補辦身份證的那三天,我一直在酒店裡。
簡格是在天亮後發現我不告而別的。
他的號碼已經被我拉黑,綠泡泡是沒完沒了的消息。
我看著他從焦急到困惑,到生硬的質問。
隻是看,半個字都未回復。
用酒店號碼和家人聯系過了,也知道他佯裝關心地早就打給他們。
隻字不提其他,隻說我莫名地離開。
父母在我的授意下配合他一起著急,甚至提出要趕來一起找。
簡格表現的很無辜,「不知道她怎麼了,懷孕可能是比較敏感。」
再過幾天,他向公司請的假也到期了。
按照他的原定計劃,我們本該在這段期間驗孕,領證。
然後他會帶著生米煮成熟飯的我返回京市。
用安胎,籌備婚禮拖住我所有的注意力。
讓我就這麼成為他零元購的準新娘。
現在,我打亂了他的計劃。
程悅陪著他四處找我,也不知是出於什麼樣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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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暗中撥通我的號碼。
我清晰地聽得到他們在車裡的對話。
程悅問他,「你何苦算計她?既然真想娶她……」
簡格停頓了許久才說。
「哪兒有什麼算計,不過是孩子來得剛剛好。」
「再說了,我的錢也不是刮風來的,能省則省。」
程悅嗤笑了一聲,「就為了錢?」
簡格也笑得輕蔑。
「錢算什麼?我當然得確認她是願意無條件嫁給我的。」
他提起了那一頓頓的辣菜。
「不過是一種服從性測試,我不想重蹈覆轍。」
他幽幽地說,「妻子就該留在家裡,當初我也是這麼跟你說的。」
程悅笑得有點誇張了。
「是不是還得能接受你的心猿意馬?外頭彩旗不倒?」
這話似乎讓簡格有些不悅。
「你現在不就是我的彩旗麼?」
7
金玉其外。
我腦子裡不斷地閃過這個詞。
溫文爾雅,談吐得體都隻是一個人對外表現出的適應性。
但骨子裡他依然把娶妻當成按部就班的一步棋。
什麼一生隻愛一人的感情,他想要的隻是在圍城裡圈養的配偶。
我已經心灰意冷地要掛斷,卻聽見簡格又說。
「高璐跟你不一樣的,就算讓她闖蕩也闖蕩不出個名堂來。」
「外面的爾虞我詐不適合她,留在家裡帶帶孩子孝順父母,我養著她就好。」
他說著如此可怕的話,竟然是用一種前所未有的溫柔語氣。
隻怕他根本想不到我在聽到時,血管裡的血液都在發冷。
「何況他父母年紀也大了,就她一個獨生女……」
他輕咳了一聲,「以後說到底能指望的不還是我麼?」
我不覺開始細細回想,是從什麼時候不小心地透了我的底牌。
是知道我父母在京市相鄰的直轄市頤養天年,攢了些豐厚的家底時。
還是不經意在我和他們的電話裡,聽到了我對工作的漫不經心。
程悅突然問他。
「那我呢?」
簡格緩緩地說,「各取所需,程悅,我以為這就是你要的。」
我默默地掛斷了電話。
界面停在簡格剛剛發給我的照片上。
一枚鑲嵌了一圈小碎鑽的戒指躺在紅絲絨的盒子裡。
【我沒第一時間求婚,隻是在等定制的婚戒,不是不在意你。】
我存圖丟進搜圖搜索裡,幾秒後,滿屏都是同款。
甚至連四位數都不需要,包郵到家。
我不覺笑出了聲,並開始反思。
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讓他覺得我無腦好騙的?
在半年多的相處過程裡,難道他真以為我恨嫁、戀愛腦?
我是年輕,但我父母錦衣玉食養育多年。
不是讓我為了幾句情深意重的甜言蜜語去倒貼的。
8
順利拿到身份證後,我立刻就返回了京市。
雙肩包外層塞的牛皮紙信封是程悅放進來的。
裡面隻有一個半新的 U 盤。
我回到公司的時候,人事非常意外。
半天的時間裡,我幾乎都在內部系統裡走各種流程。
順利填完簡格給我埋下的所有坑後,我疲憊地靠在椅背上。
手機屏幕上還在時不時地跳出他的消息。
噓寒問暖,一副擔心的樣子。
【就算千錯萬錯,你總得露面讓我解釋不是?】
【璐璐不要衝動,千萬不要傷害孩子。】
我一笑而過,隨手把桌上我們的合照扔進垃圾桶裡。
那天回去,我難得睡了個踏實覺。
醒來窗外陽光正好,我化了淡妝套上職業套裝。
刷卡進閘機後,伴隨著電梯逐步上升心情也微微震動。
不出意外,簡格銷假回來了。
這也是公司海外項目立項的公布日期。
當初他卡在這個時間段裡請假絕非偶然的。
會議室裡早早地布置過了,所有人按時都坐了進去。
我放下包,拿著文件夾進到後門隨便找了個空位坐下。
隔著一排排的後腦勺,我看得清前面第二排的簡格。
如此匆忙,我想他還來不及求證我是否如他所願已離職。
項目的策劃書播到最後一頁,屏幕上赫然是初創人員名單。
高璐。
清晰地出現在第二行。
「等一下,」簡格倉促地站起身來,「是不是弄錯了?」
我的名字不該出現,他的名字不該沒有啊。
9
但人事專員非常迅速地走上前去,貼近他耳語了兩句。
流程照舊進行,直到會議散場。
簡格站起身來回過頭,隔著往出走的人流看見了同樣站起的我。
有一些距離,我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驚喜,還是驚嚇,抑或是憤怒呢?
他大步流星地朝著我走過來,但才邁出步子已經被人叫住。
隨即是幾個人靠近。
他一向挺拔的雙肩不易察覺地垂落了幾分。
在公司的監察辦公室裡,他待了好幾個小時。
出來的時候,所有的人都見怪不怪地低頭在忙碌自己的。
隻有我端著咖啡杯,在走廊裡看他由遠及近。
他盯著我的眼神有點冷,但開口仍克制。
「璐璐,我想不通你為什麼會舉報我?」
也想不通我為什麼不告而別,所以他死死地盯著我的肚子。
我一隻手掩在小腹上,面上雲淡風輕的。
「姨媽推遲了幾天,不過今早已經來了。」
他眼裡風雲突變,薄唇緊緊地抿成一條直線。
「所以呢?」
我靠近一點,用隻有我和他聽得清的聲音一字一頓。
「隻是碰巧看到了一些骯髒的東西,順手提交了。」
「順便澄清了一些謠言。」
我抬頭平靜地盯著他。
「沒有孩子,沒有要回歸家庭,更沒有要主動讓出所有機會。」
「分手倒是真的,因為看清了一個人為了往上爬能有多齷齪。」
10
U 盤裡的東西其實我猶豫了片刻。
感情裡的背叛,是不是值得我讓他滿盤皆輸呢?
也不是看不清程悅在拿我當刀。
那天車裡漆黑,隻有她眼角的淚光晶瑩剔透。
「我和簡格在一起很多年,我以為他至少是懂我的。」
卻在婚禮前背著她撕掉更好的錄取通知書,隻為折斷她高飛的羽翼。
那時他尚且不算有出息,卻忌憚她有更好的前程。
什麼樣的愛可以如此自私呢?
自私到在明明已經在京市立足了,卻仍見不得她婚姻美滿。
頻頻地私下與她聯系,後來更是單線聯系了她的丈夫。
「感情裡多餘的那個,永遠是不被愛的那個。」
這一切都在她不知道的時候進行著,虧得她還為他的長情而愧疚。
終有這一天,丈夫坦白自己有了新的愛人。
但眼圈卻紅得嚇人,「我什麼都給你,誰讓你不愛我呢?」
他的背叛更像是一種自我犧牲的成全。
但卻那麼義無反顧。
程悅燃了一支煙,幽幽地吐出煙圈來。
「拿我當籌碼,讓我前夫為他大開綠燈,簡格的愛是這世上最拿不出手的東西了。」
她說現在沒有任何對未來的希冀,隻想在深淵裡拽著他。
「一起沉淪吧。」
U 盤裡是簡格出賣公司交易資料換取資源的證據。
程悅說,「每次和他躺在床上時,我都會偷偷拷貝一點。」
「然後我有點懂他了,那種慢慢掌握對方把柄後的安全感讓人沉迷。」
在提交舉報資料的同時,我沒忘了給自己留好後路。
【考慮到我舉報後的人身安全,希望集團能優先考慮海外項目人選的派遣。】
11
我以為那天就是見證簡格從此跌落谷底的開始。
但次日一早,我就收到了被辭退賠償的通知。
我看了好幾遍,幾乎以為是我一夜間視力出現了問題。
沒錯的,2N 的賠償標準,甚至不需要我工作交接。
與此同時,門外是不停歇的拍打聲。
我聽見簡格的聲音從容不迫地傳來。
「開門,高璐,我知道你在裡面。」
「我們之間有誤會,我想還是需要當面解釋清楚的。」
我有種從勝利巔峰被人一腳踹進深淵的驚恐。
再有膽量也不敢讓他進來。
隻是調出號碼撥了過去,他秒接。
「璐璐,開門好麼?」
一貫溫柔如水,全然沒了前一天的出離憤怒。
我強忍著心底的恐懼,「不可能的,有話就這麼說。」
他嘆了口氣,聲音徐徐傳來。
「你不告而別又作出這些衝動的舉動,是程悅唆使的吧?」
「你怎麼這麼傻,她隻是愛而不得想拆散我們罷了。」
我好氣又好笑,不覺出口滿是揶揄。
「你不提醒我都不知道你這麼搶手呢?」
簡格不慌不忙,「她離婚在前,一直找我復合在後。」
「如果硬要較真,我確實對不起你,幾次酒後都著了她的道。」
他解釋得一副誠懇,「但這些都是婚前的荒唐,我希望你能諒解。」
我以為的氣急敗壞沒有出現,他比我想得還要勝券在握。
「高璐,你動動腦子想想,如果我真的有問題,公司怎麼可能放過我?」
「項目委派名單已經掛在內網了,你可以去看,這次我是負責人。」
12
我壓根不能登錄,因為我被辭退了。
他像是後知後覺想起似的,「對了,這事也得怪我,公司希望你能避嫌。」
從前公司就對同部門的情侶有不成文的規定。
簡格說,「現在都知道我們要結婚的,2N 已經是我能給你爭取到的最大權益了。」
言下之意,讓我不要不知足。
他又拍了拍門,「還有什麼誤會,你開門我一一給你解釋清楚好不好?」
我冷笑兩聲,「雖然我不知道你用了什麼辦法能全身而退,但我和你現在沒關系了。」
「打消你零元購娶我的計劃吧,你真讓我惡心。」
他在門外沉默了片刻,仍是輕笑出聲了。
「原來是因為這個。我倒是沒想到你聽得懂我們的方言。」
「璐璐你誤會我了,那不過是飯桌上男人之間的牛皮罷了。」
「在我心裡你如珍似寶,我的一切都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