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郡主說,想於午後邀溫塔王小坐,再議和親之事。”
薩其拉一口答應。
他已知曉俞嫣和懷荔公主關系好,而那個懷荔公主又有個未婚夫並不想遠嫁和親。俞嫣尋他相商還能有什麼事?必然是要勸他改人選。
薩其拉摸著自己的大胡子,眼中有笑。他看向低頭坐在一邊悶悶不樂的薩圖雅,笑著說:“阿妹別急,哥哥答應你幫你從小郡主手裡搶了那隻弱雞。”
幫不幫妹妹搶到姜家那隻弱雞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再次被俞嫣勾了魂,打定主意要將人帶回去做他的王後。
聖上帶著臣子們後到,觀看地很遠。俞嫣帶著剛剛打馬球的姑娘們往聖上坐席去的路上,她悄悄轉過臉,望了一眼遠處的姜崢,再若無其事地收回視線。
她一直都知道姜崢始終在她不遠處。
她目視前方,唇角卻輕翹。
“舅舅!”俞嫣翻身下了馬,快步直奔聖人面前,福了福身行禮,再道:“贏了有沒有賞賜呀?”
聖人哈哈大笑,問:“釀釀想要什麼獎賞啊?”
聖人含笑望著俞嫣,猜著她會借機要他收回讓懷荔和親的成命。就在聖人還在猶豫要不要答應時,卻不想俞嫣皺了眉,顯出幾分小女兒的憨態撒嬌:“舅舅怎麼這樣,一點誠意都沒有。賞賜要你想來,這樣我才有驚喜呀!”
“哈哈哈。”聖人大笑了兩聲,視線落在從遠處走近的姜崢身上。他點點頭,道:“那就賞……鴻胪寺卿吳文彥已遞了立秋時還鄉的折子,就賞你夫君屆時補上他的缺。”
姜崢這個鴻胪寺少卿的職,當了才十幾日。就要開始準備交接,直接去了這個“少”字。
在的臣子們悄悄目光交流了一番。
俞嫣微怔,回頭望了姜崢一眼,再轉過頭來,卻有一點迷茫不知道這賞賜劃不劃算?
姜崢已經走近,行禮道:“謝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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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瞧著姜崢這從容淡然毫無驚喜的神情,倒是摸不透是不是早已定好,今日不過故意借俞嫣的討賞公之於眾。
聖人抬了抬手讓姜崢起身,指著俞嫣笑話:“看看這傻孩子還沒算明白。”
一旁眾人臉上都有幾分笑。
俞嫣已經想明白這是大賞了,卻仍舊嘴硬地輕哼了一聲,嘀咕:“這是賞他又不是賞我。舅舅再賞我些亮晶晶的寶貝!”
她討賞討得直接,聖人反倒高興,將近日進貢的幾件珍寶都賞了她。
那邊離得很遠的薩其拉也騎著馬,帶著手下趕了過來。
這行昌園是前朝時一位受寵親王所建,如今皇家子弟常在這裡打馬球。而除了打馬球的場地,這裡也是一處景色宜人的小型宮殿。
馬球比賽在上午,結束之後距離用午膳也沒多久。聖人便下令和朝臣一起留在行昌園用午膳。
臨時決定留下用膳,並不開宴。聖人並不與朝臣同席,早早進了殿內暫歇,一會兒亦是獨用。
臣子們或於大殿用午膳,或三三兩兩尋雅處對酌。
薩其拉和他的勇士們喝了不少酒,俞嫣身邊的侍女過來請他。薩其拉跟著侍女穿過葳蕤的花園,在一片花海裡看見獨坐在涼亭裡的俞嫣。
她斜倚憑欄,一手託腮閉目小憩。清風徐徐,吹起幾朵落英,打著卷兒翩翩,飄落在她肩頭。
俞嫣忽然睜開眼望過來。
第80章
宮中
懷荔斜倚美人靠,望著隨風輕擺的枝條走神。不過才幾日而已,本就纖細的人又消瘦了一圈。她已經得知俞嫣今日要和溫塔公主賽馬的事情。事情發生在這個時候,她難免忍不住去想會不會和自己有關系。
宮婢腳步匆匆地趕來,稟來太後召見的消息。懷荔急急起身,提裙而奔,全然將往日裡的優雅端莊丟到一旁。
自從和親之事敲定,她想向太後求情,太後一直閉門不見。今日終於肯見她了。
她急急奔進太後殿內,看見太後和懷湘正在下棋。她舒出一口氣,整理了下裙擺,規規矩矩地福身行禮,再委屈地軟聲:“皇祖母終於肯見我了。”
太後看著她跑亂的鬢發,含笑搖搖頭。她收回視線繼續下棋,問:“懷荔這是記恨上皇祖母了?”
“懷荔不敢!”
太後突然問:“孩子,皇祖母對你好不好?”
懷荔直接跪下了,紅著眼睛說:“懷荔自小養在您膝下,您對懷荔當然好!”
太後“嗯”了一聲,再問:“那你父皇對你好不好?”
懷荔遲疑了一下,竟是一時之間不知怎麼回答。她實在和父皇接觸不多。可父皇是日理萬機的帝王,對其他皇子、公主亦是相處甚少,沒有偏倚。若說父皇以前對她不好,實在又算不上。
太後沒等太久,改了個問題:“在你眼裡,你父皇是個怎樣的帝王?”
“仁君。”懷荔脫口而出,“勤政愛民的明君!”
懷荔並不了解前朝政事,她也不知道自己說的對不對。自小對父皇的尊崇,讓她下意識說出這些話。
太後飽經滄桑的一雙慈悲眸望過來,卻一時不知怎麼與這單純孩子細說。
有些話,帝王未言。旁人亦不能妄言。即使她是太後。
“你是不是想去行昌園?去吧。”
懷荔還沒想明白皇祖母接連的問題,猛地聽到太後準許她出宮,更是驚訝。
“我可以出宮?”懷荔不敢確定地再問一遍。
太厚笑著擺了擺手。
“謝皇祖母。”懷荔福了福身,轉身往外走。人還沒走出殿門,又被太後喊住。
“對了。聽說今年的狀元病了。你要是在行昌園見到了,得問候一聲。”
懷荔眨眨眼,更懵。
“去罷。”
懷荔轉身往外走,低著頭,反復琢磨著太後對她說的話。
太後望著她的背影,輕嘆了一聲。這養在宮裡的公主,金枝玉葉,經點事情也好。
她轉過頭看見懷湘皺著眉瞎琢磨,似笑非笑地問:“還想求情嗎?”
懷湘微怔,又趕忙說:“皇祖母您說什麼呢!我就是來陪皇祖母下棋的呀!”
太後放下手裡的棋子,笑道:“回去吧。和你這年紀的孩子下棋可沒什麼趣味。不如去聽戲。”
行昌園。
薩其拉看著俞嫣端著酒樽入口,他看得眼睛都直了。
俞嫣將小巧的酒樽在纖白的指間慢悠悠地轉了轉,用嫌惡的語氣道:“傳言最好是真的。”
薩其拉一時難以分辨俞嫣的態度。難道她與姜崢並非外人看到的那般和睦甜蜜?
“聖上賜婚又不能抗旨不遵。被逼著和一個不喜歡的人成親,可真是天天犯惡心。”俞嫣皺著眉,“你妹妹看上姜六,那可真是太好了。本郡主和懷荔公主姐妹情深,為了不讓她遠嫁,大義和離,是舍己為人的大美名!”
薩其拉盯著俞嫣臉上的表情,眸色莫名。
俞嫣繼續說:“隻不過我們中原人講究多,我若突然站出來要和離這不和禮數,還得造個合適的和離借口才行。”
“哦?那需要什麼樣的借口?”薩其拉盯著俞嫣問。他的一雙眼睛一直盯著俞嫣,反倒讓俞嫣不能從他的目光中辨出他信了幾分。
“當然是說他苛待打罵我!正好今日皇帝舅舅和許多大臣都在,是個好時機。”
言罷,俞嫣轉頭張望了一下,皺眉道:“人多眼雜。我不能在這裡和你多說了。一會兒我會在憩房裡故意先扇他巴掌激怒他,還請你到時候當個證人。”
薩其拉笑了笑,問:“為什麼是本王?小郡主找旁人當這個證人不可?”
俞嫣用看傻子一樣的目光看向他,反問:“這你都想不明白?”
她臉上的那表情,差不多就等於直說薩其拉沒腦子。
薩其拉輕咳了一聲,稍微正了正坐姿。他腦子裡飛快地琢磨著,卻的確沒想通……
俞嫣非常無語地說:“我這邊的人誰會無意間闖進郡主的憩房?那不明擺著我栽贓陷害姜六郎?隻有你們溫塔人有不識路的借口啊。”
薩其拉一愣,好像是這樣?
俞嫣眸光輕轉,再慢悠悠地說:“本來也想過借你的屬下一用。不過隨從身份低,就算撞見了也隻能是個滅口的下場。思來想去,也就隻有你這樣身份的人才能當證人。”
薩其拉想了想,也沒什麼可怕的。中原皇帝都將他待為上賓,他走這麼一趟,不管成與不成都無妨。再言,他對俞嫣勢在必得,提前幫自己的女人一把,他日回憶也成了佳話。
他哈哈大笑了兩聲,道:“那就幫小郡主當這個證人。”
“本來也是隨口一問,沒想到溫塔王這樣爽快。”俞嫣微微笑著,“你可真疼你妹妹!”
薩其拉但笑不語。他哪裡是為了幫妹妹搶男人?他分明是放長線釣大魚,為了自己的王後。他望著俞嫣的目光,慢慢多了幾分寵溺。已在心裡說——傻女人,老子都是為了你啊!
“我不能在這裡和你單獨說話太久。”俞嫣轉眸環顧,站起身,“我得走了。記住了,左數第四間憩房。”
薩其拉仰望著站起身的俞嫣,重復:“記住了。”
俞嫣轉身走出涼亭,步子邁得緩慢。她走出三步,終於等到了薩其拉喊她。
“郡主的酒忘了。”
俞嫣回眸而笑:“賞你了。”
俞嫣再次轉身往前走,終於舒出一口氣。
薩其拉望著俞嫣的背影,眼前浮現她端著酒樽慢悠悠說話的眉眼。他端起那盞酒壺,仰起頭,將酒壺中餘下的香酒盡數倒進口中。嘗一嘗她喝過的酒,澆一澆心裡的躁。
俞嫣款步穿過花海,轉彎穿過月門的時候撞見一道人影,她嚇了一跳,才發現是姜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