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無奈,隻得自己偷偷打聽周柏翰的為人和才能,得知學識才能的確如爹爹所言,人品也很不錯,心裡才松一口氣。
誰知第二天我的心又提了起來,因為消失了快三年的太子,竟也偷偷找來了教坊司。
太子跟嫡姐說要給她贖身,娶她當太子嫔,跟她解釋當初他裝聾作啞,全是因為我爹那事太大了,他如果出面保人,恐怕連太子之位都坐不穩,現在皇上的怒火平息,他就算把她帶入府也無礙。
嫡姐現在正被新的戀人滋養,志得意滿,全然忘了她當初是怎麼期盼他的到來的。
她對太子口出惡言,咒罵他為懦夫,並言明自己將來會是狀元夫人,不屑做他的妾,氣得他拂袖而去。
我勸她對太子態度好些,將來就算她當了狀元夫人,夫婿也是給他當差的。
嫡姐卻擺擺手,說太子那虛偽的性子她一清二楚,越是在意越是會避嫌,周柏翰的仕途一定會一帆風順。
看她對周柏翰信心滿滿,我也不由自主地暢想離開教坊司之後的生活。
像我們這種罪臣之後,也不知道有朝一日能不能脫了賤籍。
每日光想想都松快不少,嫡姐也脾氣變好了,哪裡得了氣也能忍下來了,隻需念一句「我將來是要當狀元夫人的」便萬事皆好。
我們想得是那樣好,可到了揭榜那日,周柏翰卻失魂落魄地來了教坊司,跟我們說他落選了。
7
他這一落選充滿疑團,可是事已成定局,連面聖的機會都沒有,之後有友人告知他是太子的緣故。
周柏翰是個君子,他沒有怪罪到嫡姐身上,跟嫡姐承諾就算無法科考了也願意給她贖身。他在鄉野做個教書先生,也能養活一家老小。
隻希望嫡姐可以再等一等,等他湊到贖身錢。
看不開的卻是嫡姐,之前有多得意,現在就有多痛苦,這次她把痛苦全發泄在了周柏翰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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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咒罵周柏翰是個騙子,騙她真心,她死也不當鄉野村婦,讓他滾。
周柏翰震驚於嫡姐的市侩,質問嫡姐對他是否有真心,嫡姐慘笑,真心她已經給出過一次了,再多便沒有了。
周柏翰對嫡姐心死,失魂落魄地離開。
我跑出去跟他說嫡姐不是有意的,她心裡苦,是不想讓他因為她斷了仕途才這樣說的。
周柏翰聽罷搖頭苦笑:「真話和假話我還是聽得出的,剛剛她所言句句出自真心,我又何苦再糾纏。」
他掏出一支玉簪遞給了我:「文柳,這是我買的簪子,本想拿來哄你姐開心,想必她也不稀罕了,現在便贈與你了。」
我小心收了玉簪,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心中滿是遺憾。
娘,你說得對,周秀才果然很好,可惜是我們福薄。
8
跟周柏翰鬧翻後,嫡姐的處境越發不好,京都不少人都在看她笑話。
每每來客,便問嫡姐還做不做狀元夫人了,有春媽媽看著,嫡姐也隻能笑臉相迎。
就這樣煎熬了兩個月,太子又一次來了,這回嫡姐沒有僵著,答應了太子。
嫡姐念我用著順手,求太子把我一起贖了。
就這樣,太子花了 500 兩,便把我和嫡姐從一個虎穴帶到了另一個虎穴。
9
太子沒有如他所說的帶我們回太子府,而是在京郊給我們置辦了一座宅子。
嫡姐心裡懊惱,但是到底不敢再鬧,她已經明了權勢地位比面子重要。
我跟嫡姐便安生在這座宅子住了下來,除了太子偶爾來,也看不到什麼外人。
我繼續當著她的丫鬟,不幹活隻每日陪著她吃吃喝喝,很快就胖了。
至於給孫家翻案?我跟嫡姐早想通了,我孫家有這遭遇,全是我爹一人造就的苦果。
冤有頭債有主,一家子要報仇的,讓他們在地下壓著爹爹打一頓好了。
我跟嫡姐隻是兩個弱女子。
現在這世道能安穩不被磋磨地活著已經不錯了。
這日,我們坐在軟榻上吃著烤紅薯。
嫡姐突然伸手託住我的下巴,把我的臉抬起來。
她瞪著一雙妙目,我不知道哪裡又惹到她了,一動不敢動,就怕她發狂。
最後她也隻是恨恨地把我的臉推開:「以後太子來,你躲遠一點知道嗎?」
「哦。」
我不以為意,不用在太子面前罰站我還是挺樂意的。
在京郊宅子裡的生活悠闲又自在,一晃六年過去了。
這日嫡姐因為身體不適,找了大夫來看診,沒想到被診出了喜脈。
她很是激動,一會兒語無倫次地說想不到自己還能生,一會兒又怕胎兒有什麼不好。
逮著大夫翻來覆去地問。
大夫一遍遍地說脈象平穩身體康健讓她寬心,到底被問煩了,抽空便跑了。
10
宅裡的事都瞞不過太子,他隔日便來了。
太子欣喜若狂,直言嫡姐是皇室的功臣。
他成婚六年多了,府裡一直沒有好消息,現在外界已經有猜測說太子有隱疾了。
嫡姐的這一胎來得正是時候。
太子想把嫡姐接到府中去,嫡姐卻憂慮。
一來我跟她已經適應了這宅子裡悠闲安靜的生活了。
二來現在的太子妃,是太尉之女蕭從雲。
在我家還沒出事時,她跟嫡姐並稱京都雙秀,一直不怎麼對付。
要是她知道嫡姐成了她丈夫的外室,誰知道她會不會使法子磋磨我們呢?
現在太子把嫡姐看得眼珠子似的,嫡姐把利害關系跟他一說,他思索片刻便順了她的意,讓她在這宅子裡安胎。
有了孩子好像生活有了盼頭,嫡姐整個人都溫和不少,時常摸著肚子問我:「我這下半輩子,是不是要苦盡甘來了?」
我同樣很期盼這個小生命的到來,聞言便點點頭。
想著要是等著嫡姐生下太子長子,定能母憑子貴。
也許我能跟著沾光,求太子給我脫了賤籍。
到時我就走得遠遠,找個沒人認識我的地方,安安分分地做一個村婦。
可是,老天爺總是不讓我們如願。
也不知道我們上輩子作了多少惡,這輩子有償不盡的苦楚。
……
景平二十年八月,荔城水災,皇上命太子去賑災。
這時嫡姐已有孕七個月了。
太子來跟嫡姐道別,說他定能趕在孩子出生前回來,他到時要第一時間去皇宮稟告喜訊。
可是就在太子走後第二天,太子妃竟親自帶人來了。
11
嫡姐月份越大便越發憊懶。
蕭從雲來的時候,她頭發都沒梳起,自在地披在肩頭。
對比蕭從雲珠光寶氣的一身,顯得卑微又可憐。
蕭從雲捂嘴輕笑:
「我當太子金屋藏了誰呢,原來是錦瑟姑娘。
「就是……太子任性,錦瑟姑娘怎麼也自輕自賤了,當起了外室?」
一下就戳中了嫡姐的肺管子,我連忙攙著她安撫。
好在這幾年她脾氣收斂不少,聞言也隻是微微一笑。
她摸了摸肚子,對蕭從雲微微屈膝行禮。
「多謝太子妃關心了,是太子說府裡人多眼雜,不方便養胎,便讓我們姐妹留在宅子裡,待孩子出生,便一同回府。」
蕭從雲嫁入皇家多年無子,其實不止她一個,連太子的其他妃嫔肚子都沒有動靜。
但其他人不敢編排太子,便一直說她這個太子妃,說她善妒,這才導致太子府一個孩子都沒出生。
現下嫡姐的話,便是說,太子也相信傳言,太子妃是導致府裡無子的罪魁。
這番話猶如一根針扎到了蕭從雲的心裡,她笑不出來了。
她冷淡地看著我們:「府裡丫鬟僕從多,怎麼就不便養胎了?我此番過來便是來接你回府的,妹妹。」
嫡姐:「太子……」
蕭從雲冷眼看著嫡姐:「這是皇後娘娘的懿旨,你要抗旨嗎?」
我們沒法子,隻能跟著蕭從雲去了太子府。
12
蕭從雲撥了一個離她住所不遠的院子給嫡姐住。
雖然離得近,但是蕭從雲也沒要求嫡姐要去給她請安。
她對我們很冷淡,好像接我們回府隻是為了完成任務。
隻讓丫鬟小廝們好生照顧嫡姐。
從那天之後,我們便沒再見過她了,倒是太子的其他妃嫔時不時來串門討好。
嫡姐肚子裡有個金疙瘩,倒沒人敢給她氣受。
因為主君重視,流水的補品被送來小院子,撥來伺候的丫鬟們都喜氣洋洋的。
嫡姐卻隱隱不安,她了解的蕭從雲可不是會忍氣吞聲的主。
嫡姐讓我警醒點。
於是我一雙眼睛當八隻用,時刻盯著小院子裡的人來人往。
尤其注意從大廚房送來的飲食。
這日,我正偷偷跟在去廚房的小丫鬟身後,路過假山時突然聽到假山上有人在說話。
「穩婆找好了嗎?」
「袁嬤嬤,你放心,已經找好了,保證把事情辦得妥妥的。」
「哼,事情辦妥後,你讓她拿著銀票走得遠遠的,免得太子回來查到她身上。咱太子可深情得很,要是知道那個賤人被去母留子了,我們上下都沒好果子吃。」
去母留子?太子府上下懷孕的妃嫔隻有嫡姐,誰那麼大膽,敢動太子心尖上的人?
我躲進假山洞,大氣不敢出。
假山上兩人又說道了一會兒才離開,我探出頭,看到其中一人往正院去了。
等人都走遠了,我才急急忙忙跑回院子。
我把偷聽到的對話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嫡姐。
嫡姐臉色煞白,緊緊地握住我的手。
「我就說蕭從雲怎麼可能那麼好心,柳兒,我們必須逃。」
13
嫡姐的肚子已經有 8 個月了。
我進太子府時,蕭從雲給我發了兩套丫鬟衣裳。
我之前嫌醜不肯穿,這次剛好給嫡姐,讓她假扮府裡的丫鬟跟我一道出門。
我們專揀偏僻的地方,一路有驚無險地走到了側門。
我把太子的玉佩交給門房,借口出府買福記點心鋪的新鮮出爐油酥餅。
我這一個月來經常出府,門房也認識我,便沒有為難我。
可是還不等我們踏出門檻,身後突然傳來袁嬤嬤的大喝。
「站住!」
嫡姐推我一把:「快走!」
可是她自己卻被高高的門檻絆了一跤。
「阿姐!」
14
嫡姐摔到肚子,早產了。
他們想把我們分開,我死死地抓住嫡姐的手。
嫡姐身下的血越流越多,不得已他們把我一起帶到了產房。
我守在嫡姐身邊,看著丫鬟們把一盆一盆的血水端出。
雖然我平時恨她恨得要死,但真看到她快死了一樣,心裡卻特別恐慌。
眼淚糊了滿臉,我無助地抓住嫡姐的手。
「阿姐,阿姐,對不起……」
嫡姐費勁地抽出手,甩了我一巴掌。
「你好好看著他們,我如果死了,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我點點頭,哆哆嗦嗦地重新握住她的手。
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穩婆。
丫鬟和婆子遞來的湯藥我一個都不接,不讓嫡姐喝。
嫡姐渴了,我就拿來橘子,擠出汁水滴她嘴裡。
幸好胎兒不足月,沒有特別大,嫡姐叫喊了兩個時辰後,穩婆便臉上一喜。
「娘子,看到頭了!再使把勁!」
嫡姐深吸一口氣,猛地一使勁,終於一聲啼哭響徹屋裡。
嫡姐松了那口氣,癱軟地倒在我身上。
穩婆本來一臉喜色,看清孩子後卻臉上泛青。
我覺得奇怪,便小心把嫡姐放下,走到床腳。
穩婆懷裡赫然是一個長著三隻胳膊的小嬰兒,我死死捂住嘴免得叫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