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無權勢、二無錢財,更無美貌,侯爺你到底為何這般堅持?!」
陸雲馳轉開眼睛,盯著地面浮動著的光斑沉默了良久,正當我準備接著發問時,他開口了,聲音略帶著些啞。
「因為你注定會是我妻。」
「什麼?」
我愣在了當場。
陸雲馳卻沒有給我接著說下去的機會,負手而立,沉聲說道:「關於此事,我一定給你一個交代。」
「另外還有積善堂,涉及到土地兼並一事,待處理完畢之前,最近還是少沾染些好。」
「土地兼並?」我蹙了蹙眉。
「具體情況,不便多說,你隻要記得我的話就夠了。」陸雲馳看向我的眼睛,往前走了幾步,來到我的跟前,「總之,我不會害你。」
我不自在地轉開了目光。
零碎的腳步和交談聲在門口響起。
突然間,陸雲馳彎下了腰,湊到了我的耳邊,喃喃道:「我陸雲馳所言從無虛假,想娶你是認真的。」
盛無暇的身影出現在門口那刻。
陸雲馳摘下了我的面紗,在我臉上的斑痕上輕吻了一下。
砰的一聲。
藥瓶落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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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脆得像是心碎的聲音。
門口,盛無暇宛如石化般愣在了原地,有眼淚落了下來。
12
宮宴過後。
以謝遠山為首,當天摻和了戲弄嘲諷我的紈绔子弟接連登門致歉。
觀大伯父的臉色,似乎江家低矮下去的門檻也被他們踩高了些。
收下東西後,我沒說什麼,一連數日都隻在家中閉門不出。
然而樹欲靜而風不止。
宮宴上的事,也不知都是從哪裡傳出去的,京都裡的人除了替盛無暇惋惜外,都在贊賞陸雲馳的有情有義。
是啊。
陸雲馳會娶我,要娶我。
呵!
這可不是纡尊降貴了嗎?
「走吧。」
「去哪裡?」
我瞧了一眼對面還在講小話的丫鬟、婆子。
「哪裡都好,隨便走走。」
雲書嘆了口氣:「也是該出去走走了,再憋在家中,也怕小姐你憋出病來了。」
路過書局時,書局內一片熙熙攘攘。
不用進去,就能聽到買書的人催促著伙計上貨的喊聲,頗有些洛陽紙貴的感覺。
「沒有沒有了。」
「下一批得等三天後。」
「伙計,你可一定得給我留一本……」
……
隨著聊齋第二冊的出版,盛無暇——楚夏先生的名字在京都也越發響亮。
關於此,她真得感謝開國的明德皇後,若沒有她替天下女子開了個好頭,樹立了典範,換做在從前,像這種事,她定會被三綱五常埋進地獄裡。
收回目光,我帶著雲書接著往前走,不知不覺便來到了金氏布莊的門口。
以前賣繡品常常來此,現如今雖已不再這般勞累了,但這條路也走出了習慣。
正準備離開時,一個丫鬟打扮的人走了過來。
「江小姐,我家二小姐有請。」
「你家二小姐?」
不遠處的馬車車簾掀開了一瞬,盛無暇的臉露了出來。
我心下了然,點了點頭,回身囑咐了雲書幾句後,上了車。
車廂外平平無奇,車內卻別有洞天。
價值千金的潭門香,數月才得一匹的織雲錦,即便隻是用來裝糕點的木盒也是大師手藝……不愧是樂善伯府。
「嘗嘗。」
盛無暇倒了杯茶,遞了過來。
雲山霧繞。
皇家特供,這麼多年,我也隻在兒時同母親一道去陸府作客時,喝過幾次。
然而那時的心境和此刻迥然不同。
放下茶杯,我先一步開口道:「你想和我說什麼?」
「沒什麼,隻是我一直都很好奇你究竟是什麼樣的一個人?」
「那你覺得我是什麼樣的人?」
盛無暇笑了,在我面前,此刻的她終於褪去了乖巧活潑的偽裝,甚至連眼神都變得深邃起來。
她搖著頭:「我不知道,我是真的不知道。」
「回京之前,我讓人調查過你,生母早亡,生父空有一手畫畫的本事,卻是個酒囊飯袋的公子哥。很小的時候,你便在繼母的手下過活,年歲漸長些,家道中落,分家時分到的偌大東院,十室九空,甚至還需要你做繡活維持生計,直到如今甚至就隻剩了你與一個婢女過活。」
「論家世,論樣貌,我哪一樣不比你強呢?」說到這裡,她突然伸出了手,一把扯下了我臉上面紗。
「所以我不明白?我到底是比你差在哪裡,他為什麼就一定堅持要娶你?
「若說是感情深厚,你與他不過是年幼相識。陸雲馳在高中狀元之前,常年隨他外祖父居於蘭州,得中狀元之後,雖回了京,但備受陛下器重,常年在外地奔波,你與他相處的日子,怕是還沒有我與他在蘇州相處的日子長。
「所以到底是為什麼呢?就因為那可笑的指腹為婚嗎?」
說到這裡時,她的聲音有些顫抖,眼裡有不解和微微湿潤的涼意。
看著她的樣子,我想起了那天在文山殿內陸雲馳摘下我的面紗親我時,她落下的眼淚。
「江宛清你知道嗎?他並不喜歡你。」她咬牙道。
「像我們這樣的人家,心不心悅真的重要嗎?」
這是當時陸雲馳對我說的話,對他而言,對於這天底下的男子而言,或許是真的不怎麼重要,畢竟制度社會賦予他們的,有足夠多的選擇。
我面帶憐憫地看著她:「他不喜歡我,那他喜歡你?」
盛無暇的聲音停住了,直直地看著我。
「你與其與我說這些,不如去說服他,若是你能說得動他退婚,至少在我這裡沒有半分阻礙。」
「那你不能退嗎?」盛無暇攥緊了手,眼裡帶著焦急。
「不能。」我搖了搖頭,「或者說曾經可以,如果當初你與他的事沒有那般高調的話,這婚或許已經退掉了。」
「有些事情,我想不用我說,你也應該明白是為什麼。」
「其實,我也有一個問題想問你,你喜歡他……」
「小姐,東西都裝好了,可以走了嗎?」
馬車外,一道男聲響了起來,打斷了我的話。
盛無暇掀開窗簾一角,應了一聲:「知道了,你們先走吧,把東西送到積善堂去。」
「是。」
「積善堂?」 我驚訝地提高了聲,「東西是送到積善堂的?!」
「是啊。」盛無暇回過頭來,皺了皺眉,「怎麼了嗎?」
抿了抿唇,我委婉說道:「京都最近並不太平,還是低調一些比較好。」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謝謝提醒。」盛無暇擺了擺手,一臉渾不在意的樣子。
「有些事情讓旁人來做,或許更好。」
「旁人?」盛無暇冷哼了一聲,「誰?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但我並不認為女人比男人差在哪裡,我心裡有數,不勞你掛心。」
搖了搖頭,我輕嘆了口氣。
既然她都如此說了,我再繼續說下去也隻會惹人厭煩,又何必呢?
我和她之間的關系本也沒好到可以互談利弊,傾述心事的程度。
「那既如此,若沒有其他事的話,我先走了。」
掀開車簾,我起身,往車下走去。
盛無暇沒攔。
剛下車,還沒站穩,雲書便急匆匆地走了過來。
「小姐。」
「沒事。」
我握住了她的手臂,示意了下。
待到馬車離去,逐漸消失在了拐角後,雲書終於忍不住了:「小姐,盛無暇跟你說什麼了?」
「沒什麼,走吧,趁著時間還早,我們去買些菜回家。」
「買菜?昨天不是才買了嗎?」
「今日過後,我們怕是得做好長時間待在江府的準備了,多使些銀錢,以後讓人將菜送到府裡來吧,你也別出去了。」
「啊!為什麼?」
「起風了,有點冷。」
我抱住了胳膊,此刻陽光雖熱烈,但我卻莫名地感覺到了一股深邃的寒意,空氣裡也仿佛帶上了濃烈的鐵鏽味道。
13
南邊十六州的風終於吹到了京都,以積善堂為起點,在三皇子的主持下,清查出了一大批的貪官汙吏,查處兼並土地數萬,不少人的官帽子還未戴穩,下一刻便又被摘了下來。
而在其中有趣的是:絕大多數的官員都隸屬於貴妃與五皇子一脈。
五皇子因此也被牽連,被陛下斥責幽禁於宮中反省。
然而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即便如此,三皇子也未能徹底將五皇子打壓下去。
陸雲馳受陛下任命,跟隨於三皇子身後開始了浩浩蕩蕩的土地改革。
首先第一步便是借著此次爆發出來的事件,清查各地貪墨隱瞞下來的隱田。
濃烈的鐵鏽味從京都朝著四面八方擴散開來,風聲鶴唳。
盛無暇藏在三皇子背後,雖有心隱藏,但在有心人的眼裡,卻依舊明亮。
首當其衝的便是皇後娘娘越加的疼愛,一時間甚至連明華公主也比不過,與之對應的則是樂善伯府的行事越加低調。
私下裡,盛無暇被盛贊——有明德皇後之遺風。
隱田查抄到青州,陛下不欲再繼續下去,宣了旨意到此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