
鄭熙月聽鄭夫人說了幾句話,從她娘懷裡彈了出來,指著我問:「葉昀,你真能幫我將曹貴妃救下來?」
還未等我答話,她又喝令道:
「你今日必須保貴妃母子平安,否則我昌遠侯府不會放過你。皇上也不會放過你。」
「你葉家大難臨頭時,是我侯府收留你,供你吃喝穿用,你要敢不盡力,你便是喪了良心。豬狗不如!」
鄭夫人聽了,臉色微變。
宮裡耳目眾多,從進門起,我就發現那位綠衣宮女一直定定地站在房內。
我不清楚她的底細,直覺告訴我,必須在此時表明立場,與昌遠侯府徹底撇清關系。
我冷冷對鄭熙月道:
「冤有頭,債有主,貴妃難產又不是我害的,皇上為何會怪責我?侯府又憑什麼不放過Ţṻ₃我?」
鄭熙月衝到我面前,手指懟上我的鼻尖。
「你!你敢這麼跟我說話!」
我一把推開她的手,將她頸上掛著的赤金累絲攢珠金玉項圈扯了下來。
「侯府供我吃喝穿用?」我冷笑。
「這項圈,供你們侯府全府吃喝半年有餘!」
我把項圈的一角小金葉掰斷,露出裡側的刻痕:
「這裡刻著我亡母的名字,你說,宮裡的貴人們如果知道了,是會覺得你好看呢?還是覺得你惡心?」
鄭熙月捂著脖子叫痛,鄭夫人已意識到不對,站起來怒喝道:
「昀娘!你這是怎麼了?說的什麼胡話!」
我不理她,轉身對綠衣宮女道:
「這位姐姐,民女葉昀,有家傳紫續丹,可治難產,保產婦嬰兒平安,此時進宮,便是為貴妃解急救難的。」
「不行!你不能去!」鄭夫人敏銳地改了主意。
「娘!」鄭熙月淚眼汪汪望著她娘。
我笑了笑,不說話。
事到如今,他昌遠侯府用我也得用,不用我也得用!
綠衣宮女微微向鄭夫人行了個禮,便向我道:「葉姑娘請隨我來。」
「有勞姑姑帶路。」說罷,我頭也不回,跟她走出院門。
這一刻,我不再是那個曾經逆來順受、躲在深宅大院裡巴巴數日子痴妄嫁入侯府的葉昀。
4
天已大亮。
綠衣宮女帶我換了一套淺荷色宮女裙,將我夾在一隊同樣裝束的宮女間,向更深的宮院行去。
堅硬無塵的青石板路,既寬且長,即使許多的人腳踏行走,竟也不敢發出一絲聲息。
「方小將軍。」
一隊禁衛軍迎面而來,綠衣宮女向打頭的錦衣將軍屈身施禮。
我聽著心中一動,忍不住抬眼向那位方小將軍望去。
果然是我識得的那一位。
隻我那時是遊魂一枚,他看不見我,我卻看見他被折磨得形銷骨立,與現今的錦衣華袍、意氣風發全然不同。
原來,他曾經是這般英姿颯爽,如朝陽初升的模樣。
身後有人拉了拉我的裙角,我這才發現走在前面的宮女矮了一頭,我慌忙跟著大家一起施禮,頭也順勢垂了下來。
見到故人總是好兆頭,雖然故人並不識我,卻又令我惴惴之心踏實了很多。
葉家剩我最後一人,前路再艱險,難阻我心中孤勇。
跟著綠衣宮女一路來到曹貴妃所住的瑤華宮。
宮裡滿是太醫、太監、嬤嬤、宮女,皇帝不在,派了不少人在瑤華宮裡守著。
很快,我被帶到一位老太醫的面前。
「你所說的紫續丹是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