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後。
謝野看著她忽而抬手端起杯子,喝了一下,隨後放下,“我們上去吧。”
“嗯。”
謝野走在她身邊,池栀語忽地輕輕說了句,“謝野,我可以牽你的手麼。”
謝野伸手遞到她面前,“牽。”
得到回答後,池栀語握住他的手,她的指尖有些冷,像是沒有溫度。
謝野反手牽住她,往前繼續走了幾步後,身側的人腳步忽而頓住,停在了他的身後。
謝野察覺到,轉頭看她。
池栀語還牽著他的手,可卻獨自一人落後,站在黑暗中,稍稍低著頭,身子似是在顫抖著。
謝野表情一愣,走到她的面前,看見了有一滴晶瑩的淚珠從空中滾落下來,最後砸在地面上。
謝野指尖也有些冷,稍稍彎下腰,指尖撫上她的臉。
池栀語站在原地,眼眶更紅了,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隻是雙肩在輕輕顫抖著,眼淚似是不受控從她的臉頰滑過,一顆又一顆的,接連不斷砸下。
啪嗒。
輕輕的落在地面。
也似是砸了在他的心上,很痛。
謝野閉了閉眼,很快,又抬眸看向她,伸手抬起她一直低垂的頭,指尖輕輕拭去她臉上的淚,水珠很重,砸得讓人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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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她可能也是在這黑暗裡,一個人。
無聲哭泣著。
又或者是每次。
躲在那冰冷的家裡,獨自承受著那些傷害和難過。
卻無人知曉。
謝野喉嚨發澀,停了一會兒,動作輕柔的擦著她的不斷冒出的眼淚,嗓音微啞,“別害怕。”
你不是一個人了。
所以可以不用再一個人哭了。
可以。
不用再每天夜裡躲在被窩裡,害怕著白黎半夜的尖叫和瘋狂,然後在第二日,擦著眼淚,獨自堅強面對著往後的生活。
也可以。
好好的睡覺,好好的活著。
......
那是謝野第一次看到池栀語哭。
她也一直沒有放開他的手。
就像那溺水之人握著的唯一的稻草。
緊緊牽著,沒有放開。
不然。
可能會墜入深淵。
......
那一天。
那位少女已經到了極限,沒有辦法面對和承受,放下了自己所有的堅強,躲在他的面前無聲哭泣著。
也像今晚的除夕。
他的姑娘再次來到他的懷裡,不斷說著讓人心疼的話。
屋內的電視春晚節目還在播,演員們正在說著臺詞伴著觀眾們的笑聲。
窗外還有煙花爆竹的聲音,透著濃濃的的年味。
池栀語看著黑夜裡綻放的煙花,喧鬧又很耀眼。
恍然間,池栀語覺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那次的生日會,那麼的熱鬧,那麼的傷人。
所以的一切好像是在昨天才剛發生過的。
當年池宴和白黎的話仿佛歷歷在目,不斷提醒著她當年的事。
而她能永遠記得白黎的話。
——“阿語,我們再忍忍。”
再忍忍。
因為今天是你的生日會,你是這場宴會的主角,你的爸爸需要這場宴會。
所以不能在這兒出事。
所以。
再忍忍。
“為什麼。”池栀語看著重新綻放的煙花,眼神暗淡無光,“我明明那麼的痛,為什麼還要我忍?”
謝野的動作一頓。
“明明,我是他的女兒。”提到這兒,池栀語語氣變得有些艱難:“可他就能這麼的無所謂,也能這麼的傷人。”
“我從來沒有做錯過什麼事。”池栀語眼眶漸紅,似是有些迷茫,小聲似是呢喃問著:“可他們怎麼就不要我了呢?”
聽到這兒,謝野松開她,看著她的神色,他的嗓子幹澀,有些說不出話。
半晌後,他才開口:“不要就不要了。”
池栀語忍著眼淚,看著他。
謝野伸手輕輕壓著她發紅的眼角,聲音低啞,“池栀語,除了他們,多得是人喜歡你,我喜歡你,我媽也喜歡你,你怕什麼?
謝野撫摸著她的臉,和她對視著,“還有你要記得——”
他語氣很輕,字詞卻重重的,敲在她的心上。
“有我愛你。”
他們不愛你。
我愛。
而且,一直一直愛著。
池栀語看著眼前的人。
心底一直積壓的情緒隨著這句話,無限的展開。
她的鼻子一酸,眼眶內忍耐著眼淚,在一刻,瞬時湧出掉了下來,淚珠滾落過臉頰順著往下落。
謝野指腹輕輕擦過她的眼淚,忽而喊了聲,“池栀語。”
“......”
“你很好。”謝野語氣很輕,“你一直都很棒,所以不用忍,如果痛就說出來。”
聞言,池栀語一頓,盯著他的眼。
“什麼都可以不用忍,以後想哭就哭,不想做的就不要做。”謝野盯著她的臉,語氣是熟悉的傲氣和篤定,“記得,在我這兒,沒人會讓你忍。”
不用壓抑。
也不用妥協。
不用為了那些不值得的人,委屈自己。
因為你什麼錯都沒有。
你很好。
“......”
池栀語怔怔的看著他,眼淚卻不受控的往下流。
謝野繼續擦過她的淚,“記住了麼。”
池栀語吸了下鼻子,忍著眼淚,身子往前傾,伸手抱住他,低頭埋入他的胸膛裡,用力的抿了下唇。
謝野輕輕抱起她放在自己腿上,揉了揉她的腦袋,力道不變,依舊很重,卻也依舊是安撫,語氣隨意,“抱我是幾個意思,記住了?”
池栀語環著他的腰,指尖緊緊揪著他的衣服,啞著輕輕的嗯了聲。
記住了。
她很喜歡這個少年。
真的,很喜歡很喜歡。
窗外的煙花還在放,一聲又一聲的,時不時還有別家的爆炸聲遠遠近近的響起。
池栀語聽著這些聲音,覺得今年好像有點不一樣了。
她抬頭看向有些亮的窗外,吸了下鼻子,“又放煙花了。”
“嗯?”謝野跟著轉頭看了眼,似是想起什麼,悠悠的問:“怎麼?你也想放?”
池栀語吸了下鼻子,搖搖頭,“我沒有啊。”
謝野還是在按著他自己的話題走,揚了下眉,“我發現你還挺幼稚。”
“?”
“不過呢。”謝野恢復了往日的吊兒郎當,“我今天可以滿足一下你這個幼稚的想法。”
“......”
“嗯?”池栀語愣了一下,“滿足我什麼?”
問完,謝野也沒回答,隻是抱著她忽而起身,池栀語嚇了一跳,下意識抱緊他。
謝野把她放下,把她身上的外套穿好,拉鏈拉到了底,而後牽著她推開院子的門。
池栀語跟在他走到院子裡,迎著寒風,一頭霧水看他,說話還有點鼻音,“來這兒幹什麼?”
院子裡在側門,有點類似樓上陽臺的構造,能看到外邊熱鬧的街道。
“站在這兒。”謝野讓她站在原地,走到旁邊拿過了一把什麼東西回來,放在她手裡,“拿著吧,小朋友。”
池栀語訥訥的看著手裡的煙花棒,回過神後,沒忍住笑了抬頭看他,“你什麼時候買的?”
“前幾天正好看到,隨手買了幾根。”謝野拿出打火機,點燃了兩根遞給她,“別被濺到。”
池栀語嗯了聲接過,低眼看去。
煙花棒點燃後,瞬時發出滋滋的聲音,同時還有放出耀眼的光芒,像是小型的煙花綻放開。
如一團花簇,星星點點的,光耀四射。
池栀語目光緊緊盯著那團小煙花,那股子壓抑的心情仿佛跟著一起綻放,忽而消散開來。
煙花棒燃燒速度很快,十幾秒就結束了。
池栀語扭頭看著謝野,皺了下眉,“這也太快了。”
“這還怪我呢。”謝野笑了,又垂眸重新幫她點了兩根,還很欠的說了句,“這回兒求求它慢點燒。”
池栀語接過,“你下次記得買大點的,就能燒得慢點。”
沒過一會兒,又燒完了。
池栀語正等著下一根,可見他沒有繼續點,眨了下眼,“沒有了嗎?”
謝野瞥她,“你當是我這兒是自助販賣機?”
池栀語根本還沒過癮,有些失望道:“你怎麼就買這麼點啊。”
“......”
剛剛見她一直盯著那煙花,根本沒抬頭看他,謝野本來還挺不爽的,現在又來問著這話,有些牙痒痒的,抬手捏了下她的臉,“
小朋友,怎麼回事,眼裡隻有這破煙花了是不是,這是誰給你買的,自己不知道?”
池栀語聽出他的意思,笑出了聲,抱住他的腰,仰頭親了下他,笑著道:“是是是,是你給我買的。”
恰好此時,外頭又放起了煙花,有些耀眼炫目,正在祝賀著除夕夜。
謝野盯著她,低頭親了親她的唇角,低聲道:“新年快樂,女朋友。”
池栀語眉眼帶笑,也吻上他的唇,輕聲道:“新年快樂,男朋友。”
謝野見她笑,莫名也勾下唇,摸著她的臉有點冰,沒有再多留,單手攬著她回了客廳內。
兩人都沒有什麼睡意,幹脆一起坐在沙發上,繼續看著春晚,然後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
原本池栀語信誓旦旦的說要和他一起守夜,但到了後半程,可能是因為早先哭過了一會兒,情緒波動釋放開,她窩在謝野懷裡漸漸睡了過去。
謝野單手拍著她的背,似是安撫。
不知過了多久。
聽著她漸漸平緩變輕的呼吸,謝野隨手關了電視,起身將她攬腰抱起,往樓上她的房間走。
謝野把她安置在床上,拉過一旁的被子幫她蓋好,隨意的坐在床邊,安靜的看著她。
沒過一會兒。
床頭的鍾表裡的時針走過最後一格。
指向了十二點。
屋外的爆竹聲一陣陣的響起,正在迎新。
池栀語眼睫一顫,似是被驚醒,謝野輕輕有序的拍著她的背,哄著,“沒事。”
爆竹燃放完,重新陷入了寧靜。
似是因為在他的陪伴,池栀語也終於放下心,安穩的閉上眼,漸漸也睡去。
謝野坐在床邊,低眼看她。
而晚上她說的一切開始在他的大腦浮現,在耳邊不斷回響著。
他曾經想過。
在兩人相遇之前的池栀語是什麼樣。
他想過。
會不會是和現在一樣,痛苦卻又堅強的活著。
又或者,白黎和池宴會不會還沒有那麼瘋狂,她還是生活的像其他的孩子一樣。
可是。
她過得不好,一點都不好。
甚至,更糟糕。
謝野輕閉上眼,掩蓋了眸底的肆虐與殘暴,良久,他又抬起眼,看著她眼角的淚痕,而夢中的她似是還在哭泣,又一顆淚珠流出緩緩向下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