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留步。剛剛回到京都,難道不先回去見父親麼?”沈言卿的目光掃過燕寧和沈言江,片刻之後攔住沈言江笑著問道。
他兄友弟恭,對庶出的兄長十分尊重,充滿了貴公子的優雅與寬容。
沈言江就沒有那麼優雅了。
在楚王身邊久了的,他似乎也不知道親和柔和是什麼,面對嫡出弟弟的關切,他的目光筆直地落在前方,半點不看沈言卿。
“大哥……”
“沈言卿,你真煩!快滾!”就在沈言卿想要繼續開口的時候,燕寧本來都已經坐回馬車裡,聽到沈言卿這樣糾纏,不由不耐煩地探出頭來說道,“沈副將還要趕著公事呢!你以為他和你一樣是個隻知道在家中笑嘻嘻什麼都不做的富貴闲人麼?你真是討厭!沒眼色!”
她無法忍受沈言卿這種虛偽的笑裡藏刀,就比如長平長公主曾經動心想把姜嬛嫁給沈言江,沈言卿會半點都不知道麼?他會不知道自己的母親對沈言江母子抱有什麼樣的惡意麼?不知道他母親一直在打壓沈言江麼?他什麼都知道,卻不覺得尷尬,反而還要露出一副對沈言江十分親近的樣子,這樣毫不心虛簡直叫燕寧大開眼界。
沈言卿一向都是這樣叫人覺得惡心的人。
無論是上一世他對燕寧做的那一切,還是這一世,他此刻對沈言江的虛偽。
“我的天,這丫頭怎麼了?”十皇子萬萬沒有想到燕寧去了一趟蜀中,仿佛吃了小辣椒似的,還敢大聲對人訓斥。他忍不住笑了一下,這才坐在馬車外對沈言卿露出一個笑嘻嘻的笑容說道,“阿卿,我知道你緊張你大哥。”
這話沒錯,長平長公主母子不就是緊張沈言江奪爵麼,因此見沈言卿臉上的笑容微微有些凝滯,十皇子便帶著笑容對沈言卿說道,“可是他是有皇命在身的,想必不能先去見端陽伯。他可是叔祖派來一路護送燕寧和小十一的。”
燕寧聽了便用力點頭,一雙白生生的小手扒著車窗對沈言卿冷淡地說道,“沈言卿,你別假仁假義的了。誰不知道你心裡在想些什麼?你惡心誰呢?快走快走,你的姜嬛在那裡吃苦受辱,可是你卻隻惦記你的大哥,你對姜嬛也太無情了。”
她生得雪白清豔,此刻一張巴掌大的小臉上滿滿的都是疏遠還有厭惡,沈言卿看著這張對自己拒人於千裡之外的臉,失神了半晌,莫名覺得心中酸澀卻生不起她的氣來,脫口而出說道,“我和姜嬛不是你想的那樣。”
這話燕寧都聽膩歪了。
她縮回馬車裡不再說什麼了。
她倒是對沈言江的印象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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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沈言江是難得不會看人下菜碟兒,對不得寵的十一公主也認真聽命,決不陽奉陰違的人。
她覺得單憑這一點,沈言江不踩低捧高,跟紅頂白就很好了。
“走吧。”沈言江也沒有理會沈言卿的意思。對於這個笑容溫潤的弟弟,他自然比燕寧了解得多些,此刻看見站在自己跟前的少年眼底泛起了淡淡的晦澀,目光一遍一遍地落在自己及和燕寧的馬車之間,沈言江微微皺眉。
他本不是個多事的人,不過想到楚王對燕寧處處用心,顯然是對燕寧十分疼愛,若是楚王不在這段時間燕寧被沈言卿衝撞,那楚王豈不是要氣怒傷身?沈言江想了想便對沈言卿冷冷地說道,“收起你的齷齪心思,我奉王爺與公主之命護送寧姑娘,若你心存不良,旁人饒得了你,我饒不了你。”
君辱臣死。
楚王護著的小丫頭如果被沈言卿或者那個姜嬛衝撞,那沈言江不如直接抹了脖子。
“大哥,你對燕寧真是處處關心。”沈言卿聲音中帶著幾分清冷。
他不笑了,站在那裡看著沈言江。
“你的心中隻有齷齪的男女之事?可見你的確不配與寧姑娘說話。”沈言江平淡地說完,遠遠地看向了泰安侯府大門已經羞憤欲死的姜嬛。
“你和她倒是很般配。”都是生得光風霽月一副世間難得的好相貌,內裡卻是爛肚腸。
此刻姜嬛已經被一個從另一條街上狂奔過來的英俊青年一把從泰安侯世子夫人的身邊給扯開,甩在地上了。
那青年對泰安侯夫人噓寒問暖,竟然直接跪在地上賭咒發誓自己跟父親泰安侯不是一樣的好色之徒。為了能跟泰安侯分出不同,他已經指天立誓發誓此生不納二色,絕不納妾,一下子形象就跟已經臭了三條街的泰安侯完全不一樣了。不過沈言江遠遠地看著,見泰安侯世子倒是對妻子頗有真心,他發誓自己不納妾之後就從地上爬起來,扶著妻子就準備回泰安侯府,順便又把被甩在地上的表妹姜嬛往遠處踹了踹。
沈言江便收回目光。
他覺得這一幕也很叫人感到幸福,因此不再關注,隻是帶著人越過了站立不動,嘴角的笑容慢慢冰冷的弟弟浩浩蕩蕩地離開。
他們這一行人很快就回到了理國公府。
因為沈言江急著回宮去給皇帝送信,因此燕寧也沒有留他,倒是理國公夫人含笑請他日後可以來國公府上坐坐,與準備等阿蓉大婚之後就離京的姜衛一同相處相處,也叫姜衛和沈言江處知道一些在軍中怎麼做事。
她的態度和藹,沈言江便對理國公夫人也很敬重,恭敬地拜別告辭離去,理國公夫人才看著沈言江挺拔的背影嘆了一口氣說道,“可惜了。”分明是出眾的沈家兒郎,本該是前程遠大的端陽伯嫡子,可是如今成了庶子不說,還叫長平長公主頻頻打壓。
甚至沈言江就算如今出息,可是他母親還在端陽伯府,隻怕也對長平長公主投鼠忌器。
“個人有個人的緣法,就算是庶子,隻要有王爺在,也未必不能出頭。隻要他能幹,王爺公正嚴明,不會叫任何人抹殺他的功勞。”
理國公夫人笑著看著這個使勁兒吹楚王的小丫頭。
楚王不在京都,可也到處都是楚王的傳說了。
“你啊,老太太正等著你。小沒良心的,去了蜀中一趟就不想著回來了。”她點了點燕寧白生生的額頭,對十皇子給自己恭敬施禮之後偷偷摸摸轉身就往阿蓉的院子摸的行為視而不見,隻是心疼地摸著燕寧的臉說道,“瘦成這樣。不過精神倒是好多了。”
雖然理國公夫人沒見著燕寧剛剛在外頭多麼厲害,可是也覺得燕寧眉宇之間總之攏著的淡淡的傷心與哀愁都不見了。她膽子也大了些,不那麼膽小羞澀,這或許就是行萬裡路,眼界開闊,胸襟開闊了的緣故吧。
理國公夫人一邊心疼一邊欣慰。
燕寧卻忍不住看十皇子的方向。
“叫殿下這樣跑去見大表姐沒關系麼?”
“沒事兒。你大表姐在老太太跟前呢。十殿下去她院子找人,去了也是白去。”
燕寧覺得自家大舅母真是太壞了。
不過她捂著嘴角噗嗤笑了一會兒,也沒有提醒她未來大姐夫去了白去這個問題,反正為了見心上人,多跑些冤枉路算什麼呢?這才哪兒到哪兒啊,她為了見楚王還翻山越嶺千裡迢迢呢……
燕寧一邊笑一邊恍惚了一下,覺得自己似乎想到了什麼不得了的事,隻是下一刻理國公夫人正拍著她的手笑著問道,“蜀中有趣麼?十一公主和大皇孫都好相處麼?”這話打斷了燕寧的思緒,她急忙點頭說道,“十一公主和大皇孫人都很好,還都很照顧我。大舅母,您不知道,王爺在蜀中特別照顧我,還給我買了很多很多的東西。還有,燕家的事王爺為我做主了。”
她忍不住把自己快活的事都說給理國公夫人聽。
理國公夫人便含笑聽著,叫燕寧抱著手臂一同往老太太的院子去。
她們靠在一塊兒,燕寧覺得自己身邊這位耐心又慈愛地聽自己說任何傻話,仿佛自己什麼都好的女子就是自己的母親。
“還有,剛剛我在回國公府的時候遇見泰安侯府鬧事了。”燕寧迫不及待地就把自己剛剛回到京都就撞見了泰安侯府家變的事說給理國公夫人聽,見理國公夫人露出幾分詫異,她便有些不安地說道,“我看世子夫人鬧得那麼厲害,必然不可能是一時激憤,隻怕是泰安侯夫人也不想容忍,因此刻意鬧大。”
如果鬧大了,鬧得魚死網破的,其實如今泰安侯夫人也沒什麼損失了,畢竟燕寧聽十皇子的意思仿佛在說楚家的小輩已經陸陸續續地成親,而且世子夫人嚷嚷的都是楚氏母女不堪的事,泰安侯府的小輩聽起來都很可憐,那壞了的隻怕也是楚氏母女的名聲。
至於壞了楚氏母女的名聲會不會得罪泰安侯這個問題……
就算不得罪他,也已經夫妻離心,父子反目,都已經是最壞的結果,又何必還在意得罪不得罪的問題呢?
“怪不得前陣子泰安侯夫人忙著往外頭嫁閨女。”理國公夫人緩緩地說道。
燕寧豎起了耳朵,急忙問道,“楚家大姑娘嫁給誰了?”上一世的時候,楚家大姑娘被姜嬛名聲拖累嫁得非常不好,還是給人做繼室,叫人覺得怪難過的。
“我沒有細打聽,不過也聽人說起過,說是嫁給了她外祖家的表兄,兩個人也算是青梅竹馬。雖然也有些煩惱,不過好歹因姜嬛被人詬病的時候,她外祖家也不可能跟外頭的人似的嫌棄怠慢她。”
理國公夫人這話叫燕寧頓時松了一口氣,她覺得放心了,不由露出笑容來說道,“這樣也好。生活裡誰沒有煩惱呢?隻要夫妻同心就好了啊。夫妻同心,什麼風雨過不去呢?”她笑眯眯的,理國公夫人倒是對燕寧刮目相看地問道,“怎麼突然明白了這樣的道理。”
“一直都是明白的呀。”燕寧靠在理國公夫人的肩膀上撒嬌。
“你啊,看似明白了,可是一轉眼又是個小姑娘了。”理國公夫人笑著摩挲燕寧的肩膀,感覺到手底下圓潤的肩膀越發單薄,理國公夫人心裡心疼,然而見燕寧笑容明亮快活,她倒是把那點心疼都藏住,也不在意楚氏母女如果和泰安侯夫人撕破了臉理國公還要鬧騰,笑吟吟地叫燕寧靠著一同到了老太太的跟前。
老太太正等得很急,此刻一屋子的人都在等著燕寧,燕寧頓時有些不好意思,先給老太太福了福,又急忙團團地給家裡人都作揖說道,“叫舅母們表姐們還有表哥們等著我,這都是我的不是。”她沒想到今日三房長子,阿靜的兄長姜瑚和二房長子阿蘭的兄長姜瑾都回來了。
姜瑚和姜瑾在國子監讀書,素日裡忙得很,燕寧素日裡也是見不著他們的。
隻是她轉了一圈兒,見家人裡頭隻有姜四太太還有阿若沒在場,心裡就有數了,也沒說什麼,一頭撞進了老太太的懷裡。
“老太太,我可想您了。”她這話是真心的。
她在理國公府長大,理國公府就是她的家,無論外面多好,多麼叫人快活,可是在心裡最重要的都是家裡。
燕寧自然也是這樣覺得。
“瞧瞧,小嘴兒可甜了,隻是這話也不知對多少人說過了。”老太太上了年紀,自然見多識廣,見了燕寧就知道她這一路上過得不錯,便笑著攬著她問道,“在家裡好好歇息幾日吧?你不在家裡,家裡頭的人都想你。今日我可沒有叫他們都來。”她指了指下方的一大家子人,燕寧紅著臉急忙從老太太的懷裡爬起來,又鄭重地給家裡人作揖,羞澀地說道,“其實看見了舅母們表姐們還有表哥們,我心裡也高興。我還給大家帶了手信,都是我認真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