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請上榻

第4章

字數:4182

發佈時間:2025-01-08 17:13:41

肖行猶豫了片刻後才開口:「你打算何時退兵?」


「還不清楚。」


我這說得倒是實話。


現在氣氛緊張,如果貿然退兵,有可能會影響士氣,而若在士氣被影響的過程中,遭到了齊兵的埋伏或偷襲,損失的將會是一條一條人命。


我不能拿我兄弟們的命做賭注。


「那你會退嗎?」


「隻要齊國不犯我國疆土,我願天下無硝煙。」


可若他國來犯,我畢竟不是菩薩,我隻會先渡我國子民。


肖行點了點頭,坐在了我的對面:「有你這句話就夠了。」


「所以久安王今日過來,是想找我說和?」


「不是,」他給我斟了杯酒,「是求和。」


15.


我挑了挑眉,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我知道你恨我、恨齊憐,恨我臨時悔婚,恨齊憐偷了攻防圖,可她從未想過要害你和師傅……」


「別喊師傅,你不配。」


「師傅」這兩個字分外刺耳,我把玩著酒杯的手一頓,冷冷地打斷了他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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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行也頓了頓:「當年齊皇給她的說法是,他要攻防圖隻是想自保,以此來停戰。待停戰之後,他就可以將齊憐接回齊國。」


這些內情我早就從齊憐的嘴巴裡聽過了。


當年她與侍衛偷情是我一手策劃,與她偷情的侍衛與肖行樣貌有著八分相似,而謠言能那麼快地傳播出去,也是我傾力導致。


齊憐跪著求我高抬貴手的時候,將那些隱情都說了一遍。


她之所以會偷攻防圖,是因為太想回家了,她想自己的母妃,想念曾經待過的宮苑,還想以正兒八經的齊國公主的名義,八抬大轎地嫁給肖行。


所以她才會一時聽信齊皇的鬼話,偷了攻防圖之後又慫恿肖行退婚。


可這些跟我又有什麼關系?


不管他們的難處是什麼,傷害由他們造成已是既定的事實,事後再要求受害者原諒,也不懂他們哪來那麼大的臉?


「這些年我因為想逃避責任,一直在心裡刻意放大你的惡,這樣才能抵消我心中的內疚。」我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繼續。」


「自從那年之後,你在朝中打壓我,我便告訴自己你變得跋扈;你算計齊憐,我便告訴自己你變得惡毒,你身邊多了面首,我便告訴自己你變得放蕩。可其實我知道是我們對不起你,事到如今也已無法奢求你的原諒,但你也別用懲罰自己的方式來報復我。」


我把玩著酒杯,似笑非笑:「懲罰自己?」


為了報復他不假,但我可不覺得算是懲罰自己。


肖止長得好看、身材不錯,又是當今陛下,哪哪都很契合,我算不得吃虧。


「陛下早非當年的肖止,總歸是皇家欠了你,我不想你再一次因皇家而受傷,這麼多年的恩怨,該有一個了結了。」在我出神的工夫,肖行又給我斟了杯酒,「所有的罪,我會償還。」


償還?


他想如何償還?


我剛想質問,眼前就逐漸變得模糊起來,緊接而來的,是洶湧的睡意——肖行在酒中下了藥。


在昏睡過去之前,我聽到的最後一句話便是:「待這件事結束後,我會娶你。」


16.


當天夜裡,我是被兵戈交接的聲音給吵醒的。


在我睜開眼的時候,副將也正好趕到了我的房間裡,手裡拿著銀針準備扎醒我:「將軍。」


「外面戰況如何?」


「如將軍所料,久安王偷了您的軍印,謊報軍令退兵。」副將一邊答話,一邊將我慣用的佩劍遞了過來,「我們也按照您之前的吩咐假意退兵,而半個時辰之後,齊兵便攻了過來。」


如我預料那般,分毫不差。


我繞了那麼大一番工夫,利用肖止刺激肖行,逼他與我籤訂契約,就是為了讓齊憐咬鉤。


當年攻防圖的事情,她雖然承認,卻隻是口供,按我對她的了解,我若是帶人去抓,她肯定會一口咬定是我誣陷。


所以我才布了這個局。


離間齊憐與希王的感情,在她失去一個依靠的情況下,利用大軍壓境來讓齊憐慌亂,再向肖行拋出鉤子,如果齊憐想要改變被兩邊都拋棄的結局,就勢必會找肖行幫忙。


肖行果然沒有讓我失望。


為了進一步掌握他們倆之間的動向,我刻意將肖行召進了我的房間,表面是為了羞辱他,實則是為了一箭雙雕。


我要步步引誘齊憐,讓她重現當年的陰謀,這一次我絕對不會再給她逃脫的機會。


原本與肖行同房更能麻痺他們,可偏偏多了一個肖止打亂了我的計劃。


不過幸好也沒有改變結果——在與我同住的這段時間,肖行雖然謹慎了很多,可隻要留心,總能找到蛛絲馬跡。


我不信他們通信這麼久,一點兒所求都沒有。


因此我一直派人監視著肖行。


早在肖行去買酒的時候,我就猜到了他要做什麼。


前太子為了女人做到偷軍印這一步,隻能說幸好他沒有成為當今陛下。


又是與曾經一模一樣的抉擇,他所做出的選擇也與曾經一模一樣,沒有半點兒改進。


唯一不同的是,當時我覺得難過,現今卻沒有半點兒情緒摻雜。


在他買酒的時間裡,我便部署好了一切,肖行給我的酒我壓根沒全部吞下,而是隻抿了一口,剩下的酒全被我偷偷地吐掉了——為了不讓肖行起疑,我還是得做戲做全套,以免引起他懷疑。


我做好了兩手準備,若藥力過猛,便讓副將用針將我扎醒;若藥力不猛,我便會自己醒來。


現在到該收網的時候了。


17.


我衝出營帳的時候,戰火四起,血流漂橹。


視線所及之處全是斷胳膊斷腿與屍體。


肖行望著交戰的兩軍,滿眼寫著不敢置信:「怎麼會這樣?」


他所打算的明明隻是退兵,在幫完齊憐這個忙之後,他便打算與過去徹底割舍了。


可為什麼會有齊軍攻過來?


在肖行愣神的時候,有齊兵一眼就看到穿著打扮與普通兵士完全不同的他,舉刀刺了過來。


肖行一時不察,雖反應及時,可還是被劃傷了胳膊。


不過行刺之人也沒討著什麼好,肖行已放棄掙扎為機,借力湊近,而後一把割開了那人的喉嚨,鮮血濺了肖行滿臉。


他偏頭擦血的時候,看到了走出營帳的我,動作一頓:「你不是應該……」


「不是應該昏睡嗎?」我將他沒說出口的話補充完整,「你該慶幸我沒有中你的計,不然此刻十萬大軍的性命,你一人擔負得起嗎?」


肖行的臉色一下子變得灰白。


他擔負不起。


戰況緊急,我實在再懶得浪費力氣在他身上,隨便吩咐了幾個人將肖行扣下:「不用保他性命,隻要確保他不逃跑就可以。」


說完這句話,我便衝進了人群中。


這一仗,敵軍完全中了我們的計,我也命人提前設計好了幾處陷阱,雖然陷阱有限,可打得也還算舒服。


估計肖行的消息傳到齊憐那邊後,齊憐又故技重施,向齊國通風報信。


肖行以為退兵隻是幫忙,可實際上退兵卻是齊憐與齊國之間的暗號,那代表著肖行得手,也代表著是齊國攻來的最好時機。


當然這以上的交易,都是我放縱,甚至是誘導之下促成的。


拜肖行所賜,這是我有生之年贏得最過輕松的一場戰役。


齊軍節節敗退,最終豎了白旗。


與此同時,敵方派使者肩背白旗,手呈託盤弓腰跪了過來,那託盤之上呈著齊國本次率軍大將的將軍令。


代表求和。


那枚將軍令上刻著一個「霍」字,代表身份。


而齊國的霍將軍,便是當年砍下我爹一條腿的敵將,他與齊憐裡通外合,提前埋伏在我爹的通行之處,以極為卑劣的手段設計斬下我爹的一條腿。


我垂眼看著那枚令牌,揮劍一把斬下,託盤從中間斷裂,連帶ťùₔ著令牌一同滾入塵土之中——去他的求和!


血仇舊怨,今日必報。


參與當年之事的人,我統統不會放過。


這其中,也包括敵軍的將領。


而現在就是最好的時機。


我殺紅了眼,甚至分不清自己到底身處人間還是煉獄。


身後護將被我甩在了身後,我以極快的速度衝入了敵軍陣營,可我縱使再驍勇善戰,也會有力竭的時候。


到了後來,我完全記不起什麼招式兵法,隻記得機械地抬臂揮劍,唯一支撐我沒有倒下的念頭,便是要斬了敵方將領的首級。


在天光大亮中,我終於將其斬殺於戰馬之下。


隨著他頭顱落地的那刻起,我也徹底脫力,從馬背上滑落。


隻是預想中的疼痛沒有到來,我落進了一個滿身血腥氣的懷抱中。


那人的聲音熟悉又久違:「接到你了。」


聽到那個聲音,我放心地昏睡了過去。


18.


這場戰役大獲全勝,因此我睡得格外踏實。


也不知到底睡了多久,我最後是被餓醒的。


我撐著床起身,隻覺得渾身每根骨頭沒有一處不是疼的。


「有……」


我話還沒說完,唇邊就抵到了一杯茶水。


水溫冷熱適宜,正好一口喝下。


我順著執杯人的手看過去,看到了臉色黑如鍋底的肖止。


認識了他這麼多年,還ṭűₙ是第一次看到他這般神情。


我大感新鮮,正想打趣兩句,抵在唇邊的茶杯便往上揚起,嗆得我撕心裂肺。


我捂著肚子咳得撕心裂肺,還不忘擠出一個字扮可憐:「疼。」


「知道疼還那麼拼?」肖止到底還是止不住心疼,揭開了我的衣服,看我到底有沒有哪處的傷口崩裂開來。


見我身上繃帶還好好地纏在身上,他臉色總算好了一些,但仍舊很臭:「身上帶著七處刀傷還敢衝進敵方陣營,朕是不是該欣慰我朝有如此驍勇善戰的時大將軍?」


我借勢湊了過去,企圖色誘:「可我打了勝仗。」


還沒等我靠到他身上,肖止便把我的衣領合攏了。


「?」


這種場景倒是有點兒不太適應。


我疑惑地抬眼,對上肖止的眉眼,他眸色沉沉,帶著山雨欲來的怒意:「既然隻要勝仗,為何又要衝入敵軍陣營,窮寇莫追的道理朕不相信時將軍不懂!」


「懂,可我要報仇。」


「Ťŭₖ齊國戰敗,要求自然由這邊提,到時候你想要什麼朕都可以為你加上,包括敵軍將領的首級。」


「我要親手報仇。」


那些無辜戰死的性命,那些以命護我的弟兄,還有再也不能御馬統帥的我爹,這樁樁血淚,我必須得親手奪回來。


親手。


「可這些差點兒用你的命換!」肖止的眼眶隱隱發紅,「你落馬的時候,旁邊皆是敵兵,但凡朕來晚了一步,你就會被刺成一個篩子。」


眼看小陛下就快哭出來,我趕忙將人拉到了床上,自覺找了個位置窩進他的懷裡,安慰道:「我知道你會派軍增援,才敢如此冒進。」


其實在前一陣子,我給肖止回信的時候,在信封內也寫了幾個字:提防齊憐,派軍增援。


若不是將信封整個拆開是沒辦法看見這行字的。


而肖止自幼跟在我屁股後面長大,早就學會了我那一套拆信方法——一定要整個信封拆開再往下倒一倒。


所以我早就知道肖止會派人,可我不知道他竟然是自己帶軍趕了過來。


當今陛下帶兵增援,雖會增長氣勢,但同時也會為敵軍助長氣焰,哪怕是被逼到絕境,他們也會認為隻要拼一拼,拿下對方帝王首級之後就能反敗為勝。


所以肖止此行,極其危險。


想到這裡,我理直氣壯起來:「陛下一聲不吭地偷偷前來,不也沒和我說?」


我寄信時日不算久,這些時間想從京城趕到這裡萬萬不可能,恐怕在肖止發「急報」的時候,就已經出了京城。


那些沒有回信的日子原來也並非理虧,而是在抓緊時間朝邊關趕來。


肖止答非所問:「你看起來精神不錯?」


「還行……」


就是渾身有點兒酸疼,還有點兒餓。


可我這句話還沒來得及說完,唇上就多了一抹溫熱的觸感。


以吻封緘。


唇齒呢喃間,肖止不輕不重地咬了我的下唇:「朕說過了,要雙倍討債的。」


19.


說是討債,可除了親吻之後他卻再沒下一步動作。


我疑惑地抬眼,伸手戳了戳他。


作為回應,肖止將我滑落的衣領重新勾了起來。


「???」


察覺到了我的不滿,肖止這才露出見面以後的第一個笑意:「日後再討,先蓋個章。」


不討就不討,沒人稀罕……話雖如此,我仍舊不死心。


片刻後,他面不改色地把我的手拽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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