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鞋換好,慕俞沉將食材隨手放在吧臺,人直接在沙發上坐下。
舒明煙站在玄關處,看著陌生的房子,有些拘謹地攥著衣角。
空蕩的客廳裡,周遭靜的出奇。
深吸一口氣,她緩慢走向吧臺:“你沒吃飯吧,我去幫你做。”
她伸手去拿上面的食材,卻聽慕俞沉開了口:“身體不好就別逞能,過來坐。”
舒明煙手收回來,走至沙發處,在慕俞沉旁邊坐下。
慕俞沉看她一眼,起身:“我去幫你燒點熱水。”
他走至飲水機前按了兩下,沒急著回來坐,就那麼站著,在等水燒開。
期間兩人又是無話,舒明煙凝著他的背影,欲言又止,不知道說點什麼。
視線在這套房子裡掃了一圈,是兩層的復式,很敞亮,格調偏冷,沒太多裝飾,看起來空空蕩蕩的,毫無溫度。
吧臺上放著兩個紅酒瓶子,是這棟黑白灰的房子裡僅有的亮色。
慕俞沉端著水折回來,遞過去:“溫的。”
“謝謝。”舒明煙接過來。
慕俞沉就近坐在了單人沙發上。
兩人之間一下子變得疏離又客氣。
舒明煙發現,領證之後她和慕俞沉的關系能越來越好,全都源自於慕俞沉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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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不再那麼主動時,她根本不知所措。
她捧著水杯,勉強喝了一口,把杯子放回茶幾上,突然不知道該怎麼辦。
慕俞沉側目看過來:“吃東西的時候,嗓子還疼嗎?”
舒明煙搖頭:“不疼了。”
說話間她下意識理了下頭發,卻不小心碰到頭上纏著的紗布,頓時有點松了,幾乎要掉下來,她忙伸手按住。
慕俞沉嘆了口氣,對她伸手:“過來,我看看傷怎麼樣了。”
舒明煙站起來,慢慢走到他跟前,剛站定,慕俞沉摟住她的腰,把人抱坐在腿上,他的呼吸順勢噴灑在她的後頸,驚起層層顫慄。
兩人幾天沒見,先前又起了爭執,陡然的親近讓舒明煙不太適應,卻又莫名感到依戀,心跳變的很快。
慕俞沉把她頭上的紗布解開,他動作很輕,生怕會弄疼了她。
後腦勺的傷口已經結痂,愈合的很好,傷口處的藥已經快吸收沒了。
他微微傾身,拉開茶幾下面的抽屜,從裡面取出醫藥箱。
慕俞沉拿棉籤沾了沾藥水,幫她在傷處輕輕擦拭。
棉籤剛碰到她,舒明煙下意識躲避。
慕俞沉指尖微頓,抬眸問她:“弄疼你了?”
舒明煙搖頭:“不是,最近那裡有點痒。”
慕俞沉這才繼續幫她擦藥:“那說明快好了,忍著點,別去撓它。”
“嗯。”她應著,出奇的聽話。
用新的紗布幫她重新纏起,慕俞沉讓她轉過身來,又去檢查她的脖子。
脖頸處的掐痕已經淡去,肌膚白皙通透,被頭頂燈光一照,泛著冷白的光。
略顯粗粝的指腹輕輕撫過她頸間的肌膚,觸感溫熱,順著毛孔融入血液,在心底掀起淺淺的漣漪,舒明煙按住他的手腕,醞釀了一會兒,才低聲道:“我剛剛在門口說謊了,不是爸讓我來看你的,是我自己要來的。”
慕俞沉身形頓了下,聽她又繼續說:“我是來跟你道歉的,醫院的事……對不起。”
慕俞沉雙手捧起她的臉頰,俯首靠過去,眼神纏綿:“事情已經過去,我們不提了,好嗎?”
舒明煙卻搖頭:“要說清楚的。”
她頓了頓:“白棠是我小時候最好的玩伴,她曾經需要錢的時候,怕給我添麻煩,沒有找過我,其實她也是為別人著想的性子。”
“她跟著姬澤陽六年,又遭受那樣的經歷,我有點心疼她,總覺得要幫幫她。陸時臨說如果白棠不冒險去拷貝那份資料,一時半會兒陸家並不能輕易扳倒姬澤陽,陸家或許不著急,可白棠的人生裡還能再有幾個六年去消磨?她隻有我一個好姐妹了,如果我不幫她的話,你說她該怎麼辦?”
“那天晚上你給我打電話,我知道告訴你你肯定會生氣,所以我心虛,不敢接你電話。而且我不知道你當時已經在童城了,以為你第二天才會過去,想著距離遠,你知道了隻能徒增擔心。”
她很認真向他解釋,慕俞沉嘆了口氣:“你說的這些我心裡都明白,是我不好,隻顧著吃白棠的醋,沒控制自己,說了不好聽的話。”
舒明煙神情愣住:“吃醋?”
慕俞沉被她的反應逗笑,食指微屈,輕蹭她的鼻尖:“是啊,你為她做那麼危險的事,醒來一開口就問她怎麼樣,還因為她說我刻薄,陰陽怪氣。你把她看的那麼重要,我吃醋了,你看不出來?”
他深深凝著懷中的女孩,喃聲道,“哝哝,我是你男人,你為別人豁出性命,全心全意想著別人,完全把我排除在外,我會很難受的。”
“我沒有把你排除在外。”舒明煙急忙否認,“我其實知道,你先前說讓白棠跟我一起回慕家,就是怕我為她的事操心,出什麼危險。原本我也覺得你的主意很好,可是我們的想法畢竟不是白棠自己的想法,不能完全考慮到她的處境和心情,那天晚上事出緊急,我攔不住她,就跟著她去了。”
舒明煙認真思考了一會兒,才又緩緩開口:“而且,我沒有想為誰豁出性命,那種情況,就是腦子一熱直接往前衝,壓根沒想那麼多。”
舒明煙舔了下唇,長而濃密的睫毛垂下去,仔細回憶那晚的事:“我不是完全靠衝動,我有去想怎麼降低傷害,給自己安排了退路,姬澤陽最後動殺心是因為知道警察來了,盛怒之下發瘋,我當時已經看見警察舉槍了,你衝過來也很危險,萬一警察開槍,誤傷了你怎麼辦?”
她睫毛上沾染湿潮,看向慕俞沉,“你萬一出事了,我也會擔心的。”
慕俞沉脊背僵滯少頃,安撫著她的後背沒說話。
舒明煙平復了一會兒,又道:“我後來有認真反思過,如果當時知道你在童城,我從酒店出來追白棠的那一刻就會給你打電話,讓你來找我。可我想著安芩那麼遠,坐飛機也要兩個小時,你知道了隻能幹著急,又趕不過來,我還不如事後再跟你說,這樣你能少擔憂一些。”
她低著頭,手指無意識揪著慕俞沉的衣角搓揉:“我其實是在乎你的感受的,就是,我可能第一次喜歡一個人,考慮的不那麼周到,把事情想的太簡單了,最後才將自己置於險境。”
“第一次喜歡一個人?”慕俞沉眸中閃過璀璨的星芒,放開她,輕柔吻去她眼角的淚珠,克制著心底某處悸動的愉悅,沉聲問,“哝哝,你在跟我表白嗎?”
原本正一股腦地向他傾訴,情緒在那裡,她也沒注意自己說了什麼直白的話。
陡然被提問,舒明煙揉搓他衣角的動作頓住,驀然收回手,臉頰倏地紅了。
她剛才跟他表白了嗎?她不是在解釋那天的事嗎?
對上她懵懂的表情,慕俞沉笑了聲,俯首靠過去,主動覆住她的唇。
他吮吻著她的唇瓣,舌尖頂開齒關闖進去,舒明煙被親的暈頭轉向,雙臂勾著他的脖子,睫毛上還掛著湿漉漉的淚痕,卻不自覺去回應他。
情到濃時,慕俞沉倏而放開她。
舒明煙意猶未盡,睜開淚汪汪的眼眸看他,潤紅的唇瓣飽滿,此刻還下意識微微張著,花瓣一樣,格外誘人。
慕俞沉大拇指腹拭去她唇角旖旎的水痕,性感的薄唇湊近她耳畔,磁性的嗓音繾綣動聽:“你剛才說喜歡我,我聽到了。”
舒明煙:“……”
“什麼時候喜歡的?”他又問。
舒明煙被問的有些遲疑,她自己也說不清楚,好像就是在相處中不知不覺滋生的,具體答不上來。
如果仔細去想,領證後的第二天,睜開眼看到他送給她的小蒼蘭時,她應該就是有點心動的。
還有七夕節,他專程去童城陪她過節,她也心動過。
不過那時候比較遲鈍,一次次微妙的情緒波動,都沒有被她注意到。
雖然沒得到答案,但慕俞沉並不在意。
他驀地在她臉頰上親了一下,手掌摟緊她纖細的腰肢:“哝哝,你今天來找我,讓我明白你的心意,我很開心。”
舒明煙有些羞,軟軟問他:“那你還生我的氣嗎?”
慕俞沉嘆氣,無奈又好笑:“我怎麼舍得生你的氣,我隻生自己的氣。”
他這些天渾渾噩噩,是之前從沒有過的狼狽。
他恨沒有保護好她,也恨至今沒有能力讓她喜歡上。
剛才在門口看到她,慕俞沉感覺就像是在做夢,那麼不真實。
他都沒敢想過,她會主動過來找他。
舒明煙滿含歉意:“在醫院裡,我不是有意跟你鬧別扭。我剛從鬼門關走了一遭,醒來心裡也後怕,希望你能安慰我的,可是你卻隻顧生氣,還一直很嚴肅,對我說話冷嘲熱諷的,所以我才有一點點不想搭理你,故意不跟你說話。”
“那是我不對,我跟你道歉。”慕俞沉輕輕託著她流暢好看的下巴,柔聲哄她,“哝哝也不要生我氣了,好嗎?”
“好。”她很乖地答應,“我早就不生氣了。”
慕俞沉一顆心早被她融化掉,輕輕捏起她的下颌,指腹摩挲著下巴上細膩的肌膚,眸色黯了黯。
喉結微動,他正欲親上去,手機鈴聲在此時突兀地響起。
手機是慕俞沉的,他順手撈起。
舒明煙掃到上面的備注,陸時祁。
慕俞沉接聽,對面傳來男人的聲音:“姜律師今天收到了新的證據,是你給的?你這幾天去查姬澤陽夜總會的底了?”
慕俞沉語氣清淡:“如果你是來謝我的,用不著,我不是為了陸家,他動了我的人,我不希望他進去以後還能有出來的機會。”
陸時祁:“我是關心你,他那裡面骯髒事很多,手底下的人都是亡命之徒,你自己去找證據,沒出什麼事吧?”
“沒事,我已經回安芩了。”
陸時祁這才放下心來,又聊了兩句,通話結束。
慕俞沉收回手機,抬眼看到舒明煙正一臉錯愕地看著他:“這幾天,你不是因為生我氣才不回家的?”
“不是說了,我舍不得生你的氣。”慕俞沉兩隻手捏起她兩邊的臉蛋,“你怪我對白棠撒火,冤有頭債有主,我去找姬澤陽總行了吧?”
舒明煙想起他那天負氣出了病房,又突然離開醫院。
原來他去找姬澤陽的其他罪證了,怪不得他看起來那麼憔悴,明顯沒怎麼好好休息過。
聽剛才陸時祁的話,他做的事很危險。舒明煙不放心地問:“你有沒有受傷?”
她情急之下去扯他衣領,想看他的傷勢。
慕俞沉捉住她的手腕,挑眉:“好好說著話呢,怎麼突然想佔我便宜?還不到睡覺的時候呢,就算剛表過白,也不用這麼著急,嗯?”
舒明煙像是沒聽見他的打趣,手指還勾著他的衣領,眼淚啪嗒啪嗒掉下來。
慕俞沉嚇了一跳,急忙收起玩笑話,幫她擦掉眼淚:“放心吧,我身上沒有傷,姬澤陽之前要跟我合作,我查過他的底細,知道點他的情況,這次隻是協助警方,現在不是安全回來了嗎。”
自責與懊悔湧上心頭,舒明煙用力抱住他的脖子,趴在他肩頭抽噎:“對不起,對不起,我以後再也不做危險的事了,你能不能也不要去做?”
她眼淚收不住,一顆顆砸下來,把慕俞沉襯衫的肩膀暈染出一片湿潤。
慕俞沉安撫著她,聲音低啞:“我答應你,以後不會了。”
他溫柔地哄她,“不哭了,嗓子才剛好些,哭久了又該難受了。”
慕俞沉捧著她的臉,指腹輕輕拭去她臉上的淚痕:“警方說,他們盯姬澤陽很久了,苦於一直沒有實質性證據,你鬧的那一出,得到了姬澤陽商業上的違法證據,讓警方有機會先將姬澤陽帶走,使得他手下的人自亂陣腳,才會輕松拿到他隱藏在暗處的更多罪證,將他繩之以法。我回來的時候,警察還一直在感謝你,說你一個柔柔弱弱的女孩子,關鍵時刻機智,冷靜,勇敢,做了件大事。”
舒明煙哽咽著,有點不確定地抬起頭,淚眼汪汪的:“你在誇我嗎?”
慕俞沉神色鄭重:“哝哝,我不想肯定你的行為,因為我不希望這種事再來第二次。可是拋開感情,理智來說,你解救了白棠,也幫助了警方,你關鍵時刻的果敢與聰慧,讓我意外,也讓我驕傲。但這種勇敢不應該提倡,沒出事是勇敢,出事了就是莽夫,任何時候,自己的安全最重要,你明白嗎?”
舒明煙聽話地點頭:“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