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我,這宮中還能相信誰呢?”李貴妃便緩緩地說道,“不知是誰下的毒,這宮中我也不相信旁人。”更何況她照顧皇帝至皇帝駕崩,也隻會被人訓斥一句嫔妃無能罷了。可如果是太子夫妻照顧皇帝令皇帝駕崩,這就真的說不清了。
哪怕太子仁孝,可是那些有野心想對太子發難的聲音卻還是會說太子有可能是為了能夠早日登基,因此害死了陛下。
這樣損傷太子清譽的事,李貴妃是決不可能答應發生的。
隻是如果連她都不管皇帝,又會有人非議說太子一脈都對皇帝的死活置之不理,想要早日叫皇帝駕崩,好繼承皇位。
李貴妃便在心裡暗暗嘆息了一聲,覺得自己倒霉。
好好兒的,皇帝做什麼昏迷,給人添麻煩呢?
好好地安分地活著不好麼?
“我也覺得這宮中,陛下的身邊隻能相信娘娘了。”燕寧彎起眼睛輕聲說道。
李貴妃便輕輕點頭。
如今太子跟著楚王去了前頭,太子妃魂不守舍地站在一旁,李貴妃便走過去安慰了太子妃幾句,叫她穩住。
片刻之後,後宮之中得到消息的嫔妃已經都簇擁在外頭哭哭啼啼想要求見皇帝。
李貴妃猶豫半晌,叫她們站在門口遠遠地看了一眼龍榻上的皇帝,這才對這些哭哭啼啼的嫔妃們說道,“陛下如今或許是中毒,昏迷不醒。你們如果靠近,日後隻怕要說不清。這段時間安分地各自待在自己的宮中不要胡亂走動,免得引來旁人的猜忌。等陛下醒來,再叫你們來他的面前侍奉。”
她一向對後宮嫔妃溫煦,如今陳明厲害,也自然是為了這些嫔妃好,不然如果在她們看望皇帝的時候皇帝出了什麼意外,那也是會被人追究的事。
這些嫔妃這些年都得李貴妃關照,對李貴妃自然格外敬重,也知道這件事一個不好不僅牽連自己,甚至有可能牽連自己的娘家,越發慎重,也不敢有人胡亂鬧騰,畢恭畢敬地在門口給皇帝福了福,便都散去了。
隻有幾個嫔妃大著膽子說留在一旁,不服侍皇帝,可至少能服侍李貴妃。
李貴妃見這幾個嫔妃俱是膝下有皇子傍身的,就知道她們心裡隻怕也有些想法,眯了眯眼睛,冷淡地叫她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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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對嫔妃們一向溫和和氣,可是卻不是一個會被人掣肘的性子。
這些皇子之母們心裡在想什麼,她心裡有數。
可是她卻不準備在這個時候對這些皇子的生母們有多麼寬容的表現了。
不然,這些女人還不上了天?
“王妃。”就在燕寧在嫔妃們進來的時候避到了宮殿之外,就見遠遠的王嫔站在一旁喚了自己一聲。
王嫔是十一公主的生母,平日裡隻喜歡禮佛,也不怎麼出現,不過燕寧對王嫔還是頗為親近的,便問道,“王嫔娘娘是想問陛下的事麼?陛下還沒有醒來,不過你不要擔心。陛下吉人自有天相的。”
她話音剛落,卻見王嫔勉強對自己笑了笑,目光安靜地落在站在宮殿門口的李貴妃身上,低聲說道,“有貴妃娘娘在,我不擔心陛下。隻是……”她緩緩地,黯然地說道,“隻是我心疼陛下。”
她還是那麼喜歡皇帝。
燕寧覺得皇帝真是作孽。
他寵愛了那麼多的女子,又隨手撇在一旁從不回頭,自然也看不到那些對他情深一片的女子的眼淚。
他叫這麼多的女子傷過心,燕寧就想,如果……皇帝能夠醒來平安無恙,那也該有一個女子,叫他傷心,叫他輾轉反側,求而不得了。
她心裡哼了一聲,又勸王嫔說道,“我知道娘娘關心陛下。不過這樣的時候萬萬也照顧好自己,不然陛下來日醒來,娘娘卻要病了的話,那就不能第一時間見到康復了的陛下了。”
見王嫔一愣,對自己柔和地笑了,燕寧也吸了吸鼻子對她說道,“很快皇子與公主們就要進宮了。王嫔娘娘如果想念公主了的話,那就再等等也無妨。”
她想著這時候王嫔一定很需要十一公主,王嫔卻搖頭說道,“我得去為陛下禮佛,求上天庇佑,保佑陛下早日醒來了。至於十一公主,就聽貴妃娘娘的安排就是。”
她的手腕上垂落了一串佛珠,頓了頓對燕寧繼續說道,“有件事我曾經對娘娘提過,隻擔心娘娘那時未放在心上。隻是如今正是緊要的時候,陛下昏迷不醒,前朝隻怕也要有些亂子。王妃,十一驸馬這些年一直都在京郊大營,也曾經有幾位皇子籠絡過他。這在平日不過是叫人一笑置之,可是如今……還是要請貴妃娘娘與王爺小心京城各處兵馬的動向。”
“我知道了。”燕寧見王嫔提醒的自己是這件事,頓時想到了九皇子。
九皇子不就是拉攏過沈言江麼。
隻不過沈言江不願和他親近,因此婉拒了。
王嫔隻怕是不願提到九皇子這樣明確的一個人,因此才用了含糊的語氣。
畢竟九皇子到底是貴妃養子,王嫔也不好直接指出九皇子的問題。
“多謝娘娘提醒。”燕寧忙說道。
“沒什麼。如今宮中正是要緊的時候,我隻希望陛下能否極泰來,平平安安。”王嫔提到這件事,也是為了皇帝。
燕寧抿了抿嘴角,看著她單薄的身體隱沒進了黑暗裡,想到十一公主說如今王嫔已經吃了全素了,便有些傷感。
她覺得王嫔這時候是真的在意皇帝。
如果皇帝駕崩,或者一直都不能醒過來,那王嫔隻怕會很難過了吧。
燕寧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回到了宮殿門口,趕在李貴妃回去照顧皇帝前低聲把王嫔的話說給李貴妃。李貴妃眼底閃過一層幽幽的冷色,對燕寧輕聲說道,“王嫔也是一番好意。她顧慮什麼,我都明白。她願意為陛下祈福,是她有心了。”
她們正說著話呢,皇帝膝下幾個成年的皇子公主都拖家帶口地進了宮,來到了宮殿前。看見李貴妃在,十皇子便急切地對李貴妃問道,“母妃,父皇他……”十皇子身上的衣裳都敞開著,顯然匆促而來,李貴妃叫他們進去看望皇帝,這才將之前的那些話都說給皇子們聽。
十皇子一向跳脫,此刻卻忍不住在皇帝的龍榻之前落了淚。
他伸手想給皇帝扯一扯被子,卻見九皇子走過來站在一旁,幫皇帝掖了掖被角低聲說道,“十弟,不要驚擾了父皇。”
“驚擾了才好。或許我驚擾了父皇,父皇就會醒來了呢。”十皇子見九皇子眼眶微紅,便急忙起身對九皇子說道,“皇兄不要太傷心。如今正是我們兄弟要好生守護父皇的時候。”他還想說什麼,卻覺得喉嚨之中已經沒有了力氣。
燕寧卻坐在李貴妃的身邊有些茫然地想著,之前李貴妃不許嫔妃們看望皇帝,可是如今卻叫皇子與公主們來到皇帝的近前,難道不擔心皇帝會因為這些皇族裡的誰誰誰受到暗算了不成?她覺得自己的腦子有點不夠用,卻在皇子們都簇擁在皇帝的面前的時候,緊張地盯著九皇子的一舉一動。
然而九皇子格外地老實。
他對皇帝什麼都沒做,而且看起來也很傷心。
“皇子們該上朝的上朝,該做事的做事。陛下昏迷期間,一切如陛下清醒時一般不變。至於皇子妃,也都各自在府中等待陛下醒來就是。公主們……”
李貴妃正緩緩地說著話,卻聽見角落裡突然傳來一聲女人刻薄的冷笑聲說道,“我們憑什麼要聽你的話?!你不過是個貴妃,不過是個皇家嫔妾,也在敢我們這些皇子與皇子正妃的面前指手畫腳不成?!貴妃,你不過是個貴妃,又不是皇後,有什麼資格在這個時候主持大局?!我們憑什麼聽你的話!”
這話刻薄尖銳,燕寧坐在臉色平靜的李貴妃的身邊看去,卻見是馮瑤。
看到馮瑤,燕寧愣住了。
當初的馮瑤,是個年輕嬌豔的少女,不管為人如何,可卻是極美貌鮮豔的美人,年輕又生機勃勃,瞧著水靈靈的姑娘。
可是時隔幾年不見,馮瑤卻變了模樣。
她依舊美貌,此刻身上穿戴得金碧輝煌,奢華的宮裝,滿頭的珠翠,胭脂水粉厚厚的,卻遮掩不住她臉上的尖銳還有刻薄。
她消瘦了很多,面容也變得幹瘦了起來,又帶了一雙充滿戾氣的眼睛,蒼老得叫人一下子都有些認不出她來了。
此刻她跳了出來嚷嚷著這些話,一旁幾個皇子妃目光閃爍,仿佛想討好李貴妃,又唯恐被馮瑤這瘋狗給咬上一口。
“雖然貴妃娘娘不是皇後,可如今皇後之位空缺,娘娘主持六宮,本就是後宮身份最高的嫔妃。更何況,九皇子妃,你不過是個皇子妃,又有什麼資格咆哮宮中,敢對宮中長輩不敬?陛下正在昏迷,你卻在此喧哗,又是何居心?更何況誰和你‘我們’。”一旁阿蓉臉色冷淡地說道,“我身為十皇子妃,願聽從貴妃娘娘的吩咐,不敢在此刻添亂,令宮中繁忙。事急從權,如果你還依依不饒,那不如出去。”
一旁,太子妃緩緩地走到李貴妃的身邊鄭重地說道,“願聽從姨母吩咐。”
她與阿蓉都已經出頭,其他的皇子妃便不敢在此刻和李貴妃作對,也忙起身給李貴妃行禮。
畢竟如果皇帝真的有個好歹,那太子就要登基了,到時候不說太子妃就是皇後,就連李貴妃這個太子養母隻怕也會被新君侍奉高高捧起,她們哪裡會和馮瑤這瘋子一樣敢對李貴妃不敬。
她們倒是對李貴妃畢恭畢敬,馮瑤見自己開口竟無人迎合,反倒都去侍奉李貴妃,不由臉色發黑,霍然起身大聲說道,“你們不要被她們給騙了!她們都是一伙兒的,都是她們沆瀣一氣,陛下就是被她們給害了!她們謀害陛下,是想叫陛下受害,令太子早日登基!”
她這話大聲嚷嚷出來,頓時皇子妃們越發不敢和她在一塊兒了。
祖宗!
就算是當真如此,也不能明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