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嫣終於是沒沉住氣,有點不高興地說:“沒有你這樣小氣的人。說你的那些壞話都是提前商量好的,你要是為這個生氣實在是太過分了。”
姜崢直起身,有些詫異地看著她,然後開始回憶她說了他的什麼壞話。
瞧著他這表情,俞嫣迷糊了一下。難道她猜錯了?或許他隻是因為今日事情兇險有些情緒緊繃並沒有不高興,是她太敏感想多了?
姜崢望著她眼眸轉動冥思苦想的模樣覺得可愛,伸手用指背輕蹭了一下她的眼角。
“隻是覺得官太小了。”他說。
“啊?”俞嫣有點懵,不敢置信地望著他。因為官職小不高興?今日之事怎麼就聯想到官職大小了?再說了,他連翰林都沒正八經去幾次,直接當了鴻胪寺少卿,已經是破格。他還想怎麼樣?難道要像話本裡寫的那樣八歲當縣令十八當宰相?
俞嫣覺得他莫名其妙,也不想與他再說這個。她鄭重問:“你為什麼要冒險殺了薩其拉?”
姜崢望著俞嫣的眼睛,沉默了很久。
“你說話啊!”俞嫣氣得伸手在他的小臂上拍了一下。
姜崢溫聲道:“我不知道。”
俞嫣氣急,在他的小臂上又拍了一下,這次使了勁兒。她憤憤嗔怒:“這是什麼話!”
姜崢定定望著俞嫣的眼睛,低聲:“就當是——我沒忍住。”
俞嫣對他的渾話不滿意,第三次去拍打他。可是她望著姜崢的眼睛,有那麼一瞬間恍惚間明白了什麼。
她的手緩緩落下去,貼著姜崢絲滑的袖料,慢慢往下落,直到手指碰到他的手背,她才回過神。她別開眼,小聲說:“下次不要這樣衝動了!”
“你怎麼不喊我小字了?”姜崢忽然問。
俞嫣驚訝地轉眸望著他,發現自己跟不上他跳躍的思緒。她眼波流轉,低軟的聲音裡噙著點疑惑:“青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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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崢眉間雪霽,霎時天晴。
他笑言:“我的小字真好聽。”
俞嫣微瞪他,張了張嘴,又將話咽回去——呸,分明是想說喜歡聽她喊他小字。
侍女收拾好浴室過來,就看見小夫妻兩個立在窗前拉著手互相對望。侍女趕忙收回視線,規矩稟告都收拾妥當了。
俞嫣早想洗去身上的塵與汗,換下這身沾滿塵土的騎裝。她急忙往浴室走,人還沒走到浴室,發現姜崢跟在她身後。
她停下來,道:“你又沒打馬球,回家再洗就是。”
姜崢抻了抻身上中衣的衣擺,道:“總覺得血跡的惡臭透過了外袍,如今縈繞不散。想現在沐浴換衣。”
俞嫣望著姜崢幹淨的中衣,悶聲問:“你也不嫌外面的浴桶不幹淨?”
姜崢微微笑著,溫聲:“行昌園的浴室皆是淋浴,而且一個人用水會有很多不方便,最好有人幫忙。”
兩個侍女低著頭,當沒聽見。
俞嫣用眼角的餘光瞥了侍女一眼,才輕哼一聲,轉身往浴室裡去。
姜崢跟進去。
一進了浴室,俞嫣在長木凳坐下,一邊解著小皮靴上的綁帶,一邊打量周圍。
第82章
行昌園所建之初非長住之地,而是親王避暑縱樂小住之所。其中布置與尋常屋舍略有不同。
一間間憩房不大,每間卻都配著像模像樣的浴室。緊貼著牆壁一側,有一方不大的淺池,池底用理石所砌,裡面還擺放著供坐的石凳。牆上有幾個出水石洞,撥開獅頭小雕開關,沐浴的熱湯就會從牆上的孔洞傾斜而下,供人浴身。
從石洞汩汩傾斜而出的熱水並非有人燒成,而是巧奪天工地引了溫泉水。畢竟這行昌園的選址,就因那處溫泉。
淺池外不遠處有一窄的折屏,折屏另一側的石桌上擺放換洗衣裳和沐浴用物。侍女剛將俞嫣的衣裳放在那裡,得知姜崢要一起,用進來送了一趟。兩個人的衣裳工工整整地緊挨擺放。
那供人坐的石凳上已經被侍女鋪墊了厚厚的棉巾。姜崢仍不滿意,又去取了兩條厚棉巾鋪上。
做完這些,他轉身去了窗前,仔細檢查了窗扇都關好,才轉過身望向俞嫣。
姜崢的目光不由稍凝。
俞嫣正偏著臉打量牆壁上的浮雕。她身上仍穿著緊身的騎裝,一雙靴子卻已經脫下,倒在她足邊。身上裹得嚴嚴實實,唯有踩在地面上的一雙小腳光裸著,白得發光。束身的長褲勾勒著她筆直修長的腿。姜崢的視線緩慢上移,走過她勒身的騎裝,眼前忽然就浮現了她今日裡面穿的那件特別的小衣。
指背上似乎又傳來擦過她胸下時的觸覺。姜崢垂放於身側的手,食指幾不可見地輕抬了一下。
“釀釀”
俞嫣轉臉望過來。雖然窗牖已關,夏日午後刺目的光還是透過窗紗漏進來,於姜崢身後照過來,讓俞嫣微微眯了眼。
“我們做個商量唄?”俞嫣彎下腰,雙手捧著自己的下巴,抬著一雙無辜的眼睛看著一步步朝她走來的姜崢。
“什麼?”姜崢停在俞嫣面前,俯身去撿她身邊東倒西歪的兩隻靴子,將其對齊工整豎放在一旁。
他望向俞嫣瑩白的嬌靨,想要伸手碰觸,終是因為嫌自己的手髒,而沒有動作。
俞嫣收回目光不看姜崢了。她垂下眼睛,託下巴的手也挪開。她雙手撐著身子兩側,上身略向後仰,腳踝交疊著輕晃,整個人顯出幾分悠闲來。
卻偏偏不說話。
她不說,姜崢也知道她想說什麼。他總是能一眼看透她欲言又止,甚至是藏在心裡的話。
“你總這樣不好意思,行房的時候怎麼辦?”他問。用緩慢的、溫柔的語氣。
俞嫣小聲嘀咕:“到時候可以關燈……”
“我夜視很好。”姜崢道。
“你!”俞嫣盯著姜崢,卻見他已經轉身。她目光追隨著姜崢,不知道他要幹什麼。
姜崢走出了浴室,立在門外吩咐了兩句。隔著一道門,俞嫣沒聽清他吩咐了什麼。
片刻之後,等姜崢再回來時,他手裡已經多了一塊黑色的綢布。他背對著俞嫣立在窗前,將綢布兩端分別掛在窗角的鹿角雕飾之上。
他將綢布展開,從窗紗漏進來的白光逐漸被驅逐,整個浴室頃刻間暗下去。
浴室內光線暗下去的那一刻,俞嫣心底卻悄悄亮了一下。
姜崢拂拍著綢布上的折痕,溫聲說著:“我不會對你做什麼。圓房這樣鄭重的事情,總不能在這樣的破地方,在我們的婚床上才合宜。”
“你別說了,我知道了。”俞嫣小聲嘟囔著,側過身去坐,慢吞吞地開始解著衣衫。
姜崢轉過身,在昏暗的光線裡望向俞嫣。
他要一點點擊潰她的羞怯,然後兩個人再身心愉悅地進行人生中意義非凡的圓房,這樣才完美。姜崢這一生始終走著自己計劃的路,樁樁件件事情,皆符合他的完美要求。共赴巫山這樣重要的事情當然也要計劃妥當,圓滿順利。
姜崢明白循序漸進的道理,知道這樣盯著俞嫣,隻會讓她有一些緊張。他收回目光,走到西北角的洗手架旁,仔細洗手。
本就是一日要洗手多次的人,今日手上沾了血,他更是要反反復復地洗。香胰的雪柔泡沫裹著他的一雙長手每一個角落,沾了泡沫的長指交叉著穿過指縫。
姜崢一邊仔細洗手,一邊陷入思量。既然提到行房,他難免多想了些。
他不確定自己對這件即將到來的事情的反應會如何,是不是會抵觸。以前應酬時,沒少見到同行人對著妓人不規矩,看得讓他作嘔。
姜崢對男女行房這件事一直沒什麼興趣,甚至是厭惡的態度。可夫妻之間不一樣,這是夫妻之間必須要做的事情,他也的確如之前對俞嫣所說,想體會這件人人喜歡的事。
與俞嫣近一個月的相處中,從碰觸到相擁同枕眠,再到過分親密的親吻,一步步走來,他從未有過不適。這最後一步,也應當會如此。
姜崢換清水淨了手,再拿幹淨的新帕子擦去手上的水。
他猜著,自己對那事不會太喜歡。就像人人都誇得天花亂墜的一道菜,嘗過即可。
他從不會讓自己沉溺於某事。更何況那種湿漉的麻煩事也不值得他沉溺。
不可能的。
姜崢將擦過手的帕子放回去,轉過身。
剛好看見俞嫣在淺池石凳上坐下的那一幕。纖腰盈盈,落座之處又腴潤。
俞嫣故意背對著他,面朝牆壁。
她知道姜崢轉過身來了。她褪衣時一直悄悄觀察著姜崢。正是因為知道他轉過身來了,她才匆忙邁進無水的前池背對他坐下。
一定是天太熱了,她才會覺得脊背火辣辣。她有一點局促地將左手搭在腿上,右手輕搭在左臂上,架在身前的手臂也成了一種保護。
片刻的僵坐之後,她聽見姜崢逐漸靠近的腳步聲,才回過神,匆忙伸手去撥牆壁上小石獅開關。
溫泉水一下子從四五個石洞湧出。細細的水柱直接朝她的頭臉噴去,她不得不閉上眼睛。俞嫣那張巴掌大的小臉頃刻間湿漉湿透,水珠從她的下巴一滴滴墜落。
一片湿漉漉的黑暗裡,俞嫣聽見姜崢問:“水溫可還好?”
她胡亂點頭,幅度小小,也不管姜崢有沒有看到。然後伸手去擦臉上的水。可水柱直接朝她的頭臉澆過來,她的擦拂成了徒勞。
“釀釀,”姜崢低柔的聲線裡帶著一點含笑的輕哄,“別一直讓水澆頭臉。”
俞嫣仍舊閉著眼睛,她在劈頭蓋臉澆過來的溫泉水柱下,輕輕咬了下唇,才慢吞吞地側轉過身。
從石洞傾斜降落的水柱落在她一側的肩背,沿著她的身子慢慢向下澆淌。
沒了水柱落在臉上,俞嫣終於顫著湿黏的眼睫睜開眼睛。她滿臉都是水,可是卻沒有再擦,而是將一雙手放在腿上,虛虛遮擋。
她抬起眼睛看向姜崢,姜崢卻在她望過來的前一刻移開了失禮的目光。他走進淺池,去調整那面牆壁上的水柱開關。小石獅開關好幾個,作用也不相同。他依次調整了水柱的方向,還有水流的大小。
俞嫣睜開眼睛時發現姜崢沒盯著她,莫名讓她的緊張稍消。她沒有移開目光,仍舊打量著姜崢。他穿著一套白月的中衣,連鞋子也不知何時褪去,長腳踩在前池裡的大理石地面,水流弄湿了他的腳,還漸湿了一點他的褲腿。
“青序,你給我講講故事?”俞嫣小聲說。
講故事?姜崢沉思了片刻。這夫妻之間所講的故事自然隻能是風花雪月。
姜崢轉過身來時,俞嫣特別想遮擋,可是她強壓下了遮擋的心緒,做出若無其事的大方模樣來。
“好。”姜崢挨著俞嫣在石凳上坐下,也不故意去看她的身體,給她講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