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嬛怔怔地看著坐在軟塌旁,正對自己微微抬了抬下顎,仿佛什麼都能看明白的姜蓉。
她隻覺得此刻坐在軟塌旁的少女豔光四射,就算是尋常衣裳都不能掩蓋她的光彩。
驕傲得像鳳凰一樣。
姜嬛一雙手死死地攥緊,細長的指甲扣進了掌心,感覺到刺痛,她咬著嘴角低聲說道,“是的。”她跪在地上,可是姜蓉卻坐在上首,仿佛是在審問她。
就仿佛她天生低了姜蓉一等。
憑什麼?
都是理國公的女兒,她的母族楚氏也很顯赫,為什麼自己卻要這樣被姜蓉審問?
“我再問一遍。你真的記清楚了麼?真的是湖邊的冰霜?姜嬛,我最後問你一遍,以後咱們可就不能改了。”阿蓉緩緩地說道。
她端起了一旁的丫鬟端給自己的燕窩,就算是燕寧露出委屈與嫌棄的樣子,依舊耐心地喂燕寧吃燕窩。
姜衛站在一旁,用護衛的姿態把兩個妹妹與自己的母親全都半遮擋在身後。
此刻,姜嬛一張姣好的臉上露出幾分蒼白,可是還是點了點頭說道,“是的。我的確不是故意的。”
“你過來說說。”阿蓉好不容易哄了燕寧吃了些燕窩,見她不舒服地趴過來,把頭枕在自己的腿上哼哼唧唧,便從姜衛的手裡拿了帕子給燕寧擦了擦嘴角,頭也不抬地對一旁一個已經等待許久,正對姜嬛露出幾分不滿的婆子冷淡地說道,“給姜嬛說說,當日你們是怎麼處理湖邊的那些冰霜的。”
她的聲音了驟然變得冰冷,姜嬛一愣,霍然想到了什麼,急忙去看那婆子,卻見那婆子已經賠笑上前,給緊緊皺眉的理國公福了福,這才對理國公說道,“國公爺,奴婢是二老爺院子裡服侍的人。老太太大壽那一日,咱們姑娘要去湖邊看錦鯉,因都是京都貴女,都是世家小姐,因此咱們姑娘就擔心有人在湖邊滑到,再三叮囑奴婢們把湖邊整理得幹幹淨淨,絕對沒有半點冰霜才帶著各家的小姐一塊兒去了。阿嬛姑娘說,湖邊有冰霜叫她腳滑了,那奴婢們可不敢當這樣的指責,這不成了奴婢們沒有把主子的話放在心上,不把各府貴女的性命放在心上了麼?而且國公爺……這湖邊如果奴婢們偷懶兒,沒有清理幹淨的話,也不能隻有阿嬛姑娘一個人那麼巧滑倒,別家小姐卻安然無恙啊。”
這婆子的臉上堆著討好謙卑的笑容,在理國公面前卑躬屈膝,然而說出的話卻叫人不能反駁。
沒錯。
都在那一塊兒湖邊,怎麼就姜嬛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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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如果姜嬛滑了一下推了燕寧,那怎麼別人沒有滑了那一下?
更何況已經有主子吩咐將湖邊給整理幹淨,那自然這些下人是不敢怠慢的,不然豈不是成了理國公府不將京都勳貴家中的貴女們的安危放在眼裡?
理國公一愣,霍然看了臉色陡然慘白,正慌張與求助地看著自己,淚流滿面的姜嬛。
他看到姜嬛的眼淚,眼神微微一縮。
“阿嬛,這府裡頭是太太的天下,你想要和她們對質又怎麼可能呢?”楚氏見這婆子幹幹脆脆地就說了湖邊根本沒有冰霜,姜嬛已經被嚇住了,一張嬌美的臉慘白如紙,不由哭著撲過去把姜嬛抱在懷裡落淚說道,“原都是我的錯。是我不好,不該痴心妄想,叫你來了這國公府裡自取其辱。不僅受人作踐,還要受人汙蔑。如今,旁人說什麼都是真的。誰會相信你呢?”
她抱著慌張的姜嬛,母女倆頓時哭成一團。
燕寧呆呆地看著這哭個不停的母女倆,片刻之後,也細細地抽噎了起來。
難道隻有姜嬛會哭麼?
如果隻論哭的話,燕寧覺得自己及完全不輸給任何人。
“大舅舅,大舅舅。”她見理國公帶著幾分埋怨還有憤怒地看向理國公夫人,就算心中對這個偏心外室母女的理國公有無數的怨恨,卻依舊哭著揪住了理國公的衣擺,仰頭露出了一張已經哭花了的小臉,抽抽噎噎地問道,“大舅舅,是不是我想要討個公道叫你為難了?你如果心疼,心疼阿嬛姑娘的話,就,就……”她哭得泣不成聲,抽噎了兩聲,猛地伏在了軟塌上咳嗽了起來,幾乎要暈厥過去。
可是她細細的手指卻依舊揪著理國公的衣擺,艱難虛弱地說道,“大舅舅,就算大舅舅舍不得,可是也別汙蔑二房的媽媽們吧。不然二舅舅和阿蘭表姐受了汙蔑,多無辜啊。”
她虛弱無力,可憐楚楚。
楚氏的哭聲突然一窒。
第10章
“這話怎麼說。我怎麼可能會因為偏心,卻不還你個公道。”
理國公自然是偏心姜嬛的。
姜嬛是他心疼了十幾年的女兒,可是燕寧……雖然養在國公府,可到底不是理國公的血脈。
然而當燕寧可憐巴巴地如同無辜的幼獸一樣看著自己,他看著那雙吧嗒吧嗒掉眼淚的眼睛,卻實在說不出狠心的話。
他也擔心自己直截了當叫燕寧息事寧人,這小丫頭就要哭得更厲害。
如果哭壞了燕寧,老太太追究下來,隻怕他也沒有好果子吃。
理國公更不願意叫自己的偏心被所有人一眼就看出來。
“真的麼?大舅舅會為我做主麼?我就知道大舅舅疼我,一定會給我做主的。”燕寧虛弱地笑了一下,揪了揪理國公的衣袖小聲說道,“大舅舅,你千萬別勉強。”
她很擔心地看著理國公,理國公揉了揉眼角說道,“我不勉強。這件事不說個水落石出,你阿嬛表姐的名聲也要受損。”本來姜嬛就是外室女,如果再有在國公府中含怨傷人的流言蜚語,那姜嬛的名聲就壞透了。
理國公現在隻希望這件事平靜地過去,因此,就必須得幫姜嬛將這件事重新推到這些婆子的身上。
“你說阿蘭叫你們整理了湖邊?”他見燕寧對自己臉色慘白地笑了一下,重新把頭枕在了一聲不吭,正似乎看著燕寧呆滯了的阿蓉的腿上,就轉頭對那婆子嚴厲地問道,“難道不是你們偷懶疏忽,才造成了今日的一切?令府中兩位姑娘因此受了驚擾,你們真是好樣的!”他的聲音嚴厲,理國公夫人嘴角勾起了一個譏諷的弧度,看著抱著姜嬛一時哭不出來的楚氏,冷冷地說道,“國公爺,你的外室剛才可不是這麼說的。”
楚氏的意思,不就是她已經叫府中的這些婆子統一了說辭,給姜嬛栽贓嫁禍麼?
如今,理國公仿佛沒聽見一樣,可是難道楚氏的指責就這樣算了?
“國公爺!奴婢們冤枉!”見理國公竟然要把黑鍋推到自己的頭上,這意思顯然是她們這些下人的疏忽,令湖邊的冰霜沒有清理幹淨,才造成了一切的事故,因此燕寧是遭了無妄之災,姜嬛也是冤枉的,這皆大歡喜,全都是她們這些下人的錯。
如果這些婆子是長房的下人,那畏懼理國公的威勢或許就不得不認了罪。可她們是二房二老爺院子裡的下人,理國公管不著她們,因此這些婆子就多了幾分底氣,急忙跪下給理國公大聲說道,“咱們姑娘叫奴婢們清理了湖邊的冰霜,奴婢們清理得幹幹淨淨。咱們姑娘還跟魏國公府的八姑娘炫耀過奴婢們能幹。八姑娘還因奴婢們清理冰霜幹淨誇了咱們細心。如果國公爺不相信,也可以去問魏國公府的八姑娘,那奴婢們有沒有把冰霜清理幹淨,自然有八姑娘作證。”
那豈不是家醜外揚?
理國公心裡氣得不行,看著這群不識時務的婆子,大聲怒喝道,“都給我滾出去!”他從未見過竟然還敢槓上主子的奴婢,特別是這些奴婢的話叫他顏面無存,也叫他在理國公夫人那譏諷的目光裡面紅耳赤。
這時候,姜嬛的哭聲傳過來,她已經伏在地上痛哭失聲,顯然同樣啞口無言。這個時候理國公是真的沒有法子了,他聽著姜嬛委屈的哭聲,還有面露譏诮的理國公夫人還有阿蓉,低聲說道,“阿嬛年紀還小,而且如果這件事鬧開了,阿嬛的名聲可怎麼辦?”
他已經明白,這件事還真的是姜嬛有意把燕寧推下水。
此刻看著燕寧無辜地看著自己的目光,理國公訥訥了半晌。
他就算是再厚顏無恥,也不知道該怎麼對燕寧說這件事。
可是燕寧已經急忙把自己的臉埋進阿蓉的懷裡,忍耐著不要哆嗦起來,心中卻已經驚濤駭浪了。
她沒有想到,原來上一世,如果自己堅持要理國公給自己做主其實並沒有想象中那麼難,也並不會叫理國公夫妻之間發生更多的爭吵。
上一世,因為她流著眼淚抓著阿蓉的手說自己相信姜嬛,自己要息事寧人,也求阿蓉不要再追究下去,因此並沒有阿蓉將這些婆子給帶到理國公面前的事。
可是原來,揭穿姜嬛對自己是下了毒手這樣簡單。
原來……原來並不是退讓和膽怯就能夠叫她過得更好。
她應該把膽子變得大一些的。
因為燕寧發現,原來就算是自己任性了一些,一定要為自己討回公道,自己的身後還有大舅母,大表姐和表哥們給自己做靠山,扶著自己往前走。
原來上一世的時候,就是她做錯了。
她不應該自以為是,覺得自己犧牲了,寬容了,就原諒那些不該原諒的人。
原諒了她們,又何嘗不是給疼愛自己的家人造成傷害?
阿蓉能這樣快地找到二房姜蘭身邊的婆子給作證,那就說明上一世她大表姐同樣能找到。
可是卻因為她執意不要追究,因此阿蓉隻能順著她,唯恐她再因為這件事心生惶恐。
她原來做錯了那麼多,那麼多……
燕寧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抱著自己的大表姐隻想問一問,為什麼大表姐對她的無能總是不失望,反而一直都護著她呢?
她是這樣拖後腿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