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公主說,燕寧出身理國公府。
不是出身燕家,而是出身理國公府姜家。
燕家自己的嫡女不養,卻反倒把孩子交給了外人……
王老夫人思忖了片刻,臉上的笑容就敷衍了起來,對燕太太笑著說道,“許是你認錯人了。”
她給了燕太太一個臺階下,隻想要把燕太太給請走,然後再跟兒媳商量商量和燕家結親的事。反正也隻不過是彼此心裡有些默契,既沒有說出來結親之事,也沒有換什麼庚帖,更沒有鬧得滿城風雨,就這麼罷了也就是了。
隻是她笑容溫煦,燕太太卻覺得受到了羞辱,羞憤交加。
她即將和王家結親。
王家如果見到她這麼丟臉,日後還能尊重她的女兒麼?
因此燕太太無論如何都不能受了這口氣,而且燕寧一個單薄的女孩兒,那理國公府遠在天邊,她怕什麼?燕寧可是確確實實的燕家的骨肉,不認父族,這沒人倫被人呵斥的也絕對不會是燕家。
因此她急忙露出了十分委屈的模樣對王老夫人說道,“老夫人不知道,如果這位寧姑娘的確是出身理國公府,還叫燕寧,那我必然沒有認錯。她的確是我家夫君已故的兄長的獨女,名喚燕寧。隻是我也知道,理國公府權勢顯赫,乃是京都豪族,燕寧這丫頭養在京都錦繡之處,見慣了奢華顯赫,因此不把我們這等沒用的家人放在眼裡也是有的。”
“怎麼會。”王大太太正是要和燕家結親的人,聽了這話,不由詫異地說道,“那位寧姑娘瞧著柔柔弱弱的,可不像是這樣的人。”
“住口!”王老夫人的臉色頓時一沉,看都不看詫異看向自己的燕太太,沉著臉對兒媳呵斥道,“京都貴女,也是你能評價的麼?!你算是個什麼東西!”
“不,不就是個陪著公主……”不就是陪著公主的玩伴麼。
王大太太不免十分委屈。
她自然會覺得委屈。
昨日王家的幾個子弟想要拜見十一公主,遠遠的就被十一公主帶來的精兵給清走了,也不知那領頭的說了什麼,把這幾個孩子嚇得都做了噩夢,今天早上聽她提議去早早給十一公主請安,幾個少年都嚇得轉身就跑……她之前聽說仿佛是十一公主和燕寧彼此說了什麼,因此才會驅逐了這幾個孩子,這叫王大太太心裡是有些不高興的。
Advertisement
王家是十一公主的母族,無論驅逐幾個少年是十一公主的意思,還是燕寧的意思,這都太不把王家放在眼裡了。
因此,此刻見燕太太受辱,王大太太心裡也覺得燕寧過於傲慢。
“混賬!”王老夫人手中的茶碗劈頭蓋臉地砸過來,指著她罵道,“少往臉上貼金!公主身邊的人,一個宮女都比你尊貴,更不要提和公主同車而坐的貴女。你自己瞎了眼,有眼不識金鑲玉,還敢來在這裡大放厥詞?沒見識的東西,出去!”
她這樣罵街,因為是老人家,王大太太哪怕被茶水潑了一臉也不敢說話,心裡惱恨,面上卻急忙惶恐地站起來說道,“母親不要生氣。”她身上都已經一片狼藉,自然不好再停留在上房,匆匆回去換衣裳。
燕太太也手足無措地站了起來,緊張地看著臉色陰沉的王老夫人。
這些年,王老夫人早就不管家中的事,隻是在家裡頤養天年。
隻是再不管家事,她也是王美人的母親,是十一公主的外祖母,這樣的身份自然會令人敬畏。
“老夫人,我……”
“寧姑娘的事,想必是燕太太你認錯了人。就算沒有認錯人,可是既然寧姑娘不見,必然是有她的緣故。不過……”王老夫人看著燕太太,蒼老的遠離帶著幾分審視地對她問道,“我瞧見燕太太你對寧姑娘似乎也很陌生。既然你說寧姑娘是燕家的骨肉,那這麼多年,你從未見過寧姑娘不成?”她這話頓時叫燕太太越發緊張起來,強笑說道,“燕寧養在理國公府。理國公府不許我們去看望她。”
“理國公府一句不許,就能擋得住你們的親情,叫你們就可以不去看望自己的骨肉?”王老夫人緩緩地問道。
她蒼老的臉上沒什麼特別的神色。
可是這話卻誅心到了極點。
“實在是……”
王老夫人已經對她微笑起來。
燕太太事到如今哪裡還看不出王老夫人的意思,見她竟然是更向著燕寧說話,想到她之前瞧見燕寧與十一公主十分親密,這是飛上枝頭當鳳凰,連王家的人都要忌憚的意思麼?她的臉色忽青忽白了一會兒,這才對王老夫人擠出了一個笑容來說道,“那我先告辭了。”
她懷著興奮而來,卻沒有想到在燕寧的跟前栽了這麼一個大跟頭,一時也怒火衝天,氣得要命。然而燕寧完全不知道燕太太被自己都要氣死了,反而等到十一公主來和她一同吃飯,就高高興興地吃了飯,又去拜見王老夫人。
見王老夫人的跟前隻有王二太太,王大太太這個主持家事的不在,燕寧有些奇怪。
不過這是在旁人家裡,她也不會問這麼多。
“公主與姑娘昨夜休息得可好?”王老夫人仿佛完全把燕太太給忘了,在燕寧的面前笑容十分和煦。燕寧本就是對長者十分溫順的性子,聞言急忙說道,“您喚我阿寧就是。”
她笑容腼腆可愛,王老夫人含笑看了她一會兒,心裡就已經在燕太太那口出憤懑與燕寧的單純乖巧之中倒向了燕寧,因此絕口不提燕家,隻是笑著點頭,又問道,“如果家裡有什麼缺漏,就來和我說。”
“都很好了。”十一公主見燕寧靠著自己抿嘴笑,便笑著說道。
“公主……能在家中多久?”王老夫人最關心這個問題。
如果可以,她多想叫自己的外孫女兒永遠陪著自己啊。
可是她卻知道,十一公主總是要回去京都,他們祖孫又要分離了。
“大概可以十幾日。太子是寬厚的人,跟我說了,說不急著回京都去。”十一公主提起回去京都的事也有些傷感,然而也知道,太子能留在蜀中十幾日已經是對她的照顧了。不然,太子與大皇孫本應該在探望了楚王之後,三兩日就回京都復命。
想到這裡,十一公主的心態倒是平和,王老夫人一愣之後,十分欣慰地說道,“太子仁德。太子殿下能體諒公主,善待公主,我也就放心了。”太子是未來儲君,既然願意對十一公主這樣照顧,可見十一公主日後的日子不會難過。
十一公主便笑著點頭。
她不會把自己和王美人生活中不如意的事告訴王老夫人,叫老人家擔心。
“這蜀中也有些有名的戲班,公主好不容易來蜀中一次,就也瞧瞧與京都的有什麼不同。”公主回歸母族,王家這是多大的榮耀啊,整個王家都動了起來,搜集了蜀中有名的戲班,就等著這幾日孝敬給十一公主呢。
對於家中的這大張旗鼓,恨不能整個蜀中都要顯擺一遍的樣子,十一公主微微皺眉,便對王老夫人說道,“我自然知道這是舅舅舅母們的心意。隻是萬事不可太過張揚,也不可太過靡費。”她覺得王家這麼張揚的樣兒……叫她這不得寵的公主看著都有點緊張啊。
更何況如果她鬧得蜀中議論紛紛,也不是什麼好事。
“知道了。”王老夫人欣慰地看著十一 公主。
她覺得十一公主如今的性子就很好。
此刻,見十一公主一邊說話一邊十分掛念燕寧的樣子,仿佛把燕寧特別放在心上,王老夫人自然也對燕寧十分用心。見燕寧雖然說自己休息得不錯,不過瞧著卻沒什麼精神,王老夫人便推說自己累了要歇歇,請十一公主帶著燕寧回去休息。
燕寧得了她的話,就乖乖地跟著十一公主去她的屋子說話,也不看那特別修繕的金碧輝煌的宅院,偷偷地,不落人痕跡地抱著楚王的腰牌睡在了十一公主的屋子裡。
十一公主也隻推說是和燕寧在說話,也不叫人知道燕寧是繼續睡覺。
隻是這時候王家的女孩兒們又來給十一公主請安。因為不想叫人知道燕寧大白天的做客的時候還睡覺,十一公主也沒見這幾個表姐妹,隻是叫人送了些首飾珠寶的,約定了別的時間也就罷了。等之後到了和這幾個王家的女孩兒約定的那天,燕寧陪著十一公主見了這幾個女孩兒,見都生得十分美貌,與十一公主說話都十分奉承。燕寧本來就不是一個伶俐的性子,平日裡在京都也是躲著人的,因此坐在十一公主的身邊,垂著頭也不怎麼說話。
她看起來嬌怯怯的,性子又不親近,王家的女孩兒對她也不大親近。
不過燕寧也不在意這些。
她等了幾日,沒見到燕家的人又來碰壁,也就不理會燕家的事了。
隻是等到了十一公主在王家設宴,宴請感謝那日她進城的時候來拜見的那些蜀中的大戶與官宦女眷的時候,滿場熱鬧,眾多的蜀中地位最高的女眷都出席簇擁在十一公主的身邊的時候,卻見極下手的地方,燕太太霍然站了起來,舉著一杯酒臉上堆著笑,在眾女眷詫異的目光裡走到了十一公主的面前,對著坐在十一公主身邊做壁花的燕寧笑著說道,“這不是阿寧麼?我是你二嬸,多年不見都長成大姑娘了。好不容易回到蜀中,怎麼不回去拜見你祖母,給你祖母磕頭?”
她的笑聲很大。
十一公主的臉色慢慢沉了下去,看向一旁目光閃爍的王大太太。
她之前設宴的時候就對王家的人說過,燕守備家的太太就不必請來。
可是誰能想得到,王家嘴上公主如何如何,這是完全沒有把她放在眼裡,還敢違逆她的話。
就覺得是自己的母族,她不能對王家怎樣,因此有恃無恐麼?
更何況一個守備家的太太,有什麼資格在公主的面前說話?
“你是誰?”就在十一公主十分惱火,就想散了這宴席的時候,燕寧好奇地問道。
她目光清澈,就算是燕太太這樣的長輩在面前也依舊安坐,仿佛站在自己面前的是個不值一提,不值得尊重的人。
“阿寧,我是你二嬸。”燕太太覺得在這種態度之下,似乎宴席上所有的女眷都看著自己在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