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我在學校挺受歡迎的，很多女生喜歡我，經常有人跟我表白，但我從沒回應過，因為我知道自己沒資格談戀愛。
我讀大學是為了給自己鍍金，為了畢業還孟叔叔的恩情，我不是像別的孩子那樣享受生活的。
大四那年，孟叔叔聯系了我，他說他女兒考上了我就讀的大學 ，她剛到大學什麼都不懂，讓我力所能及地照顧照顧她。
那是我第一次見孟叔叔的孩子，一個叫孟好好的女孩，樂觀開朗主動熱情，看著她就好像在照鏡子，她完完全全地是我的對立面。
我知道孟好好喜歡我，她看我的眼神和其他喜歡我的女孩子一樣，痴迷又閃躲。
孟好好總是來麻煩我，如果換做別人，我不會理睬的，可她不一樣，她是孟叔叔的女兒，無論她要求什麼我都會答應她。
學校有人傳我和孟好好是情侶，對於這樣的傳言我並不反感，甚至還有點喜歡。
怎麼形容和孟好好在一起時的感覺呢？
大概就是，過去 22 年裡我從沒有感受過那種快樂，和她在一起能讓我忘了一切，隻記得她喜歡我。
我好像也喜歡上孟好好了。
但我不能和她在一起，孟叔叔那樣的人家不是我這樣的人能高攀的。
我知道自己不能和她在一起，我隻能在別人的謠言裡享受虛幻戀愛的感覺。
可我低估了孟好好對我的感情。
5
她大四那年國慶假期，非要拉我一起去遊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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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人流量大，我不知被誰拱了一下，直接掉進了湖裡。
我從小在山區長大，我們那地方沒有水，大家都是旱鴨子，來大城市讀書後我又沒錢學遊泳，所以沒撞下去後，我整個人都傻了。
失重的感覺讓我拼命掙扎，我努力想抓住什麼給自己個受力點，慌亂之中我好像抓住了什麼，但我冷靜不下來，我像個無頭蒼蠅在水裡亂撞。
後來我被救了上去，吐了幾大口水後，我看到孟好好被人打撈起來抬上了救護車。
周圍圍觀的遊客告訴我，我掉下水第一時間孟好好跳下去救我，她本想拖著我遊上岸，但我掙扎的太劇烈，她拖了我一段距離後，被我打暈溺水了。
6
孟叔叔趕到醫院時，我對著他一遍又一遍打自己的臉，跟他道歉。
孟好好是孟叔叔唯一的女兒，她救了我，我卻害了她。
孟叔叔攔住我，沒有怪我。
可我不能原諒自己，因為孟好好這次溺水傷到了肺，留下後遺症，隻有非常小心地照顧才能在有花粉飛絮的時候不咳嗽。
他們父女倆都是很好很好的人，好到讓人自慚形穢。
更讓我自慚形穢的是，那時候我陪孟叔叔一起在醫院守著，有好幾次我想張口，問他能不能允許我和孟好好在一起。
諸多種種，後來都成了我的心結。
7
孟好好畢業後，因為我媽要康復治療在老家沒人照顧她，老家醫療條件也不好，我就把她接到了學校這邊。
那會兒我已經工作三年，手裡有些存款，之前工作後就打算跟孟叔叔分期，但被他笑了。
「傻小子，你要真打算還我錢，等後面賺了大錢再還吧。」
也是因為孟叔叔的拒絕，我有能力自己給我媽治療。
孟好好一直喜歡在我面前獻殷勤，自從她知道我媽來了後，更經常在我媽面前刷存在感。
那些怎麼都藏不住的喜歡被很多人發現了，我媽知道了，孟叔叔也知道了。
後來沒多久，我媽告訴我：「好好挺喜歡你的，你孟叔叔想讓他女兒高興，想讓你做他女婿。江淮，咱們家欠你孟叔叔家太多了，要不你就答應吧。」
我媽的話讓我挺難堪的，我是喜歡孟好好，我也打算還孟叔叔的恩情，但我不想為了還孟叔叔的恩情而去和孟好好在一起。
這樣就好像我的人生被他們家買了，我永遠是他們孟家的附屬品。
哪怕我們欠了孟家再多，我也不想接受這樣的條件。
可最後我還是答應了，因為我沒辦法拒絕那個對我恩比天高的孟叔叔，隻是我和孟好好表白在一起後，孟叔叔的形象沒那麼光輝了。
孟叔叔知道我和孟好好在一起後，還「大發慈悲」找我聊了聊。
「江淮，你欠我的那五十萬就不用給我了，後面都用在好好身上吧，但是她不知道我幫過你們家的事，我就這麼一個女兒，江淮，你一定要好好待她。」
而我是什麼時候知道真相的呢？
是在我和孟好好在一起後，同年春節，我媽在堂屋裡給我爸上香的時候不小心聽到的，她說——
「我設計讓江淮跟孟家那個女兒在一起了，咱們家欠孟家的那些錢就不用還了，以後江淮還能留在大城市發展，他就是城裡人了，再也不用在這山溝溝裡當下等人了。」
我媽的話像一道雷劈在我身上，我衝進去對我媽質問：「你剛剛說什麼，你怎麼設計我和孟好好在一起的？」
我不敢想象，我覺得憋屈的人生，我為此對孟叔叔冷淡，跟孟好好有了距離，我為此對孟家人有了怨氣，卻從頭到尾都是我媽的一場陰謀。
她覺得五十萬是天文數字，她一直對我寫下的那張借條耿耿於懷，怕孟叔叔拿那張借條為難我，怕我的一生因為債務而毀了，所以她說了謊，她假借孟叔叔的口逼我和孟好好在一起。
就為了不還錢，就為了攀上孟家這個有錢人家……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母親竟然能卑劣至此，但我自己又何嘗不卑劣？
我媽講的話，我都相信了不是嗎？
孟家掏心掏肺地對我，我還是問都沒問一句就懷疑了他們……
8
我猶豫了三天，三天後我決定打電話給孟叔叔，跟他講清楚這件事。
可我電話撥過去時，孟叔叔的電話打不通，到能打通時，我還沒把事情講出口，那邊就傳出孟好好的哭聲。
「江淮，我爸爸沒了。」
我趕過去陪著孟好好處理孟叔叔的喪事，安撫孟好好。
孟叔叔的葬禮上，我覺得上天肯定在整我，這些年我一直拼死拼活地工作，就為了早點還他的錢，可現在他去世了，我欠他的錢要還給誰？
看著那麼脆弱的孟好好，我沒辦法講出那些她根本不知道的事，而且我要怎麼告訴她，難道我要跟她講：「我爸爸是逃兵，你爸爸對我有恩，所以一直以來我隻是為了還你爸爸的恩情才和你在一起的？」
我沒辦法對自己喜歡的人講出這種話。
也許我真的和我媽一樣卑劣，因為後來我忍不住卑劣地想：「反正孟叔叔都死了，孟好好什麼都不知道，就當做這一切都沒發生過，心安理得地和孟好好在一起不好嗎？」
我沒和孟好好分手，我繼續和她在一起，加倍地對她好。
一方面是我對孟叔叔的承諾，一方面是我心虛。
我不能講，我不敢講。
我就像個偷腥的貓一樣，時刻警惕卻仍覺得我和我媽做的那些事會被人發現，我時常會想起過往種種，都會驚出一身冷汗。
我開始變得暴躁、喜怒無常。
我想照顧孟好好，把欠孟家的一切都還在孟好好身上，可我又怕見到孟好好，因為看到她，我就會想自己我和我媽做過的事，站在她面前我總有一種卑劣感。
我很煩我媽，我不想見到她，更不想讓孟好好見她。
後來孟好好纏我纏的推脫不掉了，我才帶她回去看我媽，順便也見到了多年沒見鄰居月月。
突然覺得我還是更習慣老家，老家的一切都讓我有親切感，我松了口氣，也和月月闲聊了幾句。
但我不知道當晚孟好好為什麼生氣，就因為我和月月聊了幾句天？就因為我喊月月叫「月月」，喊她叫「孟好好」？
這很容易解決啊，月月算什麼白月光，不和她聯系多簡單。
隻是當年我和孟好好在一起時，曾經順口跟月月抱怨過幾句，我幾乎沒有朋友，能聊天的人更少。
所以月月了解一些事情，但不知道全貌。
兩個月後，月月突然給我打電話說她喜歡我，我不該為了孟好好而犧牲自己的人生，她根本什麼都不懂，還處處打著為我好的旗號讓我和孟好好分手。
聽著她傾訴自己的感情，我忍不住和她多聊了幾句，這兩年我太壓抑了。
誰知道就是這個電話，月月得寸進尺，凌晨給我發消息還讓我和孟好好分手，還被孟好好發現了。
沒辦法，我隻能拉黑了月月，她太愛多管闲事了。
孟好好拿不存在的事情考驗我，我挺無辜的，我跟她道歉，努力去證明自己的清白，我忍著脾氣去求她「原諒」，可我也好累啊。
我和孟好好之間的距離好像越來越遠了，我知道為什麼，可我改變不了。
我越來越害怕見孟好好，就像我第一次見她時想的那樣，她就像是我人生的鏡子，她總是能映照出我的卑劣，讓我自慚形穢。
我努力克制著自己，但我有時候會忍不住情緒失控，突然就對著她暴躁起來。
再後來，月月來了這座城市。
我知道她是衝著我來的，她是這世上除了我媽之外，唯一了解一點內幕的人了，我真的好想傾訴啊，我快被壓死了……
但我沒想到月月會背著我找孟好好，還告訴了孟好好她爸爸的事。
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闲的蛋疼的女人，她憑什麼管我的事情，我的人生如何跟她有關系嗎？
9
我又去求孟好好回來，但她不接我電話，不回我短信，我微信也被她拉黑了，我們同居的房子裡有關她的一切通通消失了。
看著突然空下來的地方，我的心像被割了道口子，有什麼東西在不停地往外流。
這次她是真生氣了嗎？她還會原諒我嗎？
第二天周月來了，她站在門口說她媽媽逼她回去相親，她問我能不能娶她，我讓她「滾」。
「你算什麼東西，你憑什麼插手我和孟好好的事？憑什麼讓我娶你？」
誰讓她跑到孟好好面前講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了？她憑什麼傷害我最愛的孟好好？
10
後來的一個月，每一天對我來說都是煎熬。
我幾乎把這座城市翻了一遍，我天天去陳琦家堵人，但我還是找不到她。
我快要瘋了，孟好好從沒這樣對我過，她在我面前永遠是溫言軟語、活潑俏皮，盡管有時候她會生氣，那也都是裝的。
她聽缺乏安全感的，尤其在孟叔叔過世後，她時常會纏著我不停地聊天。
是因為我和她講的那些話傷到她了嗎？
還是……
我突然想到什麼，給周月打去電話。
周月發現是我，接起電話時很開心，「江淮，你終於肯給我打電話了，我就知道你會想通的。」
「我隻想知道你跟孟好好到底說過什麼。」
「就孟家對你做的一切，我都告訴她了。江淮，你的人生該掌握在自己手中，你別再為孟家付出了。」
我聽著腦子瞬間懵了，周月根本不知道事實真相，她也隻是了解一部分而已，如果她把自己知道的那部分告訴孟好好……
我不敢想象孟好好知道那些斷章取義的「真相」後是什麼感受，那無異於把我和她之間所有的一切都否定了，那時她正在氣頭上啊。
「江淮，你還在聽嗎？」
我攥著拳頭，咬牙切齒地講：「周月，你以後最好別出現在我面前，不然我弄死你。」
然後我沒等她回應，就按掉了電話。
我知道有些事情瞞不住了，遲疑許久，還是決定把一切緣由用短信和孟好好講清楚。
講完後我如釋重負，這些年壓在我心頭的石頭終於挪開了。
