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紅很猶豫。長公主那個性子,可比俞嫣暴躁多了。這麼晚送消息回去,長公主還不立馬殺過來?若是以前,還能先求助俞嫣的長嫂。可是璧琴正是孕早期,也是顧不上的時候。退紅猶豫了片刻,說“讓人把石綠叫回來!”
房中。
俞嫣背對著姜崢坐在梳妝臺前,她聽見姜崢逐漸走近的腳步聲,惱聲“別過來!別靠我那麼近!”
姜崢便在她身後三四步的距離,停下了腳步。
他問“你要去哪裡?”
俞嫣沉默不回答,默默拾弄著自己的頭發。欲要挽起的頭發將要弄好,她突然氣惱地松了手,手中捧起的頭發緩緩落下來。
她生氣地轉過身,盯著姜崢的眼睛,一句句質問“你去哪裡了?是吐了嗎?還是去發病痙攣了?漱口了很多遍是不是?有沒有把胰子幹脆也吃進肚子裡?”
“先在屋子裡呆了一會兒,然後去見了夏浮,後來又在院子裡站了一陣。”
“誰要聽這些了!”俞嫣氣惱地拍了一下桌子,微翹的小手指不小心撞在玲瓏耳鐺盒。
疼得她下意識地縮了縮手指。可是她不願意在姜崢面前顯出這份疼,隻悄悄將手指蜷起來握著。
她移開視線不再看姜崢,高傲地抬著下巴。
“和離隻當我們處不來。你放心我不會去告狀!全當謝姜六郎當初救命之恩!從此兩不相幹!”
姜崢皺了下眉,平靜地問“你執意要如何?”
俞嫣不想和他說話。她怕再說下去,自己會忍不住掉眼淚。她站起身往外走,不想和姜崢在單獨共處一室。
她經過姜崢身邊,姜崢毫不猶豫地握住她的手腕,微微用力地握緊。
“你放手!”俞嫣掙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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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崢不僅沒有松手,反而是將人拽過來,拽到面前來,連她另外一隻亂推的手也一並握住。
“太晚了。”他說。
俞嫣覺得手腕也被他弄疼了。她嗔惱地嚷嚷“我都說了不是告狀!我不回公主府,你放開我!”
“那你要去哪裡?”姜崢微頓,“我陪你。”
“誰用你陪了?”俞嫣覺得好笑,“兩不相幹你聽不懂嗎?”
姜崢沒有說話,任俞嫣掙扎,他仍是不松手。
俞嫣覺得哪裡都疼,突然感覺很委屈。她拼命忍著不哭,嚷嚷“我去找大夫還不行嗎?你非要把我逼死嗎?”
姜崢這才變了臉色,問“怎麼了?”
他始終不松手,俞嫣的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
“血,還在流血。”她哭。
第93章
話一出口,俞嫣就後悔了。更何況自己還是沒出息地在他面前掉了眼淚。她迅速用力抿起唇,向後退了半步。
姜崢忍著心裡瞬間襲來的難受,直接將人抱起來,送回床榻,作勢就要查看。俞嫣拼命地推他、打他,不準他碰。
“好,我不動你。”姜崢說,“你等等我,我去給你拿藥。”
他握著俞嫣的手不松,必先要她答應“答應我別走,等我拿藥回來。不要再拿自己的身體賭氣。”
俞嫣仍是沒能掙開他的手,這才不情不願地點了頭。
姜崢松開她,轉身快步往外走,將要奔到門口不放心地回頭望她一眼,才繼續快步往外去。
外面不知何時開始下起無聲的小雨。淅淅瀝瀝的雨簾降落,密實地落在姜崢的身上。他一口氣跑進書房裡,抖著手翻出之前以備不時之需準備的藥。
出去時,他不小心被書房的門檻絆了一下,腳步踉跄,差點跌倒。濺起的雨泥落在他的長衫衣擺上。可他根本沒有注意到,隻想立馬回去。
他衝回寢屋,剛到了外間,無意間掃見放在桌子上的那本《夫妻之道》。書冊已經被俞嫣撕了個亂七八糟。侍女將散亂的書頁撿起來,沒有吩咐也不敢扔,就放在桌子上。
姜崢掃了一眼,就快步奔進裡屋,見俞嫣還坐在床榻上,這才松了口氣。他朝俞嫣走過去,又俯下身,低聲哄著“我幫你。”
“不需要!”俞嫣拿走他手裡的小藥瓶,用力推開他,又欠身去拉床幔。
見此,姜崢也不執意免得更激怒她,幫著她將床幔放下。
繡著錦雲、雙雁、連理枝和鴛鴦的床幔徐徐下落,將床榻攏在其內,也將兩個人暫時隔開。
姜崢立在原地,望著新婚的大紅床幔,腦子裡亂成一團。
他向來是個冷靜的人,如今竟也方寸大亂,東西南北都難分。他告訴自己必須冷靜下來。可是眼前浮現的全是下午時軟塌之上,俞嫣氣惱至失控的樣子。
她先把自己的衣服解了個亂七八糟,再氣衝衝地來扯他的衣服,她要他證明給他看。
“不行嗎?做不下去嗎?”
“覺得惡心嗎?躲起來痙攣算什麼?你現在痙攣給我看啊!”
“釀釀,你先冷靜些,我們好好說說話好不好?”他盡力去安撫。
換來俞嫣更多過激的話。
她向來說一不二,好似不依著她,她立馬就要掀了天。姜崢盡量順著她,也盡量溫柔。可是俞嫣不準他去親吻她,甚至用衣帶綁了他的手,連碰觸她都不準。沒有多餘身體接觸,就算姜崢再如何克制與溫柔,她也必然會疼會受傷。
姜崢望著婚床床幔上比翼的雙雁,突然很想知道他進入她時,她在想什麼。她眼中那一瞬間的悲戚,到底是為了什麼?
“青……”俞嫣剛一張嘴就發現自己喊錯了稱呼,立刻閉了嘴。
姜崢卻已立即問“怎麼了?”
他想掀開床幔,猶豫片刻,還是隔著床幔與她說話。他溫聲詢問“還疼是不是?怎麼樣了?讓我看一看好不好?”
好長一陣沉默,床幔裡傳來俞嫣低沉的聲音“我要避子湯。”
姜崢皺了下眉。猶豫片刻,伸手將床幔掀開一點,望向她。她抱膝坐在床榻上,低著頭,垂落的長發半遮著她的臉。
姜崢溫聲對她說“不用喝,沒有弄進去。”
俞嫣隻是重復“我要避子湯。”
姜崢望著她,這才明白了原來這種感覺就叫束手無策。他轉身往外走,喚來了春絨。
“避子湯對身體有沒有害?”他問。
春絨心裡大驚,趕忙說“若是飲得多了,將來對子嗣……”
“我是問你對俞嫣會不會有害!”姜崢不耐煩地打斷她的話。
春絨搖頭“偶爾一兩次不要緊。”
姜崢擺擺手,催她趕緊去弄。
姜崢心煩地轉身往裡走。忽然一陣輕風從窗口吹進來,吹起桌上散碎的書頁一兩張,落在姜崢的腳邊。
他彎下腰將其撿起,掃了一眼上面的內容——“三七分的感情付出,是夫妻之間最和諧的平衡點。”
姜崢掃過一眼,就隨手將它放回了桌面。
他走進裡屋,一眼看見俞嫣。
她還是抱膝坐在床榻上,低著頭,好似一直沒有動過。
姜崢凝望著她,突然覺得她很像一隻受傷之後失控發泄的小獸,發泄之後,沒了力氣,奄奄一息、可憐兮兮。
姜崢心頭頓時溢滿心疼。
他深吸一口氣,才緩步往前走。人還沒近床榻,一動不動的俞嫣突然有了動作,將剛剛被姜崢懸起一扇的床幔拽下來。
明顯拒人千裡之外的舉動,讓姜崢停下了腳步。他無助地立在屋子中,片刻之後朝一側的梳妝臺走去——妝臺上散放著俞嫣的幾支珠釵,他將它們一一拿起,拉開抽屜收進去。
一個小巧的花鼓吸引了姜崢的視線。
裝著首飾的梳妝臺,怎麼會放一個小孩子玩的小花鼓?姜崢將這個小花鼓拿出來,小花鼓周圍墜著的小鈴鐺發出清脆的響聲。
他一下子想起來這是松兒的玩具。
上次陪她回公主府,她怎麼把松兒的玩具拿回來了?一定是她故意拿回來的,不小心拿回來的可能性不大。
姜崢望著這個小花鼓好一會兒,回頭望向床幔攏合的床榻。
有什麼東西忽然在姜崢的腦海中飛速閃過。
他皺眉,立刻去捕捉那一閃而過的東西。
床榻裡細微的響動,瞬間讓姜崢收了神。他將小花鼓放下,朝俞嫣走過去,輕輕掀開床幔,看見俞嫣側躺在床榻裡側。
他在床邊坐下,覺得她應該已經平靜了不少,可以好好談一談了。
“釀釀。”他溫柔地喚著她,“別信夏浮那些渾話,我沒有嫌棄你。但總歸是我毛病太多,對你不夠好,才讓外人誤解我會冷落你讓你獨守空房。”
俞嫣不耐煩“誰在意你有沒有毛病了!誰在意外人怎麼看了!誰在意能不能獨守空房了!”
“那你到底在意什麼?”姜崢立刻追問。
俞嫣抿緊唇,不肯說。
綿綿不絕的委屈將她包裹著,可偏偏驕傲讓她說不出口。
她側了側身,背對姜崢面朝床榻裡側。眼淚悄悄從眼角掉下來。她望著自己掉落的眼淚,這才明白了沈芝英那句“情愛讓人身陷牢籠”。
姜崢不逼她。她不願意說,那他就更努力地自己去想。
姜崢心裡很亂,他努力拿出往日的沉著冷靜。他轉過眼望向妝臺上的那個小花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