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幹什麼?」
沈廷輕柔地掰開我的手。
「我檢查一下你有沒有受傷,聽話。」
他三下五除二,把我的衣服脫光,從上到下掃了幾圈,見我身上沒有傷口,沈廷才長松一口氣,把我提溜進浴桶裡。
然後自己也三兩下脫掉衣服,長腿一伸,跨進浴桶。
25
我腦子都是蒙的,張口結舌:「你——我——你,你——你什麼意思啊?」
沈廷握住我的手。
「我已經讓人去查了,很快就會有消息。」
「綿綿,你這一路上,有沒有得罪過什麼人?」
我傻眼,凝神思考片刻,問道:
「那些人不是你派來追殺我的嗎?」
沈廷詫異。
「我?我派人殺你,你在胡說八道什麼?」
說著還伸手探我額頭。
「你是不是嚇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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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在額頭上貼了幾下,又順勢摸我臉頰。
沈廷一臉心疼,拉過我,抱在懷中。
「傻綿綿,不要怕,夫君在這裡。」
蒸汽氤氲,奔逃半夜的恐懼和疲乏絲絲縷縷從四肢百骸中冒出。
溫熱的水流包裹我的全身,我坐在沈廷腿上,腦子逐漸清明。
「那些殺手是其他人派來的,你並沒有想殺我?」
一股劫後餘生的喜悅油然而生,不知道為什麼,心頭卻又彌漫出巨大的委屈感。
那我遭的這些罪,到底算什麼啊?
我抱著沈廷大哭起來,邊哭邊控訴他,話講得顛三倒四,沈廷皺著眉頭聽了一會兒,總算明白過來。
「你以為我想殺你?」
沈廷神情復雜,啼笑皆非。
「柳綿綿,你腦子呢!」
26
沈廷給我還原了那日的對話。
謝淮川一臉幽怨:「我在羽林軍忙出個屁來,你倒好,溫香軟玉,嬌妻在懷,快活死了吧?」
沈廷嘆氣。
「快活什麼,我家娘子,唉,有些太嬌了,讓人無從下手。」
謝淮川一臉八卦。
「這有什麼無從下手的,我還以為你們夫妻蜜裡調油呢。」
說著鬼鬼祟祟,伸手捅他胳膊。
「哎,你該不是心裡還惦記著別人吧,我可是聽說,周婉君跟永昌伯爵府的親事已經黃了。」
「她為你做到這個份上,也算不容易,你呢,有什麼打算?」
沈廷皺眉。
「周婉君,誰啊?」
「提那等不相幹的人作甚,謝兄,你有一妻兩妾,我正要向你討教,我總是舍不得她吃苦,我——」
「等等——」
謝淮川打斷沈廷,一臉震驚。
「你不認識周婉君?京中不是都在傳,說你們青梅竹馬,自幼鴻雁傳書,情比金堅嗎?」
沈廷也是一臉意外。
「這都是誰傳的謠言,我每日裡操練都來不及,哪有工夫寫信。」
「她姓周?我祖父倒確實提過,跟周家有那麼一樁婚事。不過前年,說是那姑娘親自跪下求我娘,光是聽見我名字就嚇壞了,死也要同我退婚。」
沈廷擺擺手。
「不提她,謝兄,我感覺我娘子有些怕我。」
27
沈廷和謝淮川是在西北軍認識的。
軍裡大老爺們,說話難免糙了點,謝淮川又是有家室的,沈廷就沒藏著掖著,把我們倆的情況大致說了一遍。
謝淮川聽得哈哈大笑。
「女人說不要就是要,你盡管放開手腳,她嘴上說不要,心裡不知道多快活。」
沈廷苦笑。
「那還不要了她的命。」
謝淮川又摟他肩膀。
「兄弟,也不能一味埋頭苦幹啊,你得如此這般,這般如此,講些話,烘託氣氛。」
沈廷聽得皺眉。
「這種混不吝的糙話,她能喜歡聽?」
謝淮川一拍胸脯。
「肯定啊!」
「你還信不過我嗎,我那麼多紅顏知己,經驗不比你豐富多了?」
沈廷信了。
所以他回來後,才有了那試探性的一句。
我半信半疑,瞪大眼睛。
「不是殺我,那是什麼我,你把話說清楚。」
兩人四目相對,空氣仿佛都凝固了。
水汽太熱,沈廷臉頰緋紅,額角有汗珠滾落。
他握住我的手臂,喉結艱難地滾動。
「綿綿,我真說了,你不許生氣。」
說著湊近我耳邊,才說了兩個字。
我臊得猛抬手,捂緊他的嘴巴。
「你瘋了!」
「還說是世子,如此孟浪的話,你下流,你無恥,你——」
28
沈廷忽然俯身湊過來。
我的手還捂在他嘴上。
兩人的唇隔著手掌,他一下一下,輕柔地啃咬我的掌心。
熱水太燙,我感覺全身都燒了起來。
我心髒狂跳,手腳發麻酸軟,頭昏眼花,意識沉沉,恨不得跟水流一起,融化在浴桶裡。
沈廷好像確實不一樣了。
也不知道從哪裡學的花招。
周圍地面上,水花四濺,從浴桶到床上,我神志不清,但驚喜地感受到,真的沒有最開始幾次那麼痛。
甚至有點領悟了我娘的話。
你懂什麼,還怕他手臂太硬,硬不好,難道軟腳蝦才好?
娘,你果然沒有騙我……
客棧的木床沒有我家的結實,「嘎吱嘎吱」搖了大半個時辰,幾乎快散架。
我精疲力盡昏睡過去。
再醒過來時,天光大亮,沈廷坐在屋裡喝茶,跟人小聲交談。
「都查清楚了?」
「周家的?哼,敢欺負我的人,真是膽大包天。」
「還有,孫威那個蠢貨,叫他滾去做早飯。」
對面的人苦笑。
「將軍,你這不是在懲罰他,是在罰我們啊,他做的東西豬都不吃!」
沈廷冷著臉。
「連個女人都看不好,難道不該罰?」
29
原來放我們走的那個侍衛叫孫威。
他自幼力氣大,但腦子不太靈光,村裡人都叫他大傻孫。
沈廷見他忠誠耿直,從西北把他帶回來,留在府裡當侍衛。還委以重任,讓他看著我。
「少夫人叫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
於是孫威就配合地,把我們放跑了。
我走之後,沈廷急得要發瘋,把半個京城都掀了過來。
我爹娘半夜也被他驚醒,聽說我跑了,我娘思量片刻,恍然大悟。
「綿綿倒是跟她姐抱怨過。」
「世子啊,可能是你——咳咳,你太勇猛,綿綿那人自小嬌懶,吃不了這種苦。」
沈廷又是羞慚,又是自責。
這種事難以啟齒,隻能對外說,我去外祖家散心了。
但國公府這麼大的動靜,還是被有心人察覺,周婉君派下人打聽,知道我半夜偷跑的事,心下一計較,一不做二不休,幹脆派人追殺我。
我跑得太快,沈廷沒找著我,周婉君的人自然也找不到。
直到我在揚州安定下來,才露出蹤跡。
沈廷恨得咬牙。
「這陰險婦人,無中生有,害綿綿吃了那麼多的苦,我絕不會放過她。」
轉過屏風,見我抱著被子坐在床上發呆,立刻又換個溫柔的笑臉。
「綿綿,你醒了,昨晚累不累?」
30
累確實累。
但累並快樂著。
鬧了這麼大的烏龍,害沈廷丟下朝廷大事,追在我屁股後面跑了三個多月,我心裡很是內疚。
所以這一路上,不管沈廷提什麼要求,我都無條件配合滿足。
兩人的感情突飛猛進,如膠似漆。
回京之後,沈廷回宮復命,第一件事,就是找周婉君算賬。
沒想到周家動作比我們還快。
說是周婉君忽然得了瘋病,自己絞掉頭發,進家廟當姑子了。
這明顯是周家的自保之策,周婉君落到這個地步,終身囚禁在家廟中,一輩子也算毀了。
我懶得再找她算賬。
沈廷卻不想善罷甘休。
憑周婉君一個閨閣之女,怎麼能使喚這麼多殺手,這裡面定然有周尚書的手筆。
沈廷忙忙碌碌收集證據,一個月後, 消息傳來, 周尚書貪墨賑災銀兩, 數額巨大, 周尚書被問斬, 其他家人流放嶺南。
確保周家人再也威脅不到我, 沈廷才放松下來,肯放我出門。
隻是依舊叫孫威, 寸步不離地跟著我。
孫威腦筋死板, 除了如廁, 我走到哪,他跟到哪。
我煩得要死。
「我跟我表妹說私房話,你一個男人站在這裡聽, 像話嗎?」
孫威點頭。
「那我把耳朵捂起來。」
說著從衣袖裡扯出一團棉花。
31
表妹哭得傷心, 拉我衣袖。
「表姐,不要管他了,我到底該怎麼辦啊?」
表妹今年剛滿十八, 家中給她定下一門親事,是燕州的一個武將。
表妹去偷看過他練武。
「表面長得清瘦秀氣, 脫了衣裳, 身上的腱子肉,一塊一塊的,可怕得很。」
「我光是看看,就嚇得要死。」
「表姐, 我到底該怎麼辦?」
「哎喲——」
我拉長音調, 朝她眨眼睛。
「你小姑娘懂什麼啊,身體好,什麼都好。」
表妹淚眼迷蒙, 控訴地瞪著我。
「你別騙我了!」
「當初便是因為這樣,你離家出走三個多月, 姐夫帶了國公府的私兵才找到你, 別以為我不知道。」
我一臉尷尬。
偷聽到夫君的葷話, 誤以為他要殺人,嚇得夜奔三百裡, 那多丟人啊。
當初為了面子,我連我爹娘都沒有說實話。
所以家裡人一直以為,是沈廷對我太過粗魯, 我才偷偷溜走的。
表妹見我這副樣子,哭得更厲害。
「我就知道,我們是親姐妹, 連你也不管我的死活嗎?」
我急得抓住她的手,湊到她耳邊。
「我真沒騙你啊, 你根本都不知道, 這有多快活。」
天可憐見,我總算不用再受苦了。
「(窗」孫威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溜走的。
表妹聽了個小臉通黃,捂著臉跑了。
「你咋啥都說啊, 我不跟你玩了。」
沈廷從屏風後繞出來。
抱著手臂, 似笑非笑地盯著我看。
「真有這麼快活?」
我從頭到腳都要燒起來, 色厲內荏,兇巴巴瞪著他。
「你什麼時候來的?」
「我剛才,都是胡說八道的。」
沈廷轉身, 關好房門。
「是嗎?」
「我要驗證一下。」
紗簾落下。
窗外一株海棠,小園幾許,收盡滿室春光。
(本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