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崢有點意外。這確實是大話了。雖然他心知肚明溫塔人這次來京恐不能善終,但是兩日時間實在太倉促。
俞嫣連身子也轉過來,伸手捏著姜崢的衣襟,輕輕拉了拉,說:“所以我明天要做一件大事。”
姜崢在昏暗的光線裡望見俞嫣眼底的堅定。這才知道她哪裡是賭氣說大話,分明是已經有了想法和決定。
夜裡,退紅如常檢查門窗可關好,經過寢屋門外時,隱約聽見兩位主子竟然還沒睡,在說話。
姜崢用嚴肅的口吻說了個“不行”。
片刻後,俞嫣小聲嘀嘀咕咕了兩句,又稍微提高了音量,說:“一定可以的!”
退紅關好窗,也不多聽主子的交談,匆匆退了下去。
天還沒亮,沈芝英已經醒來。她如常從沉睡的徐思博身邊下了床榻。她往常總是這個時候起,去陪婆母誦經。
可是今天不一樣。她今日早起不是為了守規矩陪婆母念枯燥的經文,不是為了去受罪。
怕吵醒姑爺,丁香壓低聲音詢問:“要稟告那邊一聲今天不過去了嗎?”
按理說,這是應該的。
可是沈芝英望著窗外漆黑的天色,忽然想到昨天早上婆母交代今晨她要抄寫哪些經書時的神情。她忽然不想派人去稟告。
沈芝英搖頭,轉身走進偏房。那裡有幾個箱籠,裡面裝著她的嫁妝。她別的嫁妝都放在了徐家的庫房,這幾個箱子裡都是些衣裳。可是婆母古板,不喜歡豔麗的顏色。她帶過來的陪嫁新衣,都成了舊衣也未曾上過身。
沈芝英發了一會兒呆,才打開箱子去翻找衣服。換上一條顏色明豔的銀朱齊胸襦裙,她將手搭在胸口。長久穿保守交領衫,讓她胸口格外雪白。她對著鏡子看了一會兒,讓丁香將她的騎裝拿好。
丁香將沈芝英的騎裝抱在胸前時,心裡莫名生出幾許澎湃的激動。她忍不住說:“好幾年沒見您騎馬了。”
她又頗為自豪地說:“整個洛陽城的閨秀們,論騎射,誰也比不過我們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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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芝英笑笑不置可否,坐在梳妝臺前望著銅鏡中的自己。本不用起這麼早,可習慣使然,這麼早就醒了。她要等俞嫣派人來接她,這便空下了許多時間無事可做。沈芝英索性拉開妝匣,打發時間般對鏡描了妝。
俞嫣今日也比往常醒得早。
不過讓她意外的是姜崢比她起得還早。她醒時姜崢已不在身邊。她起身去梳洗,經過外間時,從開著的房門看見姜崢立在院中,正在對青葉吩咐事情。
他已換上寶藍的外袍,腰間懸一塊白玉。挺拔立在微白的曦光裡,如圭如璋。
俞嫣在他認真的側臉上看了一會兒,去從他的神情分辨著他的心情。
“郡主這麼早醒了。”竊藍道。
姜崢聞聲轉頭望過去,隻來得及看見俞嫣走進淨室的背影。他皺眉,眉宇間有幾分猶豫。
“那我這就去辦。”青葉道。
姜崢輕頷首。
將要進屋時,枝頭的嘈嘈聲讓姜崢抬眼,見兩隻喜鵲停在鬱蔥的枝頭,對望嘰嘰喳喳。
俞嫣梳洗完回到寢屋,看見姜崢已在房中。他立在博古架前,望著架子上的紅玉雁雕。
“這麼早就起來了,有事呀?”俞嫣主動與他說話。
“是有些事情要幫母親做。”姜崢語氣尋常。
俞嫣點點頭,想說什麼,又沒說,先去衣物室換衣服。她進到衣物室,又回頭望了一眼。
她知道姜崢是關心她,可是她已經決定的事情,才不會因為他的關心而改主意。
片刻之後,衣物室裡傳來俞嫣嬌軟的聲音——
“青序,你還在外面嗎?進來幫幫我好不好呀?”
“這就來。”
姜崢將目光從那隻雁雕移開,轉身朝衣物室去。他推開虛掩的房門,邁進去,再往前走的腳步卻是一頓。
俞嫣背對著他坐在繡凳上,雙手捧著胸前的束胸,束胸兩側的幾條系帶垂墜著,雪背盡露,等他來系。
“竊藍不知道又跑哪裡去了,幫我系上。”
她捧胸回望,嫣然一笑。
第78章
姜崢走到俞嫣身後, 俞嫣已經將臉轉回去,隻雪背相對。她目光落在妝臺上的步搖,其上寶石一下又一下閃爍著光影。當姜崢的指端碰到她的脊背, 她下意識地聳了下肩。
姜崢看到了。他本是要去拉系帶的動作停頓, 將微蜷的指背緩慢又實實地貼在俞嫣的腰側, 輕輕刮了一下。
微痒與微涼讓俞嫣不由自主朝一側側了側身。
姜崢拉過垂晃在兩側的系帶,讓長長的帶子躺在掌中,問:“怎麼這麼長?和你以前穿的不太一樣。”
顯然,姜崢對女子貼身小衣並沒有太多了解。
俞嫣輕“嗯”了一聲, 解釋:“穿騎裝的時候我喜歡穿這種。”
她隱約意識到姜崢可能不會系這種小衣,改口:“你幫我喊竊藍進來吧。”
姜崢未動,隻問:“繞到身前?”
俞嫣輕輕點頭, 小聲教著他:“交疊,再繞到前面來。”
姜崢聽著她小小的聲音,覺得有些可愛。分明是她故意勾著他進來,如今又害羞了。他將長長的系帶貼在俞嫣如雪似玉的脊背, 慢慢交叉,再繞過她的細腰至她身前。如此, 他幾乎將俞嫣整個身子擁在懷裡。
俞嫣稍微遲疑了一下,才慢慢松開捧在胸前的手, 輕輕搭在腿上。
胭脂紅的系帶平躺在姜崢皓白修長的掌中, 尾端輕飄著。他將系帶緊貼著俞嫣的胸下, 緩緩繞過。他一邊纏繞, 一邊溫聲問:“這樣?”
他拉著胭脂紅系帶的長指,緊貼著她的胸下, 隨著拉系帶的動作,而輕輕蹭過。
俞嫣從身前的銅鏡隻能看見身後姜崢的一小截下巴, 還有自己開始泛紅的臉。
那種責怪自己不爭氣的想法又冒出來了。她在心裡給自己鼓了鼓氣,努力用尋常的口吻:“要系緊一些。”
“好。”姜崢將胭脂紅的系帶尾端纏繞在自己的指上,緩慢拉緊,讓她身上這件小衣緊緊裹在玲瓏的前身。
“可以了嗎?”姜崢問。
俞嫣胡亂點頭。
姜崢這才將胭脂紅的系帶,於俞嫣皙白的後腰系好,打一個漂亮的蝴蝶結。
俞嫣有點不想將勒得束身的前身轉過去面對姜崢,她仍舊背對著姜崢,說:“好了。你出去吧。”
姜崢彎著腰,一手搭在俞嫣的肩上,一手隨意搭在她身前的妝臺。他用低沉的、又帶笑的聲音說:“釀釀,你叫我進來隻是為了幫你穿衣?”
俞嫣愣了一下,輕輕蹙了下眉。她當然不是單純讓姜崢幫她穿衣,然而才這麼一小會兒功夫,那點不自然的羞意讓她把目的給忘了。
她突然輕哼了一聲,再說:“就是想告訴你,我決定了!”
“你昨天晚上已經說過這話。”姜崢提醒。
俞嫣用力抿了下唇。是。她昨天晚上就對姜崢說過這話。她也確實不會改變主意。
可是不改主意是一回事,不希望他因為這件事不高興是另外一回事。
姜崢無奈地輕嘆了一聲,道:“你執意以身犯險,我自然不會阻你。我不會離你太遠,若有變故立刻喊我。”
俞嫣總算聽到姜崢一個肯定的回答。她滿意了。
“好。”她聲音裡重新帶了點笑,“我說完了,你出去吧。”
姜崢笑笑,問:“釀釀是不敢轉過身面對我嗎?”
他搭在俞嫣肩上的手,拇指輕輕蹭了一下俞嫣的肩。
“胡說……”俞嫣哼聲。才沒有她不敢做的事情。明知道姜崢是故意言語激她,她還是甘願上鉤。她當姜崢不存在,站起身,經過姜崢,去拿架子上的外衣來穿。
姜崢靠坐在妝臺上,看著她穿衣。
俞嫣直接穿了一身騎裝。胭脂紅的顏色,明豔鮮活。然後她又彎腰,套上一雙小皮靴。黑色的小皮靴,卻在兩側各墜了兩顆小鈴鐺。隻是她穿鞋的動作,已能引得這幾個小鈴鐺清脆地叫響。
她已經穿好了靴子直起身,那靴上的小鈴鐺仍舊微微晃著,勾著姜崢的視線。
俞嫣最後整理了一下袖口,對姜崢說:“我出去了。”
“等等。”姜崢側過臉,拉開倚靠的妝臺下的抽屜,在裡面找到一把小剪子。他朝俞嫣走過來,在她面前俯身蹲下,剪去了她小皮靴上的鈴鐺。
俞嫣驚了。她微微睜大眼睛,質問:“你剪這個做什麼?”
這雙小皮靴上的紅鈴鐺才是點睛之筆啊!
姜崢將那四個小鈴鐺握住掌中,他站起身,俯靠到俞嫣的耳畔,低聲:“亂我心。”
他的氣息拂至耳畔,有一點痒。俞嫣忽然想到了不合時宜的場景,足下甚至也開始灼燙起來。她向後退了一步,嗔責:“你、你沒個正經!”
她轉身走到鞋櫥前,重新選一雙皮靴來穿。
姜崢攤開掌心,抬起另一隻手指端撥了撥躺在掌心的四顆小鈴鐺。
俞嫣聽著身後的鈴鐺響聲,又小聲嘀咕一遍:“沒正經……”
姜崢抬眼望過來,道:“成婚快一個月了。”
其實後面還有一句話——釀釀還是這麼容易害羞。
隻是這話說出來,她說不定又要蹙眉微惱。姜崢便沒說出來。於是,他這隻說出口的前半句話,就有些不上不下。
俞嫣正系著鞋子上的綁帶,琢磨著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姜崢待她穿戴好,仔細將掌中的那四顆小鈴鐺收進抽屜裡,然後打算和俞嫣一起出去。他人已經走到門口,俞嫣卻立在原地蹙眉望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